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在盖文三世勉强一样，林过云又一次没有掩饰自己“恶魔”的身份。但是这一次不同，雷古斯并没有和盖文三世一样的需求，明面上和教会也没有一点矛盾。

恰恰相反，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他甚至还是一个多次受到教皇接见与洗礼，被整个教会所公认的圣徒。

所以林过云这种自爆，更多的是一种赌博。他在赌对方不是献土的丕平一样的君主，赌君权和神权的天然对立，赌对方对于女神的忠诚。

（注释一：丕平献土，是发生于中古欧洲，促成教皇国成立的重要历史事件。751年，法兰克王国的宫相丕平（pepin）在罗马教皇的支持下篡夺王位，创建加洛林王朝。丕平即位后，为了酬谢教会相助，两次出兵意大利。公元756年，丕平（pepin）把他夺到的意大利中部一部分土地，包括罗马周围地区，送给罗马教皇，史称“丕平献土”。“丕平献土”，加强了国王和教会的联系，使教权凌驾于王权之上，奠定了教皇国的基础）

雷古斯和林过云对视着，他从林过云的眼中看出了那份属于赌徒的闪光，但是林过云眼中的光，并不仅仅是赌徒孤注一掷的赌性，还有更多的坚定和自信，这让他感到十分疑惑：“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站在教会那边？”

“凭你掌握大议长之位数十年的手腕，如果你只是那种守成的庸才的话，我或许并不敢下这个赌注。但明显，你不是，不仅不是，你还是有雄才大略、聪明绝顶的人。

“像你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屈居人下的，哪怕在你上面的是教会也一样。同样的，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也不会将已有的一切当成常识，你会怀疑一切，你会质疑一切，那么你必然会发现女神状态的不对劲。这种发现又会更加动摇你对教会的认可。”

最后林过云摊了一摊手，“我实在是不知道，你站在教会那一边的理由。”

“哈哈哈哈哈！”林过云说完之后两秒，雷古斯陡然大笑起来，他笑得是如此畅快，仿佛在把压抑在自己心底的许多的云翳一起释放出来一样，以至于笑声甚至在这个如同足球场般大小的地窖里面回荡了起来。

“你要来杯酒吗？这种时候就是要喝上一杯才算尽兴。”笑完之后，雷古斯对林过云发出了这样的邀请。

“乐意奉陪。”林过云点了点头。雷古斯转身走向身后的酒架，拿下来一个酒瓶与两个杯子，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一个。

把大孙子格雷萨也叫到身前，雷古斯打开酒瓶，开始给三个杯子倒酒，琥珀色的酒液倒进三只最高档的水晶玻璃杯中，灯光穿过杯壁散在酒液中，仿佛酒也发起了光来。雷古斯甚至没有碰杯的打算，就举起一杯，把酒一口饮尽。

“这是艾吉人的金酒，他们几乎一生都生活在船上，却有着独门的精酿技术，仿佛把火也酿进了酒里。”雷古斯这么说着，同色脸色也瞬间涨红，汹涌的酒劲像是潮水一般涌了上来，然后又慢慢的退了下去。

“那么恶魔，回答我，”老人盯着林过云的眼睛，“女神真的死了吗？”

格雷萨端着酒杯的手又猛地抖动了一下，但好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信息了，还是稳住了，没有把杯子摔在地上。

“是的，不然我也不会来这里。”林过云肯定地回答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我的主人回收女神的遗产。”

“你的神为什么自己不来？”或许是酒劲的原因，雷古斯的脸色丝毫没有黯淡，反而更加凌厉了起来，继续盘问着林过云，如果他在话里找出了一点不合理的地方，那么接下来林过云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再相信了。

“他做不到，或许他不能做。”林过云耸了耸肩膀。

“神明和你我是完全不同的存在，陨落方式也和人完全不同，如果我的神真的降临此地，那他要找的东西，就会提前一步逃走。”

这倒不是林过云现编的瞎话，而是他根据现有的线索，推测出的最有可能的一种理论，不然他确实也想不到，神性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让他来拿。

对于林过云的答案，雷古斯判断不出对错，只能跳过，提出了下一个问题：“女神是怎么陨落的？”

“不知道。”林过云摇了摇头，“你应该能看出来，我本质上还是一个人类，顶多是个强一点的神眷者。事关神明陨落这样的事情，我还没有资格了解。”

