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愿余生睁眼闭眼都有你
作者:陈照寒      更新:2021-10-29 13:26      字数:15857

驹光过隙,季谨言转眼便离开了月余,气温也随着正式步入冬天,骤降下来。

苏栗马待在四洲国际酒店,生生盼成了一块望夫石。

季谨言刚离开那会儿,他们联系还算频繁,之后因为那边的投资案越来越忙,苏栗马有时发了一条微信,对方要过许久才回,她也就忍住尽量不去打扰季谨言工作。

没事的时候,她会约林兮喝喝下午茶,不然就是在四洲国际酒店,幻想季谨言平常出入的身影打发时间。

林兮与宋振宁的婚礼,定在次年五月,林兮十分坚定地邀请苏栗马当她唯一的伴娘。

苏栗马有问过她:“你现在幸福吗?”

林兮说:“宋振宁对我挺好,对小外也很好。虽然我们之间可能不会产生像你和季总那样的爱情,但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我并不讨厌。我不知道那样算不算幸福,但是我现在偶尔很开心,更多的是安心。好像有了一种归属感,不再是之前颠沛流离的感觉。”

归属感……

苏栗马那会儿,才恍然明白自己对季谨言的眷恋,除了喜欢,还源于一种莫名的归属感,心有所属,那个方向,就是归家的路途。

她盼望着季谨言也能早日归来。

算算日子,再过几日他应该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苏栗马坐在四洲国际酒店的沙发里,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一条新闻吸引了她的注意。

财经官微宣布,季氏将正式开展“昕旺广场”的开发建设工程,并以项目全权负责人的身份,重新开放招标,寻求最新合作伙伴,并且会把“昕旺广场”改名为“至一广场”。

其他弯弯绕绕的苏栗马看不懂,大致就看懂了广场要改名、林氏被踢出局,那几个重要资讯。

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苏栗马就有个猜想萦绕心头。

直到房门“嘀”一声,被人刷卡打开,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苏栗马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见熟稔却好久未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心跳像是忽然停滞了一瞬。

房间里温度刚好。

个把月不见,季谨言站在大门处,身穿一件长款羊绒大衣,风尘仆仆,整个人看上去清减了许多,却如记忆中一样,五官深邃,身姿俊挺,依旧好看得让她心动。

他站在那儿,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错愕的苏栗马,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声音好像也不自觉变得温柔了些许:“我回来了。”

两人对视了数秒钟。

苏栗马鼻子一酸,从沙发中一跃而起,直接扑入那个久违到她朝思暮想的怀抱。

清冷沉着的味道将其裹挟,隐约还带了一丝冬日里寒凉的气息,不过随着这个拥抱加深,很快便烟消云散。

苏栗马环着季谨言脖颈,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似的,一张脸埋进他大衣之中,声音也像被捂住一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不是还要过两天吗?”

季谨言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想你,就回来了。”

苏栗马脸色微红,嗔道:“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因为我是你的‘老虎油’。”

苏栗马问:“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嗯,百度了。”

“……”

瞧把你能耐得,还会百度了。苏栗马暗自腹诽,思忖着要不要捧上一些狗腿之词,下一秒就被人打横抱起。双腿突然离地的腾空感,让她双手不自觉想要抓住什么,顺势搂住了季谨言的肩颈,眼里还有一丝惊吓。

看到对方抱着她往房间内走,苏栗马反应过来后,脸上攀上一阵羞赧,用肩膀戳戳他的胸膛:“你坐了那么久飞机不累吗?还是先洗个澡休息一下……”

话还没说完,她的额头突然被他冰凉的额头抵住,呼吸也近得交缠在一起,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做什么都不累,你试试就知道了。”

“……”哦,什么虎狼之词。

傍晚,酒店工作人员送餐上来时,苏栗马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难得胃口大开地吃了不少东西。季谨言吃饭总是很安静也慢条斯理。

苏栗马咬着筷子,很是疑惑不解地看着他,衬衫熨帖,平整得没有褶皱。

大约是她的目光特别明显,季谨言未抬眸,便也感知到了,问了一句:“吃饱了?”

嗯,身心俱饱……

苏栗马脑中蓦然迸出这个词,又觉得自己想歪了。

她面上正儿八经地点点头,最后还是忍不住煞有介事地问他:“你为什么看上去一点都不累?你是吃了什么十全大补丸吗?”

季谨言:“……”

吃完饭,季谨言拿着平板电脑忙公事,苏栗马则平躺在沙发上,头枕着他大腿,长发捋到后面,如瀑般沿着他腿侧线条顺流而下。

苏栗马望着平板电脑上缺了一口的苹果标志,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说你这平板电脑砸下来,会不会把我脸都给砸平?”

季谨言微微挪开平板电脑,露出几寸被遮挡的位置,睇了一眼苏栗马,倒是分外认真地答了一句:“不会砸到你。”

然后平板电脑归位,他继续浏览。

“我只是说万一,脸被砸坏了怎么办?”她的视线被平板电脑堪堪挡住,看不见季谨言的神色,依然自顾自地说着,“我还想靠美色耽误你来着。”

季谨言叹了一口气,放下平板电脑,目光垂下,清冽如注。

“你成功了,我被耽误了。”

苏栗马乐呵呵地轻笑了两声,两人开始南辕北辙天阔地远地闲聊着。

聊到林兮想让苏栗马当伴娘,季谨言虽然依然很嫌弃宋振宁,却也没有强加干预。面对他支持的态度,苏栗马倒很意外:“你不是很讨厌宋振宁,那天真的可以陪我参加婚礼吗?”

