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嘉烈维持龙形态的时间只半小时。但能争取半小时，这对毫无准备的林中镇守军来说弥足珍贵。

这半小时里，南城的士兵们有足够的时间在城墙的断口后布防，走上此前为巷战准备的街垒。北边城堡的大火也逐渐熄灭，只是经过灼烧的城墙已经出现道道裂痕——一些部分甚至已经崩裂，令站在其上的守军们不禁担心它是否能承受重击。

半个小时里，行尸们只会一小撮一小撮的拉扯着斯嘉烈的注意力，用自己残缺的生命换掉她一口龙息——其实曼弗雷德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如果他不派行尸硬拖，洛基也不会让斯嘉烈冒险出城去寻找曼弗雷德本人。

十几只行尸蹒跚聚来，又被斯嘉烈烧死。这样不断重复的场景，让一直注视着斯嘉烈战斗的洛基都感到有些疲惫。但她却乐此不疲，把杀戮当成一场游戏。

城墙上列成一排的射手不断对徘徊在城外的行尸们进行射击，用一波波的箭雨不断削减它们的数量。

当洛基掐着时间，感觉差不多了的时候，斯嘉烈也准时变回了原形。

她并没有陷入昏厥或者在一阵剧烈的爆炸中华丽退场，不过是普普通通地将所有多出来的部分原路退回体内——浓缩成原本黑发萝莉的样子，保持口吐怒火的姿态，呆呆飘落在了瓦砾之上。

“哈娜——我们走！”

洛基漂浮起来，身后的蛇女也沿着塌陷处滑行而至，率先一把把斯嘉烈抱了起来。她躺在哈娜的怀里，看起来很精神，没有因为战斗而感到疲惫。

洛基随后降落在了旁边：“斯嘉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挺好的，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的冲动不合时宜，有些不敢看洛基。

“不要道歉，是你守护了大家……现在肚子饿吗，有没有想睡觉？”

身为亡灵，洛基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但哈娜感受得到他对斯嘉烈的关心。

你不会是恋童癖吧？

她本想这么问，但马上想到斗篷底下的洛基根本不是活人，也就没有说什么惹人讨厌的话打破这份宁静。

“咝……好了，快点走吧。我们现在去哪？”

“回城堡。我和爱丽丝菲尔夫人说过斯嘉烈一天只能变一次……接下来就先休息吧。”

那边露可可和艾莉克斯已经来到了城下。就当四人退回安全地带，准备沿着街道退入城堡的时候——他们发现战局已经发生了突变。

林中镇近乎长方形，是南北长东西窄的布局。一共有六道大门，分布在四面城墙。

他们在经过广场的时候，就看到东边的街道有火光窜起，一阵黑烟升入夜空。那些留在镇里的镇民正从自己的家里逃出，惊慌逃向城堡的方向。

“……是有吸血鬼潜入城内放火吗？”

碰巧艾莉克斯看到一个冒险者公会的员工也在逃亡的行列，她伸手拦住了那个中年男人，从他嘴里问出了城东的消息。

“城墙被攻破了——别说那么多了，快逃吧！”

说着，他扛着自己的包裹，转身朝北边逃去。

看来情况远比洛基想象的糟糕……他们也跟着这支前后分散的逃亡者的队伍，一路向城堡而去。

这是洛基万万没想到的情况。

曼弗雷德最后准备了一支精锐军队，在炸毁一段城墙之后从防御最薄弱的侧面攻入了城镇之中——数量的差距实在太大，在他们之前亡灵已经攻到了城堡之外，待在北城区的士兵正在街垒之后顽强抵抗着亡灵们的袭击。

所谓街垒，就是为了发挥巷战优势，用一切可利用的材料，比如铺在地上的砖石、房屋拆下的瓦片、木料，商人遗留的马车、木箱。把这些大件垃圾堆叠在一起就能形成一座两层楼高，不能进人但能堵塞街道的堡垒。

