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那眼睛里的城市的同时，林过云就感觉周围一阵恍惚，随后就出现在了那座王城里面。

巨大的王城漂浮在啊一片白色的云雾之中，比起外面荒废的圣巢都市，这里要明亮得多，如同萤火虫一样的白色粒子在空中发着光，伸手去触碰却又瞬间消失。

建筑像是用石膏做成的，呈现一种独特的灰白色，四周空无一人，一根根光带从空中垂下，淡淡的圣咏环绕在耳边，仿佛真的进入了传说中的圣地一般。

“苍白圣巢……原来是这个意思。”林过云扯了扯嘴角，“这个巢，筑得还真是深啊。”

是啊，一直深到了人心里面。

难怪科学家们一直找不到异枝病的传染途径，在病人身体里找到病原体，因为它是通过目光传染的啊。

有人在患者眼中看到这座苍白圣巢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感染了。这座圣巢的模因就出现在了它的意识、灵魂里面，慢慢地将里面的腐化，吞噬。

“总之，来都来了，先进去看看吧。”林过云耸了耸肩膀，迈步走上了前方的台阶。

这座苍白圣巢修建得极为高大，仅仅是进入的台阶，就有数百阶，而每一个台阶都那么高，林过云要把步子迈到最大，才能勉强跨得上去。这简直不像是给人类开凿的阶梯。

阶梯的两边是一根根圆形的石柱，硕大的石柱顶着上方的巴洛克式的尖顶，圆圆的像是鳞片一样的东西，将它装点了起来，如同龙的躯干。仔细看，却会发现，这些哪里是鳞片，分明是一张一张的人面孔。

“恶趣味。”林过云耸了耸肩膀。

走上最初的阶梯，王宫里面要更加繁华，花园、音乐厅、博物馆……一栋栋孤岛式的建筑漂浮在云雾之中，有些被悬空的桥梁连接着，有些没有。

但是即使那些花园全都盛开着白色或者金色的奇珍异草，博物馆里装着瓶中之海、熄灭的星核，音乐厅里长相奇异的天使吹奏着旋律单调而又洗脑的音乐……都没有办法影响到林过云，或者都没有办法影响到此刻的每一个人。

因为在登上阶梯的第一刻，所有人的视线就都被最中央的那片浮岛，准确说是那片浮岛上的某个人给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高大而瘦削的人，身高超过二米五，他坐在一张同样巨大的椅子上，单手托腮，如同在假寐一般。一身肌肤漆黑，深刻的五官却如同来自古埃及，身披着五光十色的华丽长袍，头戴一只天然闪烁着光芒的金色双重冠，无数形如蜘蛛的东西正围在他的身边起舞。

它们应该是人，或者说曾经是人，是那群在恐惧中被化身的邪神所欺骗，所诱惑，吞噬了其他人的灵魂之后的末路。多余的灵魂引发了肢体的变异，每个人像是软皮螃蟹一样的，横七竖八的腿支撑起一个巨大的上半身，苍白的皮肤下面，是一个个还在扭动挣扎的人的样子。

“黑法老。”信使告诉了林过云，那位化身的身份。“这是我主常用的化身之一，曾经在地上建立过一个王朝，性格格外傲慢。”

听到信使的话，那位端坐于王座之上的黑法老竟然也睁开了眼睛，他的双目颜色也和人类正好相反，眼白漆黑一片，而瞳孔则是泛着荧光的苍白。黑法老甚至没有改变自己的姿势，就这么淡淡地扫了林过云一样。

“信使？没有想到，祂现在还有分出新化身的勇气。”果然如同信使所说，黑法老的声音充满了高傲与居高临下的地位，仿佛连他原本的母体——奈亚都不放在眼里。

“你想来为祂收回‘眼睛’？就凭你这个废物？！”按照黑法老的话，信使应该是在他们背叛之后，才被奈亚分离出来的新化身，但是他却好像对信使丝毫不陌生的样子。这或许是因为同源，又或许是某种涉及神明隐秘的东西，林过云也无从得知。

“我只是一个辅助人员而已，来为主人拿回眼睛的是这位，他的神眷者。”面对着黑法老的质问，信使依旧很坦然。

但是林过云却觉得这种坦然背后是一种摆烂，充满了，我就是废物，我就是没有力量，啊对对对，随你怎么说。我说我自己是狗屎，你踩上来之前不也得掂量掂量？

“神眷者？”黑法老这才真的看向了林过云，像是林过云这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一样。“人类，你知道祂的神眷者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吗？”

“知道。”林过云点点头，有些无奈地说道，“奸奇神选嘛，早晚被自己的神明玩死。”

（注释一：奸奇：出自《战锤》系列中的四邪神之一，代表变化的神明。性格和奈亚类似，四大邪神有各自的神选，奸奇神选常常是各种阴谋的幕后黑手，也经常被自己的主神玩死。）

“那你还敢听祂的命令？”黑法老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好奇。

“神明选择凡人，又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林过云耸了耸肩膀，“而且我还有些事情需要祂帮忙。”