季谨言修长的手指拾起她一缕发丝把玩。

“嗯,你穿伴娘服的样子一定好看。”

苏栗马感觉到胸口涌起一阵暖意。

又从婚礼,聊到了林家,她想起早上看到的那条财经新闻,迟疑着问:“那个,昕旺广场改成至一广场的新闻我看到了,林家被踢出这个项目,是不是你做的?”

季谨言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嗯。”

“是因为,上次我跟林倩倩在酒会起冲突的原因吗?”

“林家的女儿没有教好,林家自然责无旁贷。”他轻嗤了一声,“林倩倩也不是第一次兴风作浪,应该受点教训了。”

原来先前发生的事,他一直有所关注?

“你怎么跟林堂说的?”

“我只不过让严田暗示了他一下,他遭项目除名,全拜他女儿所赐。”

“你说林堂知不知道林倩倩一直陷害林兮的事?”她突然问,“也许是知道的吧,只是懒得去管,不过林兮嫁给宋振宁以后,哪怕看在宋家的面子,林倩倩母女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伤害她了吧?”

季谨言像是想到什么,突然俯下身,黝黑的眸子里全是苏栗马的倒影。

“我也不会让人伤害你。”

心里掠过一阵喜悦,苏栗马仰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按个唇印,协议生效。”

她语气里含着一丝俏皮,让他眼眸不自觉柔软了几分。

他不自觉地特别留恋她在自己身边的时光,家长里短的话题,从她嘴里说出来,竟也不会让人觉得无趣。在巴黎那个月,每日连轴十几个小时,身体忙碌,心里却空旷了一片。

闲下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她,偶尔路过街头品牌店,看到橱窗里悬挂的衣物饰品,总觉得会适合她,于是不自觉就让司机停车,进店将它们买下。

他还忙里偷闲,抽空参加了一场巴黎的拍卖会。

他伸手从搭在沙发上的羊绒外套衣兜里,掏出一个沉甸的羊皮盒子,对她说:“给你的。”

苏栗马坐起身子,接过那个盒子打开,是一条工艺独特的红钻项链,一圈白钻组成项链部分,吊坠主钻是一颗晶莹剔透、颜色鲜艳的红钻。

她对这些不太了解,却也知道红钻是钻石里最稀有的品种,这条项链绝对价格不菲。

“你干吗又乱花钱?你想要收买我吗?不对……你太败家了,真被你气死了。”

虽然收到礼物她很高兴,但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就有些烫手了。

季谨言却对她温和一笑:“这是补的。上次我去海上拍卖行,本来是想拍件东西给你,这回偶尔看到这条项链,觉得很适合你。”

就当弥补一份遗憾。

苏栗马有些震惊,一时语塞说不出话。

被人惦记着,放在心尖上的感觉,让她格外舒心。她主动搂住季谨言,小鸟依人似的贴在他的胸膛处,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很好养活的,而且我也可以自力更生,下次不许这么浪费钱,知道吗?”

季谨言也顺势将她柔软的身躯搂进怀里。

“这些东西,不算什么。”

只是一堆数字堆砌起来的东西,比起她而言,这世上最好的都已经在他怀里了。

他不自觉又紧了紧环住她的双臂。

“什么不算什么?你说说你这段时间,乱买了多少东西,衣服首饰包包,还捐了一大笔,哦,对了还有套别墅,你到时候把钱花光了,别赖我头上。”

季谨言抱着她,随口应付了几声。

提起了前段时间购置的别墅,两人又聊了聊家装风格和地理位置之类的话题。

末了,苏栗马想到什么似的,突然问季谨言:“其实我有点好奇,为什么你以前都住在酒店里呢?”

季谨言垂眸看她:“除了方便,还因为我在等一个人。”

苏栗马:“等谁?”

季谨言没有回答,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

不知为何,苏栗马忽而福至心灵地冒出一个念头,随即问道:“不会是为了等两年前你不小心睡了的妹子吧?”

季谨言勾了勾唇,半晌“嗯”了一声。

苏栗马顿时有些薄怒上涌,挣脱开他的怀抱,负气地盯着他。

好,很好,这个死男人居然如此不知廉耻地承认了?渣男!

醋意汩汩地冒了出来。

她气得在心里捶足顿胸,又似乎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两年前那个女生好像就是她本人来着,也就是说,严格算起来,季谨言等的就是她。

搞了半天,她在吃自己的醋?

她自闭了。

但转念一想,季谨言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她就是那个女生,那么这个醋她吃得也不是毫无道理可言。

——嗯,她生气起来,连自己的醋都吃!

回国之后,季谨言即刻投身工作当中,异常忙碌。期间苏栗马也没闲着,她为自己在“立马基金会”的项目部谋到了一个职位,美其名曰公开公正地向基金会投递了简历,最后还是靠美色贿赂了总裁大人。

贿赂完,她还抱着被子一角,万分懊悔地指责自己:“为了上位,我真是付出了许多,我太坏了……”

季谨言刚好起身穿戴,看了她一眼,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你可以多贿赂我几次,上位会更快。”

“想得倒美。”

季谨言扣上领口第二颗扣子,慢条斯理道:“那就算了,我突然想到那个职位,应该有更适合的人选。”

“……”

死男人居然用威胁这招?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忍。

从被子里钻出来,简约的白色睡裙外,露着两条白皙的手臂,她伸手挽住季谨言的胳膊,小声耍横道:“你个没良心的,你不是说不会背叛我吗?除了我,你还想接受谁的贿赂?你说呀,说呀!”