“事实上，我也是被神明临时丢过来的，除了一个任务以外，了解的东西并不算多。”林过云摊摊手，为难地笑笑：“所以其实我知道的事情比较有限，相信你那里也有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我们不妨交换一下彼此的情报，这样也有利于我们接着谈后续的合作。”

“或许可以。”雷古斯点了点头，“但你要先回答我下一个问题。”

“你问。”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或者说相信你的神。即使女神已死，但是这个世界并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我去迎来一位来历不明的新神的理由是什么？”老人淡淡地说道，这次的他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更想一个生意人。

“因为你没有选择。”林过云也把自己杯子里的金酒一饮殆尽，“你的确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但你没有资格和我的神谈。我们是凡人，就像是兔子，我们没有资格去和狮子谈判，说你不许吃我。”

“但兔子是可以逃跑的。”

“是的，你们可逃跑。”林过云没有否认雷古斯的话，反而点了点头，“窥觑着没有女神庇护的你们的，不止一只狮子，你怎么保证下一只狮子更好呢？至少这一只，还愿意让一只狐狸来跟你商量几句。”

雷古斯默然了。

“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的，首先我的神并不是什么邪神，其次，她对统治这个世界没有一点兴趣，她只是要女神的遗产而已。等到我的神获得了她想要的东西，你们就能迎来一个新的时代。

“一个没有神明存在，属于凡人的时代。这也是我所说的，要贩卖给你的时代。”林过云安慰到雷古斯。

“我怎么相信一只狮子会信守承诺？”雷古斯用林过云的话反讽回去。

“你没法相信，”而令他惊讶的是，林过云不仅没有反驳，反而赞同的了他的观点，“你只能期待他信守承诺。”

整个地下室，都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沉默中，这个如同狮子般的老人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种落寞，一种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的无力感。

“其实我倒是并不想这么着急地和你聊这些来着。”林过云伸手挠了挠头，“话题整得怪沉重的，这种事情，你可以慢慢做决定，我们先谈我们的生意吧。”

“什么生意？”雷古斯皱起了眉头，属于商人的本能，让他在听到生意两个字的时候，就抛开了所有的个人情绪，重新振作起了一部分精神。

“一个绝对有利于青鹿的生意。”林过云笑得奸诈了起来，“过不了多久，我们应该就会反攻王都了。”

雷古斯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过云说的我们，指的是那个由洛林地区大修女领头成立的组织。

“你们收服整个白熊？”雷古斯有些惊讶，“你们还有这样的余力？”

要知道现在洛林组织还在被南境公爵以一己之力打得节节败退，虽然说有以空间换时间的意图在理念，但是他们军事实力单薄，没有办法打硬仗的问题，却是真实存在的。

“应该没有。”林过云摇了摇头，“再给我们两年的时间，或许差不多。”

“那你们为什么要打？”雷古斯有些疑惑。

“我们要国王手里那四百万朵玫瑰。”林过云说得斩钉截铁。

玫瑰，圣女谕令，这几个词才在雷古斯脑海里面冒出来，对了，白熊还有一千四百万朵玫瑰的外债来着。那位大修女就是靠着帮每个人都找到玫瑰的口号，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凝聚起这么巨大的一个组织来。

可林过云又说他们并没有打下白熊王都的实力，这四百万朵玫瑰他打算怎么要？

“你想青鹿出兵？”

“不不不，”林过云摇了摇头，“我说了，这是一个对青鹿完全有利的交易，事实上，你们什么都不用付出。只用给我一个承诺就可以了。”

“承诺？”

“是的，你只要给我这么一个承诺。”林过云从衣服里面取出一枚信封，沿着桌面滑向老人。

老人打开信封，飞速地浏览了上面不到百字的内容，又愣了一下，然后迅速理解了林过云要这个承诺的意义，忍不住又笑出了声来。

“居然还有这种办法？”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不是吗？”林过云耸了耸肩膀，“看来您是答应了？”

“只是说一句话而已，我有什么不答应的？”老人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一个好的开始。”林过云点了点头，“当然，我们还有一点交易的需求，大概就是拿黑森林的一些特产跟青鹿换一些物资，不过这些俗事，就之后再让别人谈就好了。

“我们可以回到女神这里了，我这边的情报，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你那边是不是也该分享一些可以交换的内容呢。”

“你想知道什么？”雷古斯问道。

“你调查教会的结果，和你怀疑女神出现意外的理由，以及……你获得神恩的方式。”林过云依次竖起三根手指。

“你想要的东西有些多了。”

“没关系，相应的价钱我们可以再谈，我这里肯定也还有你想要的消息，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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