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奶奶就说有人发了电报过来，龙建华打开一看，是秦文博那家伙发来的，上面写着六个字，“我报名了你呢”。

龙建华呵呵一笑，转身出屋来到邮局也发了六个字，“随时查准考证”。

七月去九队后，回家前一晚去了他那里，看到他的十六本书已经看完一半，心中很欣慰，他还是想把所学的东西留住，也不想在八队长久呆下去。

再次回到家时，筠研已经去她的书房开始学习了。

现在房子充足，父亲在楼上给自己整理出一间书房，她也弄了一间。

奶奶很小声地说，“筠研现在可高兴了，你出去后叽叽喳喳和我讲报名的事情。说看到了一些三四十岁的，还看到一个女的抱着小毛毛……哎，建华，你真的不想参加高考吗？考上了就是大学生，今后有体面工作的。”

“现在我们家有钱了，完全可以做一份体面工作的。建华，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呢”

龙建华呵呵笑着抱了抱她，“奶奶，您放心吧，您孙子我一定要拿一张文凭回来的。我保证不出十年，您就等着好了。”

奶奶嘟噜道，“你以前说要解决衣食住行，现在衣食住都解决了。吃的花样无人能比，穿的也是上等水平，住的就更宽松了；行的话，大家都是一样的啊，要么是骑自行车，要么是坐公交车，只有领导干部才有小车坐。秀琳是不愿意骑自行车，浩源则是太远不能骑，要不我们家里随随便便就可以买啊。”

龙建华呵呵笑道，“奶奶，不急，等我再从钱币上赚几年钱再说。您没事就隔段时间把钱拿出来晒晒，不要让它们发霉变坏了。”

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忧心？遇到这样的年代，人员流动被禁锢，生产资料被统管，自己纵然是浑身有劲、一脑子思路也无处使啊。

即使有钱，他也不敢存入银行，因为现在只有一个中国人民银行等三个银行，网点也就那么几个；去的次数多了、金额大了，难免不会被人家找出蛛丝马迹。

这时，门外传来喊声，“建华，龙建华，你在家吗？”

龙建华走到门口，哈哈大笑地朝门外的男子伸出手，“齐劲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齐劲松，他的高中同学，是龙建华的死党，每次打架都在一起，出了派出所就拿石头砸薄桂花丈夫的就是这个伙计；追打那些欺侮潘文华的人中，也有他一个。

两人是同一天离开沙鹃市去插队的，不过他去的地方是湖湘省的东北，也就是湖区那一带。

“我刚回来，想到家里报名参加高考。龚老师说你带筠研去报名，可你自己却没报，我想问问为什么，你准备在那个偏僻的山区呆一辈子吗？”

“哪会？我现在是工业局下属车队的临时工，今年只在七月到那里去看了看，厉害吧？”

“哇哦，那你真的厉害！”

奶奶走到门口说，“劲松来了？进来啊，建华，你们两个在街上聊什么？”

齐劲松呵呵笑道，“奶奶，龙建华把我堵在外面，是不想让我进你们家呢。他现在是车队临时工，看不起我这样的农民。”

龙建华拍了他一巴掌，接着一把将他拉进屋，“我也是农民！只是一个临时工而已。”

看到家里的沙发，齐劲松在上面坐了一下，把屁股挪了挪，“这个玩意不错，什么时候买的？”

龙建华撇撇嘴，“什么买的？我自己做的！我跟你讲，我插队的那个生产队现在就做这个卖。你这一年多在那里怎么样？”

齐劲松哈哈大笑，“很好！我们那个生产队有四个知青，我们一起去的有两个，那两个比我们先去一年的两年。你不知道我们过得有多么好。那里不愁大米，管饱，就是缺油、缺肉。”

“怎么办？人家的鸡鸭就是我们的，遇到了就抓着脖子拧一下；他们的狗只要遇到我们，无论冬夏春秋，都逃不了变成我们的盘中餐。我们去得晚，没有蔬菜吃，无论谁家的，都是我家的！”

龙建华呵呵笑道，“难怪今年不安排知青下去插队，原来知青的名声都被你们四个破坏了，让老百姓害怕啊。”

齐劲松撇撇嘴，“他们害怕，我们还不满意呢。想想一个高中刚刚毕业的只有十八岁的我，以前什么农活都没干过，到那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累一点倒也罢了，可天天杵在田里，一天的活要干三天，你说我是那种愿意磨洋工的人么？”

齐劲松比龙建华大两岁，他是八岁开始上小学一年级的，是一个急性子，最看不得人家做事磨磨叽叽的；和龙建华一样，虽然经常打架，但学习成绩不错。

这次回来，是因为晚稻已经收割完毕，稻谷已经到手，基本没什么农活，所以干脆请假回来报名，然后就在家里复习，直到在沙鹃市高考完。

龙建华到楼上把一套自学丛书拿下来递给他，“我买了三套，筠研用一套，另外一套送给别人了，今天你来了，送一套给你。如果是别的同学先来，那就没你的份了；所以说，你的运气不错，考上大学后不要忘了请连我吃三天。”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龙建华，“你真的不参加高考？这是一次脱离农村的最好机会呢。”

龙建华笑笑，“我现在是临时工，也算是有一份正经的工作。如果有机会，还会转为正式工，不同样是脱离了农村嘛？”

对于知道历史轨迹的他来讲，脱不脱离农村不重要，今后有的农村还会比城市强很多；当然，要想有同一待遇，这中间会有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会持续三十来年。

但如果不想赖在农村，从七九年开始，政策会允许知青陆续返城，八二年基本撤离完毕。

坐了莫约半个小时，齐劲松提起书就走。

奶奶要留他吃饭，他嘿嘿笑道，“奶奶，这次就不吃了，我还有很多书没开始看呢。建华给了我这一大摞书，不考上大学都对不起他，所以我要回去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学习。”

奶奶拍了他一巴掌，“抓紧走吧，考完试记得过来玩。”

看着离去的齐劲松，奶奶叹了口气，“劲松也是苦了很久呢，好像没长高一点。”

龙建华呵呵笑道，“他本来就有一米七多，还能长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