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建华尽管把吃饭的速度一压再压，最终还是在五十分钟内吃完。这五十分钟，他增长了不少见识。
在他走出饭店时，看到一个久已未见的人正在饭店对面朝他笑。穿着比内地人时髦，但比那边过来的人差一些。
“李光海？”
从去年十一月，他言明不再做钱币生意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没想到在这里又遇上了。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几乎同时问对方。
李光海呵呵笑道，“到我们那里坐坐？我有几个亲戚也在这里。”
龙建华疑惑地问，“你们不是首府那边的吗？在这里有什么生意？”
李光海哈哈一笑，“走吧，去坐坐。”
七拐八拐来到一栋破破烂烂的房屋前，李光海笑道，“我们暂时住在这里。”
看到龙建华疑惑的目光，他继续，“这里的人很少。从五十年代就开始往那边跑，没几个人了。留下来的房子被队里其他人占住，所以有很多房屋是空的，租住很便宜，这栋房子十五块钱一个月。”
进屋后，他招呼陈盼海泡茶。
这屋子确实很简陋。
三间狭的屋子，有一间是十余平方的农村茅房，旁边有养猪的设施；一间正式的卧室，另一间集卧室、餐厅、厨房三项功能于一身。
与李光海一起的有舅子陈盼海和表兄周能达、周泰方，都是和他一起去沙鹃、上沪倒买倒卖钱币的。
四个人分成两拨：一拨到外面拉活，一拨在这里镇守。现在是李光海和周泰方在外面拉活的时间。
“你不做那个以后，我们干了一段时间，找不到货源，只能散伙。每人分了五千钱币，同时还分十来万块钱。”
这些饶脑瓜子确实很活泛，不在一棵树上吊死。
“很不错了。我也是没有来源才决定不做的。刚才听有人在倒腾港币，是不是就是你们？”
李光海哈哈大笑，“你比他们都厉害啊！”
他很大胆地承认了这回事。
都是干过这种交易的，对这样的事情并没什么忌讳，谁也好像不比谁干净，谁也不担心谁出去举报。
“你为什么马上就想到了我们？”
“你们有这个条件啊。有港币，又有大团结……生意咋样？”
李光海苦笑，“比我们那样大进大出差远了……不过，不做这个，现在又从哪里弄钱？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元月份在报纸上看到这里成立加工出口区，七月中旬又看到这里设立特区，没想到现在是这么一个状态……现在都想往那边跑吧，你们就没起这个想法？”
李光海摇摇头，“只要有钱，在哪里都一样。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还没这边自在。你也了，这里要弄什么特区，今后准不会差；自己去那边，一家老在这边，何苦呢？”
陈盼海不屑地，“都那边干一有六七十，我们现在再怎么差，一也有四五十，何必去冒那个风险？”
龙建华不禁对这些人刮目相看。
四五十确实比六七十少，但风险没那个大啊。
万一在河中间沉下去了，或者被人家逮着遣送回来，岂不去了个多的。
还有，到了那边，谁知道会遇上什么情况？
这都是机会成本。
在心中，默默地给他们点了个赞。
龙建华有些好奇，“你们干这个有多久了？”
李光海叹了一声，“其实，我们一直没完全断这根线。和你做铜钱生意不假，但我们也有人在这里做这个。既然现在大家都不做了，我可以实话告诉你，其实有的也是通过这边出去的。”
“李同志，你来看特区干什么？是想到里面赚钱？”
初时，龙建华愣了一下，才想起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李大哥，你当时听错了，我姓龙。我确实想看看特区有什么好做的，想掺和一下。”
李光海尴尬一笑，打着哈哈，“我看这里还早得很。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干会这个，或者我们再重操旧业，把铜钱搞起来？”
对他的提议，龙建华还是很感谢的，能出这话，明他很仗义。
“李哥，我跟你实话，你们这个没有什么大的发展，也是一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我不希望你们继续做下去。”