“哈哈哈哈哈哈哈吗，真是有趣的人类。”黑法老畅快地大笑着，“我开始期待你的解决了，毕竟越是假装淡定的人，最后崩溃的时候，就越有趣。”

“所以你才不惜暴露自己？”林过云目光一闪，像是明白了什么。

“毕竟，我是祂的化身，在某些性格上和祂是完全一致的。”黑法老点了点头。“像乌龟一样，完全躲进自己的龟壳里，不是我会做的事情。”

他们在说的，是黑法老最后欺骗灵魂之乡的事情。奈亚的三位化身离开本体之后，虽然各自污染了一片土地，但是策略还是有明显的不同和偏重的。

黑法老和他的异枝症无疑是其中隐蔽性最强的。

躲在苍白圣巢里的黑法老几乎也是不可能被找到的，至少在林过云那有限的二十天时间里，是很难想到，又一个神明，竟然把自己的宫殿修在人的目光里这种事情。

黑法老是主动暴露的，甚至可以说是故意暴露的。

在异枝症感染到那种程度，灵魂之乡这种邪教甚至已经篡夺了真正的领导权的时候，这片区域，这个联邦其实和毁灭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完全可以静静地在自己的宫殿里面等待着就行。

但他没有，他故意暴露了自己，传授了那群邪教徒们诡异的知识，看着他们以为寻找到了获救的方法，然后在以为自己即将获救，即将成功的最兴奋的时候，知道了自己只是被欺骗了，被拉进了最深的绝望里面。

这听起来是一件很邪恶的事情没错，但是这样邪恶的事情，对于黑法老来说，其实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他得到的，仅仅这么一群，长得奇形怪状，只会吹奏单调的曲子和跳起难看的舞蹈的仆人而已。

他不缺少这样的仆人。

所以唯一的理由，就是他想，他喜欢这样做。

就像是他的本体，伏行之混沌奈亚拉托提普喜欢没事就坑别的神明一样，高傲的他，最喜欢的，也是看到人类在最希望的瞬间堕入绝望的样子。

“这是一场试炼，人类。”黑法老如此说着,“我留下了线索，你解开了线索。你找到了我。所以你有资格拿走眼睛。”

说完，黑法老难得地坐直了身子，拖着腮的手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双层王冠，在那王冠之中，原本应当镶嵌宝石的位置，有一根像是由粗面条盘踞而成的蚊香状东西。

“这就是眼睛？长得一点都不像……”这种时候，林过云依旧平静地吐槽着。

“没错，那就是眼睛。”信使回答道,没有向林过云过多地解释它为什么会是这种模样。

“你不会在我快要拿到的时候，突然给我一刀？或者让那群玩意一起冲过来追杀我吧？”林过云突然皱了皱眉，疑问道。

快要拿到眼睛的自己，好像和那群以为自己快获救的灵魂之乡高层一样，都是黑法老最喜欢坑的对象。

“既然你说了，那就不会。”黑法老摇了摇头。

“你和奈亚真的很像。”林过于扯了扯嘴角，奈亚因为自己猜出了祂想用真相换力量的事情，就故意先告诉自己一些真相。

而这位，因为自己猜出了，他打算埋伏的事情，就放弃了埋伏。

“我本身就是祂的化身，是祂的一部分，像祂是很正常的事情。”黑法老耸耸肩，“不用担心，我告诉你不会有埋伏，就真的不会有。毕竟，我是高傲的黑法老。”

说道这里，黑法老有些疲惫的身子终于坐直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骄傲和高贵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几乎所有人都同时认同了他刚才那句话。

是的，这样高傲的人，或许会欺骗，但绝对不会说谎。

事实上，黑法老也没有什么后续手段，林过云很轻易地拿到了他王冠上的那一颗“眼睛”，他甚至偏了偏头，让林过云拿得方便。

而那些由灵魂之乡高层所化的，如同软壳螃蟹一样的巨大怪物，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再见了，我很期待你的结局。人类。”留下这么一句话，黑法老消失了。

不仅仅是他，连同着那个位于人眸中的王城一起都消失了，林过云又站在了基地里的那片钢铁十字架林中，面对着那具几乎被榨空了的人骸。

“果然不是《龙珠》啊。消灭了boss，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啊。”林过云叹了一口气，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眼睛”，突然注意到，自己的手开始崩裂了开来。

握住眼睛的那个位置，黑色的裂纹陡然出现，像是空间被撕裂了一样，而且这样的裂隙还在不断地增加和扩大。

“这个，由我先收起来吧。”信使突然从他的肚子里伸出了一只手来，捏住了那枚“眼睛”。

“人类承受不了这样的东西，连我承受它，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所以我才会没有办法帮你。”信使给出了一些解释，“而起这次辅助的全部任务，其实也就是帮你承载这三枚眼睛。”

“现在，该回去找主上了，相信祂会愿意回答一些你的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