“所谓有德之人，需要爱惜百姓，胸怀大志，以天下为己任，仁慈宽和，素有名望。能够镇国家，抚百姓，礼贤下士，纳忠言，尊礼仪教化，敬天地神明，不行屠道灭佛之事。”师妃暄侃侃而谈，显然非常熟练。

张成点点头，暗道原来如此，看来还需要多做些包装宣传才行，正要说话，一人从下面跃了上来，朗声说道：“说得好，难得今日在此遇上两位兄台，小弟也是心痒难缠，不知能否参与其中？”

张成一看来人一幅书生打扮，长得英俊潇洒，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他特意到此，就是为了钓另外一条大鱼，不过能有宋师道这样的小鱼上钩也算不错，于是笑道：“相逢即是有缘，这位兄台请坐。”

师妃暄看了宋师道一眼，虽然不清楚对方身份，不过并未在意，继续问道：“张兄还未说对天下的看法呢。”

张成喝一口酒，笑道：“天下如棋盘，占四角形胜，然后问鼎中央腹地。如今天下群雄并起，此起彼伏，但是要说到实力，还是以四大门阀最强。亡隋的中坚力量，不是起义军，而是门阀联手。只是要说这最后夺得天下的人一定就是他们，那倒也未必。四大门阀各有弱点。请听我一一说来。

先说四大阀排名第一的宇文家，他们虽然盘踞中央朝廷，不过如今隋朝气数已尽，原先的重要资本，现在已成为难以割弃的累赘，如何对待隋炀帝杨广，就是他们最难解决的问题。如果诛杀杨广，那么他们就是乱臣贼子，不仅原隋大将恨之入骨，各地义军也不会卖这个帐；如果保护杨广，又会受四方围攻，同样只是苟延残喘。这是一件进退两难的事情，无论怎么选择，都难以在道义上站得住脚，想要保住宇文阀的富贵，唯一的办法，只有早早的选个主子投靠，这样还有一线生机，争夺天下是没有可能的了。

第二的独孤阀，他们虽然占据东都洛阳，不过身旁有王世充虎视眈眈，本身虽然有不少高手，但都是有勇无谋之辈，缺乏有智谋的人才，是这一家人的最大弱点，除非能够吸收外姓英才加入，不过以他们当代家主的鼠目寸光，如何有引进外姓人才的勇气和胆略，找人去投靠，才是最好选择。

至于李阀，虽然盘踞太原，经营的时间很久，不过四周尽是东突厥，刘武周，宋老生这样的豺狼虎豹之辈，形势险恶。不过最大的弱点，还是他们的阀主李渊，为人优柔寡断，左右摇摆不定，而他嫡生的几个子女，又都是英武不凡，内乱是不能避免的了。而且李阀缺乏高手，免不了要引进外援，成为别人借尸还魂的对象。

最后是宋阀，拥有宋缺这样的绝世高手，本身又有战略眼光，门下子弟也多是英杰之辈，岭南更是全在他家的掌控之中，看似强大无比，其实也有很多问题。”说到这里，看了宋师道一眼，见他凝神倾听，并无不高兴的神态，才继续说道。

“不过最强点也是最弱点，宋缺为人孤傲，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固然是一种巨大的人格魅力，却同时容易让人望而却步，不适合站在前台指挥，只能隐于幕后，而且岭南地处偏远，一旦北上，会引起南方群雄不安，联合抵制的话，死伤过多，岭南各族不稳，根基将会浮动。所以，宋家唯有在内积蓄实力，在外寻找一个代言人，找到合适的时机，以求达到秋风扫落叶之势。不过，联合的双方难免会有争权夺利，给人各个击破的机会。如果宋缺一旦有事，很可能会不战自乱。”

师妃暄欣然道：“听张兄一言，有豁然开朗之感，张兄是否认为得天下者将是独尊堡？”

“巴蜀的势力纠缠不清，家都顾不全，如何向外扩张！”

“那，难道是瓦岗李密？”

“李密为人急功近利，而且他如果攻不下洛阳，就是拿下了兴洛仓，开仓放粮，得天下名望，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师妃暄迟疑道：“难道是王世充？”

“王世充为人疑神疑鬼，曹操的长处没学到七分，缺点倒被放大不少，有道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既要用人，又总是四处猜忌，难免要落得个众叛亲离。”

师妃暄已经说不出话来。

张成却不去管她，继续道：“至于江淮杜伏威，虽然兵精士强，但是强盗本色，哪里有钱往哪里钻，而且他放任士卒四处抢掠，难做大事。李子通被杜伏威挡住，地域扩展不开。萧铣与手下大将互相猜忌，内乱不靖，难以他顾。”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两位对河北窦建德如何看？”