季谨言嘴角抿成好看的弧度,一把将她搂到面前,声音沉静却柔软:“除了你,我不接受别人的贿赂。”

苏栗马的小心脏还是不争气地动摇了一下。

“哼,算你识相。”她瞥开目光,嘴上不落下风,心里却化作一汪春水,浅浅荡漾。

半晌,她又忽然转回视线,仔仔细细地瞧着近在咫尺的眉眼,说:“你最近好像很少皱眉了,你应该多笑笑,巨——好看!”

季谨言看着她笑弯的眉眼,不假辞色地赞美。

好想余生每一天清晨或深夜,睁眼闭眼都有你——那将是他此生,瞧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环住她纤腰的臂弯不自觉向内一扣将她带入怀中。苏栗马听着他的心跳问:“怎么了?”

他没说话。

他默默将心里那些话,藏在了这个怀抱里。

之后苏栗马顺利进入基金会,季谨言忙得连轴转。快到圣诞节前夕,季老爷子给季谨言捎来了口信,让他圣诞节那日回家吃个饭。

因为季谨言的母亲——曾兰,回国了。

所以希望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另外还补了一句,可以携带家属。

季谨言对这顿团圆饭秉持可有可无的态度,特地是询问了苏栗马的意见。

苏栗马思索再三,她没理由驳了人家天伦之乐的小聚,于是便也应承了下来,并表示会陪季谨言一同回去。

圣诞节当天,天色微暗,一大早便隐约飘了些雪粒子。天气很冷,可是为了这场饭局,苏栗马还是挑了一套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搭配,内里一条天鹅绒的酒红色连衣裙,外头套了一件驼色羊绒大衣。

好在一路都有暖气,从车里到季宅,倒也不觉得冻人。

季老爷子苏栗马是认识的,季太太却是她第一次打照面。

亮堂宽敞的餐厅里,灯光打得恍如白昼。季老爷子坐在主位上,右手边一位年约五十来岁的女子约莫就是季太太,曾兰。

她穿着一袭定制秀珠旗袍,上半身围着一件白色皮草,举止端庄优雅,虽年近不惑,却也看得出保养得极好,颈部往上丝毫没有褶痕,皮肤细致光滑。

苏栗马挽着季谨言入内。

在季老爷子红外线射光般的眼神下,她规矩入座,硬着头皮,保持微笑向两位长辈打招呼:“季老爷子好久不见,季夫人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曾兰淡淡地点了点头,既不热络也不冷淡,对待季谨言也如此,母子二人只是相互点头致意,权当打了招呼。

直到开始吃饭,依然是这种状态。

曾兰全程都是不温不火的样子,维持着自己得体的举止,只有在提到季珵时,才会带上些笑意:“这傻孩子,非说今日有事,不愿回来吃饭,也不知道圣诞节他能忙些什么。”

“还能忙什么,肯定又在哪片花丛里飞不出来了。”季老爷子嗤道。

曾兰不由得出言维护:“爸,给他一点时间,小珵他会渐渐长大的,前不久还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我想这次他是认真去做事的。对吧,谨言?”

问题突然抛给了季谨言,他却只是点点头,应了一声。

苏栗马有些狐疑,目光在曾兰和季谨言身上打量了一圈,这对母子客气到……有些古怪。曾兰似乎只有在提到季珵才会真心实意笑两声,与季谨言却莫名很是疏离。

“哼,连谨言这么挑三拣四的都定下来了,他还是哥哥呢,还不收收心。”

苏栗马的思绪被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拉了回来。

随后话题又莫名其妙转移到了她身上。

季老爷子托举起酒杯:“苏小姐,让你见笑了,来我这个老头子敬你一杯。”

苏栗马很是受宠若惊地双手拿起酒杯,却被季谨言拦在了空中,他声音淡淡:“空腹不能喝酒。”言罢,随即拾起自己的酒杯,对季老爷子说,“她胃不好,不能喝酒,我敬爷爷一杯。”

季老爷子一双老花眼在二人身上打转,更是狐疑。

其实打从一开始,他是不相信谨言千挑万选结果选了这个小跟班。毕竟不是没有先例,上次谨言就合计着林家丫头来骗他,他开心了半天,没承想林丫头居然是宋振宁那小子的妻子,连孩子都有了。

得知真相后,他那个气啊。

后来又听说谨言居然跟他身旁的小特助在一起了,这个消息,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起初他还以为又是这小子的套路,来搪塞他这个老头的。

虽然目前看起来很真……

但他还是不由得多留了几个心眼,他倒要看看他们会不会露出马脚。

“你们别怪爷爷多事啊,我就是没弄明白,你俩认识也好久了吧,苏丫头也来过季家几次,那是早在一起了呢,还是最近才勾搭上的呢?”

