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

大概是到了秋末，天气也凉透了。

晚上云层很厚，看不到星光。

窗纱轻轻扬起，丝丝凉风吹了进来。

房间里的空气湿润，比平常更清新了些。

霍祁严抿了抿唇，目光中透出了些不满。

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却总是不在意，硝烟对顾念的嗓子刺激太狠，睡着了还无意识的低咳着。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望着顾念的睡颜，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侧睡的方式，他一伸手刚好能把拇指放进她的手心里。

她的手有些小，指节白皙，十分精致好看。

“你不困吗？”

顾念突然开了口，霍祁严一怔，她还没睡着。

顾念依旧闭着眼睛，说话的声音比平常要暖了些，大概是因为夜色的缘故，中和了平日的清冷。

霍祁严靠坐在床头，调整了下姿势，顾念就下意识的朝他这边蹭了下。

窗外的光投射过来，在霍祁严的身上留下了淡淡的阴影，他微微垂着眼眸，眼底晦暗不明，精致的侧脸美得颠倒众生。

顾念大概意识到了他有话要问，于是手稍稍缩紧了些，像在暗示自己在听一样。

“你，是g吗？”霍祁严低头看向他们交握的手，直接开口问道。

顾念：“......”

这个人为什么每次都能直接跳过她准备好的所有答案，然后直接揭开最后一层？

他怎么就能猜到她是g的？

他应该最多就猜到自己和黑客联盟有关系？或者说自己和汪队有关系？

这个人是不是变态？

顾念的抬眼盯着霍祁严：“是我。”

即使早就有了猜测，在顾念亲口承认的这一瞬间，霍祁严还是觉得脑海中有一簇烟花悄悄地炸开了。

顾念难得有些挫败：“你怎么猜到的？”

霍祁严轻笑，清光映雪一般。

“一年多以前，我和g约在边境要见面，但是没有想到，g失约了。”霍祁严缓缓说着，满意的看到顾念微微睁大了眼。

霍祁严一手从她的后颈穿过，轻轻用了力把人托了起来，然后对上她的双眼，认真的说道：“我还以为我做错了什么冒犯到了她，因为到了约定的那一天，g完全联系不上了，后来我发出的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

g是黑客联盟的创始人之一，也是国际黑客之首。

当初他因为和g临时约定要见面，所以赶回了边境，但是直到他们约好的时间，g都没再出现。

所以他才会失约顾神，因为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履行一个游戏的约定了。

从那之后他一直试着联系g，可是对方始终没有消息，黑客联盟转攻为守，几乎神隐，甚至连一年一度的考核都取消了。

他直觉是出了什么事，可是却打不进黑客联盟的内部。

幸好他之前有调查到g和七杀有关系，所以他才会全力寻找七杀。

而在s市见到顾念的第一面，他就发现，她和g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不论是年龄还是经历，所有的信息全都对不上，他只好引而不发，慢慢的寻找线索。

后来他终于明白了，g失约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她出了意外。

七杀的失踪，g的失约，时间都是6月，顾念就是七杀，顾念还有一手连汪队的专业技术人员都比不上的黑客技术和刑侦技巧，以及，魏江河。

这足以说明，七杀就是g，顾念就是g。

顾念惊愕的望着他，脑袋里嗡嗡的，这些信息太过突然，她有些懵。

“你是h？”

这人就是那个超级有钱的金主大佬？

当年她刚刚创建杀破狼和黑客联盟的时候，h就是她的金主。

有什么她忽略的东西慢慢联系起来了。

怪不得霍祁严在s市见到她的时候反应就很奇怪，似乎对她的信任完全不讲道理。

她接的单子，信号源就在校医室，花了二十个亿，但是任务的内容却简单的任何一个赏金猎人都能完成。

在雾都这种地方，居然能培养出四堂分庭抗礼。

怪不得，霍祁严一直在追查627事件。

“你为什么不记得我？”霍祁严的这句话有些竟然隐隐有些哀怨。

顾念：“......”

她在某些事情上，真的记性不太好。

更何况他们不是就见过一面么，后来就一直是用虚拟ip联系的，她给h一些股市消息，帮他处理一些面上不能做的事，h就负责给钱。

霍祁严像是明白了她的表情，低叹了一口气：“你真是没良心。”

被控诉没良心的顾念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起来。

“627事件，和j有关系吗？”霍祁严再次开口问道。

“......”