陈盼海闷闷地，“可是我们除了这些，什么都不会，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龙建华扫了他们三个一眼，“你们有钱，可以做很多事。”
看到他们一脸懵，继续，“现在搞基建，你们可以提供一些原材料啊，钢筋什么不，沙子总是可以的吧？哪里有什么沟要挖，你们也可以包下来，找一些人来干。”
李光海的双眼开始冒金星，可龙建华已经没再继续往下，不由得有些急，“龙老弟，还有什么，不妨和我们直。”
龙建华也没有拿捏，“在这里办出口加工区，你们有先之利啊。可以向人家投资一起办厂，也可以买一些技术，自己办厂……”
李光海急不可耐地打断他的话，“办厂？没技术，没材料，不敢用人，怕是不成。”
龙建华没嫌他打断了自己的话，反而高看了他一眼。
能脱口而出地提出这三点，明他们或者他已经考虑过。
确实，现在还没松绑，没谁敢走出那一步。
李光海看到龙建华直勾勾地看着他，讪笑道，“龙老弟，我就是个直性子，有什么什么的。不要见怪！”
龙建华摇摇头，“李大哥的对也不对。自己办厂可能不行，但可以通过别人办厂啊。这里的企业，将来会是哪里的？”
陈盼海马上眼冒精光，“肯定会有香岛那边的！我们有港币，可以和他们合伙啊。”
一直没话的周能达闷闷地，“既然这样，还不如去香岛走一趟，先到那里找人找企业再回来。我们有钱，可以买啊，到了那边再回来，正大光明的。”
龙建华心中万句mmp涌出。
我这是着相了啊！
为什么一定要局限在特区呢？到香岛去办厂又有什么不同？
没有条件，为什么不能创造条件呢？
按这里的进度，起码还需要一两年，到那边可以先施展一下……
“龙老弟，你觉得这个主意怎样？”
李光海也是一脸热切，按捺不住激动问。
龙建华快速点点头，“如果能堂而皇之地过去那是最好……”
李光海拍拍胸脯，“龙老弟，这个你尽管放心好了！你要不要过去？”
当然想过去了。
龙建华尴尬地笑一下，“我开始只准备来看看情况的，出门总共才带了一万，过去也没什么用。如果能办一张空白的申请表，我倒是愿意花钱买。”
李光海拍拍他的肩，“我们谁跟谁？先期这些费用，我们帮你垫着。”
龙建华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帮我也弄一份。反正这次只是过去看看，遇上好项目再回来拿钱也不迟。”
已经出乎意料了，不妨把步子跨得更大一些。
李光海和陈盼海去弄正大光明能出去的证件，龙建华也离开他们租住的房屋，找一家招待所住下。
在第三他们到来时，他已经把河边的铁丝网看了个遍。
看到梧桐山、沙头角一带，有人翻越铁丝网；也看到河中有人拼命朝对岸游，有的沉下去了，有的成功抵达彼岸；还看到有船驶向对岸，船上的人欢呼跳跃。
“龙老弟，我们办了三张，你、我、还有陈盼海，每张一万四千五。哈哈，真便宜。”
龙建华有些无语。
你们是有钱，那些没钱的呢？五百块钱都拿不出来。
如果能拿出这么多钱，谁还愿意冒那种风险？
如果有这么多钱，谁还愿意去那边？
呃……这个还是有的，并且还不少。
“李大哥，我现在总共只有九千八百多块，要不我先打个借条给你……”
李光海摆摆手，“这事不急！上千万的生意都做了，你的人品，我还信不过吗？你也不必急着回去。要不我换一些港币给你，按中价，一比一点二，如何？”
这时候国家牌价是一百港币兑换一百零七，但黑市上达到二百，很有面子的价格，他们可能都没利润了。
龙建华点点头，“行，那就全换成港币。”
既然欠了人情，那就继续欠着吧，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
有些朋友，需要去麻烦。
不粘锅的性格是没有知心朋友的。
“李大哥，我随时都可以走，你们呢？”
“如果不是怕你担心，我们也已经回去了。三时间，你只要等三，我们两个到这里来找你。”
看着他们两个快速离开，龙建华拿着盖有几个红章和钢印的证件，心中并不轻松。
香岛，是一个更加不熟悉的地方。
前世的时候，去过那边几次，都是因公出差或旅游，并没在那里长住。
那时的主体已经和现在不一样，可以一无所知。
不过，那又如何？
难道会比九队更难生存？
那里才应该是我事业的起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