勾搭……

季老爷子用词十分不羁,苏栗马内心腹诽,又偷觑了一眼季谨言,见他神色淡淡,似乎并不想回答。她轻轻放下筷子,刚想说话,季谨言的声音却蓦然响起:“在一起不久,不过我喜欢她很久了。”

苏栗马一怔,随即感觉到放在餐桌下的左手,被他温热的手掌覆住,抬眸便能瞧见他清明笃定的目光。

季老爷子被噎了一下,也不放弃,继续试探道:“那有没有考虑结婚?”哼哼,上次提起结婚,谨言可是马上反驳露馅的。

季谨言:“只要她愿意。”

沉静清冽的口吻,吐字清晰之余还铿锵有力,苏栗马没由来地心跳加速。

季老爷子依旧满腹怀疑,谨言这小子没处下手,他找其他突破口,转而问苏栗马说:“苏丫头啊,你呢,怎么想?谨言这个人吧,你也知道他完全不会疼女孩子,爷爷也不想看你受委屈,你要有什么不满一定要说出来啊,爷爷替你做主!”

他都说得那么直白了,肯定得承认了吧。

没想到苏栗马只是恰到好处地微笑着,摇了摇头:“爷爷,谨言他对我很好,也很照顾我。如果他有结婚的想法,我当然也很高兴。”话是对着季老爷说的,目光却溺在季谨言的视线里。

季谨言眉宇疏朗,牵着她的手从餐桌下举起,宣告:“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

“不是你们……”

季老爷子还想说话,曾兰的酒杯碰了过来,发出清脆的声响:“好了,爸,孩子的事情他们自己有主意的。”

她抿了一口,又将晶莹剔透的酒杯朝向季谨言,说:“恭喜。”

季谨言牵着苏栗马的手并未松开,用空闲的左手,举杯回敬,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季老爷子闷闷地不再作声,目光却还死盯着两人来回打转。

见季谨言体贴地给苏丫头夹菜,这还是他亲孙子不?季老爷子越瞧越难以置信,只能用一个解释来说明了……

他俩是真爱。

其实说到底,他对这个准孙媳妇,并不是太过满意。

毕竟出身家世摆在那里,既不会给谨言助力也不会给季氏锦上添花,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孙子的性情,谨言要做的事没人可以反对,要选的人大概也容不得别人置喙,哪怕是亲人……

所以尽管他不太满意,却也没有宣之于口,挑明来说,无疑会把关系弄僵,说不定还会让他们岌岌可危的爷孙关系,直接名存实亡。

他才不会如此蠢钝。

所以对待这段关系,季老爷子选择了静观其变的态度。

闷了半晌,终于在晚餐快要结束时,季老爷子才说了一句:“谨言,你长大了,爷爷不好再干预什么,你自己考虑清楚就好了。”

季谨言没回答,一只手始终牵着苏栗马,直到离开。

从季宅出来,才发现外头已经下过一场雪。

长街上满是节日的氛围,路边光秃秃的树干挂满了彩灯,绵延至街尾,宛如一条灯龙,盘亘在夜色当中,不见首不见尾,神秘莫测。

灯光闪烁,掠过商务车的玻璃窗,透过车窗也能看到地面落的皑皑白雪,被映上细碎霓虹。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仔细想来,苏栗马好久未见雪夜了。去年冬日雪少,她只记得有一天半夜下过一阵,可等她次日醒来,雪已经化去七分,丝毫没有看到满天雪景。

于是乎,她也来了兴致。

“能麻烦,在前面路边停一下车吗?”她转头对季谨言说,“陪我下车走走?”

从车内下来,一阵冷风混合着几片雪花,直往她脖子里灌。

今天为了吃饭,她穿得有些单薄,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季谨言见状,脱下自己的黑色长款绒外套,披在她身上,搂着她,沿着挂满节日长灯的街道,缓缓向前行。

两排脚印深深浅浅地印在他们走过的雪地里。

雪积得不厚,但每走一步,还是能踩出踏雪而行的“嘎吱”声。

苏栗马看着地上的白雪,突然说道:“季老爷子,好像不太满意我。”

“我满意就好。”

季谨言说话时,都能呵出白气,他将苏栗马往怀里带了带,好像在让她安心。

苏栗马笑了笑:“我没有不开心,我一向脸如城墙厚,深得你真传。”

季谨言几不可闻地笑了笑。

周围人行色匆匆,他们却不紧不慢,像散步一样往前走。

又走了两步,苏栗马忽而问他:“你跟你的母亲,一向这么生疏吗?”这个问题她方才在饭桌上就很是好奇。季谨言性子偏冷,不太热络倒是理解,只是那个做母亲的似乎对季谨言也很客套疏离。

季谨言:“她不是我亲生母亲。”

苏栗马的脚步蓦然顿住,抬眸去看季谨言并无变化的神色,听他耐心解释道:“她是季珵的生母,不是我的。我是我父亲的私生子,我一生下来就被送到季家抚养,不过始终亲疏有别,她待我生疏也正常。”

平静的陈述,却像惊涛骇浪吞没了苏栗马的心绪。

两人的脚步不知何时又开始向前,亦步亦趋,一前一后。苏栗马问:“那你父亲和……你亲生母亲呢?”