宋师道忍不住失声道：“不会吧，窦建德不过是个乡下地主，见识不过百里，如何能坐这天下。”

师妃暄点头称是。

张成心中一沉，尽管早已知道自从东汉中期以来，世家大阀看不起平民百姓，不过心中总心存着个万一，现在才知道这种观念是如此的根深蒂固，就是宋师道，师妃暄这样的人物都无法避免。他们平时或许还不会表露，但是一旦触及到最根本的问题，就会生出自然的条件反应，偏偏是还要给别人按个不懂治国的理由。

人家窦建德怎么说还是个小地主，他张成可完全是个混混出生，不再对静斋心存幻想，懒洋洋的说道：“窦建德仁慈，不过却缺乏心计，缺一个好的谋士为他谋划。”

师妃暄更是不解，说道：“照张兄这样说，难道就没有人可以统一天下？”

“每个人都有可供别人利用的弱点，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只要在别人打垮自己前，先将对方击倒，就算获得了胜利。要说谁能得这天下，只能说都有可能，要看谁抓住了对方的错误，同时自己又少犯错。”

师妃暄与宋师道同时点点头，宋师道赞道：“听张兄一席话，令在下受益匪浅，不知现在在哪里高就？”

张成听他居然这样就生出了招揽之心，摇摇头道：“我只是个生意人，开了家澡堂叫天然居，这位兄台如果有心，不妨常来光顾小店生意。”然后转头对师妃暄说道，“我最近正在研究《易经》但不懂的地方很多，不知妃暄能否指点一二？”

师妃暄愕然，问道：“张兄怎么会突然问起《易经》来。”

“嗯，我那店铺三天两头的有人打架，所以想找本《周易》来看下，研究点卦象，也好求个和气生财。”

师妃暄展颜道：“原来张兄说的是《周易》，我还以为你也对《易经》有兴趣呢。”

张成大感不解，连忙问道：“《易经》不就是《周易》么？”

师妃暄摇头道：“现在民间流传的《易经》的确只有《周易》，不过原本的《易经》有三，一曰连山易，二曰归藏易，三曰周易。现存的《周易》都是周文王收集民间资料，整理之后，将八卦推演为六十四卦而来。”

张成大喜，他还真不知道其中竟然有这么多玄机，笑道：“妃暄这么说，自然是有那残缺的连山、归藏两易了，能不能借我看看。”

“我那里确实藏有连山易的残稿，不过你要想看，还得瞧我心情高不高兴哩。”说完调皮的眨眨眼睛，侧过身去，美丽而不可方物。

张成和宋师道瞧得瞪大了眼睛，只是一个被师妃暄偶然展露的小女人情态所迷，一个却拼命自责，“天啊，我怎么能对一个男人生出这样的想法，真是罪过，罪过。”心中念叨着，连忙转过身去。

张成看得暗暗好笑，不过跟着想起，自己与她终归是理念相差太远，心中索然，抱起酒坛，转身离去。

师妃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头，追上几步，问道：“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张兄是否生气了？”

“没有，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现在没有兴致而已。”张成懒洋洋的说着，也不看她，就这样自顾自的走了。

师妃暄站定身子，看着他渐行渐远，心中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突然听见远处一股萧声，心中一喜，刚要追上去，忽然心生感应，转身说道：“妃暄见过解堡主。”

黑暗中转出解晖独特的身形，他微笑道：“今天晚上真是精彩，不仅听到一段精辟论断，更难得的是，居然有人能对静斋传人视若无睹。这样的情况，除了在宋缺身上有过一次以外，还真是难以见到，偏生是这两人性格完全不同，这世界真是奇妙。”

“张成确实是一个很独特人，敢问前辈，前面那萧声是否是青漩小姐所发？”

解晖点点头。

师妃暄默然一阵，躬身行礼道：“弟子告退。”

另一边，旧隋府衙之中，宋师道对宋鲁说道：“难得的是，此人能够一针见血的看出别人弱点，而且我看他还有不少隐瞒，并没有将话说全。这样的人才，必须为我家所用才行，侄儿甚至想介绍玉致给他认识。李天凡那样的角色，与妹妹毫不相配。”

宋鲁点点头，道：“确实有招揽的必要，至于玉致的问题，还得禀告大哥才行。”

宋鲁新纳的小妾柳菁突然插口道：“天然居是个情报汇集的地方，如果说他不知道我们住在这里，真的是让人很难相信，现在到这里来高谈阔论一番，究竟是为了什么？”

宋师道点点头，微笑道：“无论是来求名，还是自荐，我们都不妨卖他个好，将这番言论宣扬出去，只需将我家的那部分删除。各处均有弱点，自然急需外援，我家的地位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众人皆连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