顾念深深地看进了他的眼底。

这个人敏锐的可怕。

如果他们是敌人......

顾念微微眯了眼。

“我猜，你现在在想，如果我们是敌人，你一定会马上杀了我。”霍祁严靠近了她，轻声说道。

夜色太暗，秋风太凉。

顾念被猜中了心思，却也一点都不遮掩：“你太可怕。”

“这不难猜。”霍祁严饶有兴致的跟她说着自己的分析，甚至还有心情点评她的漏洞，“在h市的时候，你一直在尽力掩饰自己，不露锋芒，但是在听到邵林的消息之后，你甚至直接去了楚家的地盘明目张胆的挑衅。”

这就说明顾念和邵林一定有不小的纠葛。

而在之后，顾念不再隐藏自己，频频追寻邵林的线索，直到这次在边境把邵林逼入绝境，要不了多久，汪队和玄武堂就会把邵林抓获。

“他们说，邵林的会所里有一个摔坏的钟，是你送的吧？”霍祁严轻笑出声，她怎么这么坏。

顾念却笑不出来，后面的事就很好猜了。

她这么针对邵林，但是态度又不像是把他当成对手，甚至黑客联盟和汪队还在继续调查，那就说明，她要找的是j。

霍祁严唯一想不通的是，627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顾念这么忌惮j。

如果只凭她七杀的身份或者是g的身份，她没理由在s市隐藏身份一年多。

“因为......”顾念的声音很低，她垂下眼，面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你应该查到了，627事件中，只有一个遇害者。”

霍祁严心底一个咯噔，直觉有些不好，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到顾念轻声说道：“那是我母亲。”

“......”

霍祁严倒吸一口冷气。

他的眸底泛出了心疼。

他很想说，不要回忆了，就这样过去吧。

但是心理医生的话却在耳边回响着，只有她自己面对了，才有可能痊愈。

在他心疼纠结的时候，顾念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j绑架了一船的人，我到的时候，那艘船上全是哭声，j抓了两个人威胁我，特别巧，其中一个就是我母亲，我母亲认出了我，她让我走。”

“我看到两管药被扎了进去，在那么一瞬间，我只能救一个......”顾念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海上燃起了大火。

霍祁严握紧了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心冰凉，他皱了皱眉，把顾念揽进了怀里。

“我选择了我母亲。”顾念顿了顿，她的声音很远，很轻，“但是j没打算放过她，在我拉住我母亲的时候，j的枪也对准了她，他说，要我从船上跳下去。”

“你猜到了吧？”顾念抬眼，唇角扯出了一个弧度，很浅，很难看，“我母亲跳下去了，为了我，然后我也跳下去了。”

她拼命想抓住妈妈的手，但是火太大了，夜很黑，她抓不到妈妈。

在枪声和火光中，她听到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然后再也听不到了。

“最后，我醒来的时候，就在s市了。”

冷风吹过，顾念打了个寒颤，她感觉到面上一片冰凉，轻轻抬手摸了摸，冷冷的。

一只手轻轻抓住了她的，然后脸上传来了温热的触感，霍祁严帮她擦去了泪水。

“别怕，别怕。”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顾念想说，你用这种声音说话简直就是犯规。

顾念想说，她没有害怕，即使沉没在海里，她也没有害怕。

但是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

霍祁严的手都在抖。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有想到，真相比他设想中的要惨烈百倍。

j用顾念的母亲作为要挟，最终她的母亲沉没在了冰冷的海水里。

所以在s市，顾念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是因为不敢重蹈覆辙，让何云芳陷入同样的危险中。

后来，她发现何云芳被邵林的人盯上了，即使没有她的存在，何云芳还是被盯上了，这个时候她才不得不采取行动，抢先调查j。

“我明明开枪了，但是j居然还活着。”顾念对自己的枪法有信心，那一枪她打中了j的心脏。

在s醒来之后，她本来打算就这么生活下去，但是后来她却发现了j的消息，所以她才联系了黑客联盟，让魏江河继续调查下去。

霍祁严的眸底闪过了一道光，他思索着慢慢说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提前护住了心脏的位置，第二种.......”

“他和我一样。”顾念轻声接道，神色慢慢沉了下去。

黎明将至，夜色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在那一瞬之后，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