“死了,他们在一次外出偷情的时候,出了事故。”季谨言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声色依旧平静无波,让人听不出情绪。

可不知道为什么,苏栗马就是觉得一阵揪心,鼻子倏然泛起酸意。

“这些年,季家和季太太,他们对你好吗?”肯定不好吧,豪门私生子,一听就是从小备受欺凌,想着林兮那样的嫡亲大小姐,因为继母进门都受到了那样的待遇,何况季谨言当年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

苏栗马眼里被冻出了水汽。

季谨言瞧了她一眼,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说道:“你不要脑补太多,他们对我算不上很好,但也算不上不好,从未苛待过我,只是……”

那个家,让他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处处都是铜墙铁壁的冷硬,没有一丝烟火气。

他从小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倒也不觉得奇怪,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加上他本就性情淡漠,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冷静地去分析每件事的利弊,不会投注情感去考虑问题,只计较得失。

譬如最开始意外查出林兮育有一子,拟订合约,将人绑在他身边。原本他打算如果孩子真的属于季家血脉,他会把合约弄假成真,顺理成章与林兮结婚。无关于爱情,只是因为孩子和适合,跟宋振宁的选择一样。

可是人生总有意外,苏栗马就是那个意外。

他仔细一想,最开始关注她,约莫是她身上就藏着那股烟火气,似乎总能让他寻找到一丝慰藉,之后却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泥足深陷。

严雪至曾说过他,有近乎变态的克制力,然而,遇到苏栗马,他那些克制力就好像不翼而飞了一样,不复存在。

在确定林兮的孩子并不是自己的时候,他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似乎不知从何时起,他早已推翻了自己的原定计划,抗拒甚至是排斥,而原因无他,偏偏就是因为一个毫不起眼却活得真实鲜活的苏栗马。

如若见过阳光,就再也无法忍受黑暗。

他也一样,他很贪心,得到过,就不想再失去,哪怕要付出一切代价。

苏栗马:“只是什么?”

季谨言思绪回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语气不急不躁,和冬夜凛冽的风一起灌进苏栗马的耳朵。

“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很多事,我可能做得不够好。如果你觉得不满意,希望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努力改正。”

苏栗马忽而抱住了他,被风吹红的小脸,贴在他胸口的位置。

“你这样就很好,不需要为了迁就我,去改变自己。我不希望你为了哄我,迁就我变得很疲累。一段关系里面如果一方疲倦了,迟早有一天这段关系都会走到尽头。所以,你就做你自己,因为我喜欢你,就只是因为你。”

“如果以后你生气,会离开吗?”

“不会,最多你让我打几下出出气,我答应你,只要你需要,我一直会留在你身边。”松开拥抱,她极其认真地向季谨言保证。

他冰凉的额头毫无预兆地抵住她,路旁的霓虹灯在季谨言的眼里投入光影。

“你咬我都行。”

圣诞夜,外头冬雪纷飞,俱乐部的节日气氛却丝毫不减。

滨江路上的俱乐部,人声杂乱,光线摇晃,音乐随着绚烂的光影跃动,震耳欲聋。这般纸醉金迷的场景,季珵却独自一人坐在卡座里,喝着闷酒。

烈酒一杯杯顺着喉口下肚。

不远处舞池里人影晃动,与他这边的卡座,泾渭分明,划分成两个世界。

又一杯威士忌入喉。

卡座里突然闯进一人,毫不见外地落座,声音也随之而来:“圣诞节,你居然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不用约会吗?”

季珵抬眼扫视而去,就见严雪至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那你呢?不去约会,跑我这里来干什么?哦,我忘了,你对女人也不怎么感兴趣。我跟你说哦,你这样会‘注孤生’的,没人要的,结果就会被甩,知道吗?”

或许是酒喝多了,他开始碎碎念。

严雪至丝毫没有生气,又问他:“我听说,你家今天吃团圆饭,谨言都带着‘玛丽苏’回家吃饭了,你也不约会,怎么也不回去一起吃饭?”

季珵“嘁”了一声:“回去看他们直播虐狗吗?省省吧。”

严雪至挑了挑眉,往沙发里靠了靠:“你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酸哪?”

“嘁,你以为我吃醋啊?”

严雪至递给他一个“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的眼神。

季珵稳稳接住后,不屑道:“你以为我花蝴蝶的名号怎么来的?我要女人,从这里排出去,可以绕整条街几圈。我会吃醋?我连这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其实你一直很聪明,看似与世无争,不过是会审时度势,你比你们家那只老狐狸更看得清局势。”严雪至抿了口酒继续说,“至于感情方面,我希望你一样能保持清醒。”

“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珵“当”一声将酒杯砸在大理石台面上,语气不善。

严雪至依旧噙着微笑,递给他一个情绪不明的眼神:“我只提醒一句,你大概也不希望,你们的关系变得更复杂吧?”

“用得着你多事提醒?”

今晚的季珵语气很冲,拿起桌上的酒杯,猛灌了一口,似乎反而清醒了些许。

“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实,连我自己都不太明白,我也许是对苏栗马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但是好像也不是非她不可。”

严雪至往沙发里靠了靠:“花蝴蝶飞累了想找朵花栖身,能理解,但是总要找朵无主的名花不是?说真的,你现在这样,我倒是看不习惯了。”

“怎么,碍你眼了?”

严雪至:“倒也不是,就是瘆得慌。”

季珵闻言一笑:“我也觉得,还是人从花中过,片叶不沾身,比较适合我。”

“来,今晚我陪你喝,喝到你满意为止。”严雪至举起酒杯,杯口被一束掠过的光照得发亮。

季珵瞧了一眼:“喝就喝,看谁先趴下。”

圣诞节过后,便是年末,今年的春节与往年相似,却也有所不同。

苏栗马身边多了个季谨言。

两人在季家吃完年夜饭,便回到苏栗马蜗居似的小屋里看春晚,自从禁鞭之后,年味虽少了很多,却也变得格外安静。

苏栗马躺在季谨言怀里,恬静又美好。

如果此刻的时光能被无限拉长有多好!

静谧的空气,让苏栗马打了个哈欠,她忽然没由来地问了一句:“我们,会这样慢慢变老吗?”

季谨言俯下身,贴着她耳后根,亲了一下。

“会,我陪着你。”

后来他们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许多话,不过苏栗马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很困,聊着聊着便在季谨言怀里睡着了。

整个年就这样过得平淡却又幸福。

年后季谨言又投入工作当中,苏栗马也是忙着基金会的运作,日子便一天一天流逝得飞快,转眼已至次年春末。

五月的天,草长莺飞,春风和煦。

林兮与宋振宁婚礼当日,天色碧蓝如洗,阳光柔和,气温怡人,宜嫁娶。

婚礼的地点选在市内的茉华酒店,婚礼仪式安排在户外进行,宴席则安排在茉华酒店内的宴会大厅,宋家对这次婚礼十分重视,听说足足安排了三百桌宴请宾客。

苏栗马作为林兮唯一的伴娘,早早便来到会场打点帮忙。

硕大的化妆间,林兮坐在欧式化妆镜前,有些紧张不安地交握着双手,似乎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苏栗马在一旁忍不住调笑道:“你看你,用得着紧张成这样?”

林兮:“你不知道,这婚纱勒得我都喘不过气了,搞得我越来越紧张。”

“婚纱表示很冤枉好吗?你这是往婚纱头上扣帽子,为自己的紧张开脱呢。”

“你就笑话我吧,下次轮到你,等你跟季总结婚的时候,看你还能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痛。”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还不行吗?怎么就扯我身上了?”

林兮透过镜子看苏栗马微垂着头,追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呀?婚礼要尽早办了。万一有宝宝了,穿婚纱就不好看了。”

苏栗马没想到林兮提起了这个,忙抬起头道:“我们平常都做了防护措施的。”

末了,又觉得这话露骨,见镜子的林兮笑得暧昧,苏栗马微恼:“倒是你,婚礼之后,就可以考虑要二胎了。”

林兮脸上爬过一阵羞涩。

“好了,我不说你了,你也别再打趣我。”

苏栗马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成交。”

镜子里的林兮身着白色定制婚纱,头发简约地绾起发髻,洁白垂顺的头纱一泻而下。她本就身材姣好,长相出众,一袭婚纱更是将她衬托得端庄美丽。

“你今天真的很漂亮。”苏栗马望着镜子里的她,嘴角含笑,“希望你此生顺遂,一生幸福。”

林兮愣了一下,半晌才转过来,郑重其事地看着苏栗马说:“一直以来,我都很谢谢你。我觉得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通过季总认识了你,答应我,我们一起幸福,好吗?”

苏栗马点了点头。

看到对方眼里闪烁的泪花,苏栗马不由得劝道:“大小姐,你可千万别哭啊,等会儿别把妆哭花了,把你小相公都给吓跑了。”

林兮破涕为笑:“还不都是你,突然这么感慨。别人出嫁,都是对着长辈哭,我差点就要对着你先哭了。”

经由林兮提醒,苏栗马才蓦然想起,先前在酒店大堂撞见了林倩倩和她母亲二人,像两只斗败的母鸡,羽翼藏收的模样格外好笑,于是便好奇地问:“我在前头看到林倩倩和她妈妈了,她们似乎很郁闷的样子。”

瞧见她们这样,她很不厚道地暗爽了许久。

林兮点了点头:“嗯,好像是上次被季氏踢出楼盘项目之后,回去就被我父亲教训过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那对母女现在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我父亲忙着巴结他的新女婿,怕是没工夫理睬她们了。”

林兮说话的语气略带不屑,似乎也不太满意林堂见风使舵的样子。

“那个……昕旺广场的项目,季氏将林家除名,多少也有一点我的原因。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跟你说句抱歉。”苏栗马想起林兮终归也还是林家的人。

林兮摇摇头:“我父亲的生意,跟我没关系,他是他,我是我。你不必为了这件事跟我道歉,也不用怕这样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更担心,我嫁给宋振宁以后,我怕因为他们两个,我们之间会有隔阂。”

苏栗马笑了笑:“那我们约法三章,谁都不要提起对方另一半生意场上的事情,他们要斗让他们自己去斗,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友谊。”

林兮笑道:“嗯,约好了。”

话音刚落,苏栗马握在手里的手机一声振动,打开一看,是来自季谨言的微信。她立马说道:“谨言来了,我去接他。”

“看来我的担心多余了,季总那么讨厌振宁,都愿意为了你来参加婚礼,看来你这迷魂汤药效十足,季总是爬不上来了。”林兮打趣道。

收到消息,心情大好,苏栗马也没脸没皮地顺着往下接了一句:

“那是,灌得他眼里只有我,都看不到别人了。”

季谨言给苏栗马发完微信,就在门庭处下车,径直往内走。

今日他穿着一身高定西服,剪裁合适贴身,勾勒得身形越发挺拔英俊,虽然一路面无表情,却还是引来了不少目光。

只是未走几步,就在酒店大堂遇到了阻碍。

刺鼻的香水味先一步飘进他鼻尖,让他皱了皱眉,视线循着扫过去,便看到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有些印象,却记不起来了。

“小姐,你挡路了。”季谨言淡淡地开口。

“excuseme?季总你真是贵人多忘事,还是被打击太大伤心过度,都开始失忆了?”她自认为自己姿色过人,照理说应该不至于让男人转身就忘,但还是自我介绍,“我是茉华集团的方茉莉,我们之前还一起吃过饭呢,你忘了吗?”

季谨言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除此以外,还是没什么印象。

“……”

方茉莉轻轻咳了一声,尝试挽回因为尴尬遗失的面子:“季总,怎么样,前任结婚了,新郎不是你的感受如何?”

季谨言微微皱眉,有些不耐。

这女人怎么回事,要站在这里跟他叽叽喳喳多久?

他目光不悦地越过方茉莉,蓦然瞧见,远处的长廊里,缓缓走来的苏栗马。她今天穿了身薰衣草色的小裙子,穿堂风刮过,裙摆随着她的步伐,微动。

他原本紧蹙的眉头,因为她的出现,骤然放松,嘴角也不自觉稍稍扬起。面前的女人好像还在说话,他完全没有听进去,目光定格在那抹由远及近的身影上,堪堪停住。

这个画面,在苏栗马看来就不太美好了。

她差点以为自己刚立的flag,要当众打脸了。

刚还在林兮那儿,豪言壮语地说季谨言眼里只有她,转头就看到季谨言站在大堂跟别的女人说话,这死男人居然……还在笑?

苏栗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踩着高跟鞋,像捉奸一样,直接往那边走。

直到方茉莉感觉到背后有一阵杀气靠近,也终于发现季谨言的目光是穿过她,看向她身后,她不自觉转过身,就瞧见一个陌生女人像浮游灵一样站在她背后。

方茉莉吓了一跳:“小姐,你哪位?”

苏栗马径直越过她,宣示主权一般挽起季谨言的胳膊,递给他一个“还不介绍介绍”的眼神。

季谨言:“我女朋友,也是未婚妻。”

苏栗马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暗暗决定回去给他加鸡腿。

又来一个未婚妻?方茉莉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苏栗马:“带着现任未婚妻,参加前任未婚妻的婚礼?这位小姐,你也真够大度的。”

苏栗马:“我们情比金坚,我绝对相信他。”

方茉莉才不要看他们在面前秀恩爱,她一定要找点碴硌硬一下他们!蓦然想起先前季谨言怼自己的话,方茉莉打算拿出来分享分享:“这位小姐,季总口味很独特的,我看搞不好在他眼里,别人都还不如他的特助好呢,你也要有危机意识。”

特助,说的是她吗?苏栗马看看方茉莉又看看季谨言,有些恍然,难道季谨言以前在这个女人面前说过自己的什么好话?

她突然有些心花怒放。

方茉莉却沉默了,这女人好生奇怪,她好心提点,对方却好像越来越开心了?

苏栗马这才感受到对方犹疑的眼神,假意咳了一声,推了推身边的季谨言,装腔作势道:“你说,我还比不上你的小特助?”

季谨言无奈地看着她:“比得上。”

“她在你心里重要,还是我在你心里重要?”

“你重要。”

“那你喜欢她,还是喜欢我?”

“喜欢你。”

苏栗马满意地点点头,递给方茉莉一个“你看,他就是这么爱我”的无奈眼神。

“……”

方茉莉后牙槽发痒,她怎么就自讨没趣地看别人秀了一拨恩爱呢,还跟唱双簧一样,郁闷地提步就走,也忘记什么礼仪告辞之类的,仓皇而逃。

苏栗马看着方茉莉逃跑的背影,惋惜道:“怎么样?我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一个,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很可惜?”食指戳着他胸口的位置,一想到他刚才对着那个女人笑,她就来气。

季谨言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做得很好。”

“是吗?我觉得你跟她相谈甚欢啊,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

“是看见你才笑的。”

“?”

仔细一想,刚才季谨言似乎确实是对着她走来的方向在笑,这么说是她误会了?

季谨言顿悟了什么:“你吃醋了?”

“哪有,刚才的事情你给我忘了,不许记得。”苏栗马抽回自己的手,讪讪地往来时的方向走,感觉方才这醋吃得有些丢人,只想尽快逃离现场。

季谨言低笑着,跟在她身后。

苏栗马感觉到背后那道浓烈的视线,转过身来警告道:“你再笑试试看,要尝尝小米煮粥没有肉的日子吗?”

季谨言立马收回笑意:“我没笑。”

“你刚才明明笑话我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吗?我忘了。”

“……”

这会儿已经走到化妆间门口,苏栗马见他很识时务地选择性失忆,也不再与他计较,直接推门而入。

化妆间里,在苏栗马出去这一阵,直接多了三个人,加上她和季谨言,瞬间显得有些拥挤。

阿姨抱着小外,季珵则正站在一边逗孩子,抬眸见他们走进来,不由得问道:“你接个人,还能接这么久?”

季谨言方才的好心情,因为季珵,顿时烟消云散。

空气有一瞬间冻结。

苏栗马悄悄看向林兮,无声地问她:“季珵怎么在这里?”

林兮讪讪地回答:“季大少说要来看看他干儿子,就跑到化妆间来了。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小外突然变成他干儿子了……”

季珵边笑眯眯地逗弄着孩子,边说道:“那是,‘玛丽苏’还是宝宝的干妈呢,我当然是干爹了。”

季谨言脸色一沉。

求生欲使苏栗马即刻反驳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我们什么时候成了小外的干爹干妈了。你不要乱认亲戚,我跟你不熟。”

季珵:“我没胡说啊,你忘啦,之前在医院门口,小外喊你妈妈,还喊我爸爸来着,他自己认的,怎么叫我乱认亲戚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季谨言眸色沉沉,看向苏栗马,眼神里写满了“你最好给我好好解释清楚,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的意思。

苏栗马打了个寒噤,大脑飞速运转:“小外当时还在咿呀学语呢,我记得他当时说的是……baba……”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

“ba……是第一声,我觉得当时他可能想说的是,拉粑粑?”

“……”

众人脸色各异,苏栗马只急着去瞧季谨言,见他神色微缓,才略略安心,她这算是过关了吗?

“噗!”林兮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季珵幽怨了,转头开始拼命逗弄小外,碎碎念叨:“不,小外肯定不是这个意思。来,小外,再叫一声,爸爸!是第四声,爸爸,跟我念。”

小外只是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怪叔叔,不发一语。

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苏栗马懒得伫在这里看这只花蝴蝶搞笑,就对林兮说:“我去外面,看看仪式场地布置得怎么样了。”

得到首肯,她又悄悄扯了扯季谨言的衣袖,轻声说:“你陪我一起。”

终于离开吵吵闹闹的化妆间,苏栗马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

仪式的场地是一片无垠广袤的碧绿草坪,无边无际地铺展而去。中间用饱满欲滴的鲜花做成拱门,间隔而立,开出一条甬道,两边就是排列有序的宾客座位。

苏栗马与季谨言走入那条甬道。

四周都是馥郁的花香和青草的气味,抬头就能见到阳光洒下,照在花上,落在草上,还能见到盈润的水珠,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这条路上,好像洋溢着幸福的芬芳。

苏栗马走了两步,蓦然感觉到身旁那阵黏人的视线。脚步停下,她无奈地望向季谨言:“之前小外话都说不利索呢,学说话的时候小孩子总是乱说话的,你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怪我……我不是立马撇清关系了吗……”

她越说声音越轻,还觉得自己有点小委屈:“你自己刚才还跟别人有说有笑的呢。”

季谨言仔细瞧着她:“我说了,我是在对你笑。”

苏栗马不由得开始翻旧账。

“那你还住在酒店里这么多年,为了等别的女孩子,我说什么了吗?”她又忍不住用手指去戳他胸口。

“我也说了不等了,等新房子装修好,我们马上就搬进去。”

“哼,说不等就不等。”大猪蹄子!她手指越戳越起劲。

季谨言倒是任凭她指间动作,半晌,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因为我已经等到了。”

苏栗马戳人的手指蓦然一顿,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地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季谨言:“之前宋振宁找我谈判的时候。”

“他说的?”

季谨言点头。

苏栗马忽然感觉被日光晒得有些发昏,这死男人这么早就知道她就是两年前那姑娘,偏生扮猪吃老虎到现在?

想到之前,自己莫名吃的自己那顿醋,她好想掐死他!

“问你个问题,你之前看我傻兮兮地问你是不是在等两年前那个姑娘,你心里什么感觉?是不是在嘲笑我?”苏栗马背过身,“算了,你还是别回答了,我需要冷静冷静。”

走了两步,她又觉得气不过,转过来身来指责道:“你就不能早点跟我说吗?”

“你没说。”

“我没说,你就不说吗?”

“嗯,怕你脸皮薄。”

他还有理了!苏栗马气得在内心捶胸顿足。

季谨言望着她:“我只是觉得,两年前那个女生是不是你,其实都无法改变未来,哪怕另有其人,都无法改变余生我想与你走下去的想法。”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像凿在了苏栗马心上。

让她沉默了半晌,才嘟嘟囔囔道:“还说你不说话呢,我看最会说话的就是你了……”

“不生气了?”

季谨言这么一问,苏栗马又觉得当时,好像都是自己脑补吃自己的醋,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讪讪地往回走。

“看得差不多了,回林兮那边吧。”

她垂着头,走得飞快。季谨言两三步跟上她,蓦然牵住她的手,与她并肩而行。

阳光透过疏密有致的花朵投下细碎的影子。

苏栗马暗自思忖着方才季谨言那番话,他是有与她共度一生的意思?其实她不该存疑,他的所有行为都已经宣告得极其明显。

或许未来有一天,她也会挽着季谨言的手,在所有人的祝福下,走过这一条不短不长的鲜花小路。

第一次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季谨言温热的手掌被她紧紧反握住。

步调一致地走过这条路,她没由来地想到当初那份合同,其实差一点这场婚礼的主角就变成了季谨言和林兮了,心里那个好奇了许久的问题也被再次拎了出来。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当初你既然跟林兮签了合约,最后为什么又不去领证了呢?

“是要先确定孩子的身份吗?”

她连发两问,季谨言蓦然停下脚步,微微侧首看她。阳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让她初次看见他直达眼底的温柔,如穿堂而过的春风。

“差不多,我季谨言的配偶栏,只许丧偶,没有离异。”

“你好恐怖……那万一结婚后,感情不和,你还得弄死你配偶?”

“……”

季谨言有些自闭了。

他的意思是,此生此世,他的配偶栏只会有一个人的名字,直到自己或者她离开这个世界。可是这么肉麻的话,他无法宣之于口,只能换个方式表达,结果她怎么就想歪了?

他停在原地,万分懊恼。

原本已经走出几步的苏栗马,倏然转过身来,对他笑得眉眼弯弯,比阳光还要灿烂。

“不过,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