只需要一两队士兵合作在房顶和房屋之内布防，守军就可以阻击数倍于己方的部队——不过，这都是对于普通的敌人来说。

曼弗雷德的亡灵如潮水般扫荡街道，杀死一切来不及逃跑躲在房屋内的镇民，再让他们重新站起，加入这支不死大军之中。

负责守卫街道的士兵们手持反骑兵用的加长长矛，以两辆堆在街垒顶部的手推车为屏障，把守在了此地。

他们看着那些曾经活过，现在却被扭曲的脸庞慢慢接近，不禁感到恐惧。

行尸里的确出现了有他们熟识的人……但更令他们恐惧的是敌人庞大的数量。曼弗雷德恶趣味地令新转化的尸体顶在最前方，其后跟着延伸到街道尽头的骷髅海，骷髅之中更夹杂着皮糙肉厚的食尸鬼步兵和装备精良的死亡骑士。

躲在幕后用绝对的人数碾压对手——这才是一个真正的亡灵法师应有的战斗方式。

帝国惯例将十二人编为一队。现在把守着靠近广场的主要街道的就有三个小队，不过是四十人之数，更没有法师或牧师的火力支援。

他们要面对的是进攻东城的主力，一批想要攻入广场的三百人以上的亡灵……更有成队的食尸鬼步兵和死亡骑士这样形态恐怖的对手

在这样的压力下，自然有人会萌生退意：“队长！我们还是向后撤退，去和后面的兄弟们汇合吧，在这里死掉毫无意义——”

但大敌当前，哪里有撤退的余地。

“你想害死所有人吗？命令是坚守这里，会有援军来帮我们的。”

他们都穿着制式的装备，用来防御的都是纹着双翼的红底黄纹阔盾——分明是卡斯坦因家族豢养的精锐部队。

在被训斥之后，那个士兵也横下心来，站在了街垒的最高处，把矛尖对准了慢慢爬上的丧尸，咬牙切齿地骂道：

“去死！！”

矛尖从它的眼眶刺入，又破坏了后脑勺的颅骨，带出一蓬污血。

士兵抽出长矛，冷眼看着像断线木偶一样滚落地上的尸体。至少，他现在看起来也像个英雄。

“就是这样！继续杀！”

林中镇的街道普遍狭窄，现在就成了一个优势。坚守在两边小楼里的士兵用弓箭缓解着街垒上友军的压力，他们往骷髅群中掷下的火油，挤作一团的它们像干柴撞上烈火，火焰顺着他们的身子蔓延开来，把前后的亡灵分割开来。

街垒面向亡灵的一面是个很陡的斜坡。虽然有很多可以垫脚的地方，但向上攀爬时必须手脚并用。无论是行尸还是骷髅，在这个时候都是毫无战斗力的活靶子，在冷箭和刺来的长矛下纷纷倒在了地上。

它们的死并非毫无价值——当数十名亡灵倒在街垒下时，陡坡就因为它们的尸体变为了缓坡。当这个数量再乘以二……紧随其后的食尸鬼和死亡骑士，就可以踩着它们的尸体走上顶端。

甚至在它们之前，一队骷髅兵已经冒着交叉的箭矢，冲上街垒乱刀砍死了两名位置靠前的守军。

“不要后退！逃不掉的！”

队长一脚把冲到身旁的骷髅踹了下去，转眼就发现三名死亡骑士在食尸鬼的簇拥之下接近了街垒：“弓箭手别管其他人了，快解决掉那些怪物！”

最后一只装满火油的陶罐从楼上掷下，火箭点燃了这些怪物，同时也点燃了街垒。

夜空之下的火光分外耀眼……食尸鬼们害怕的嚎叫起来，拍打着皮毛上燃烧的火焰，推开身后的骷髅兵就向后逃去。

但身着重甲的死亡骑士们踏着坚毅的步伐，分开火焰，在蔓延的火光之中一步步逼近站在街垒顶端，正和骷髅们缠斗着的帝国步兵。箭矢多数在坚固的铠甲上弹开，偶尔能从缝隙射入体内，却无法对它们已经死亡的肉体造成足够的伤害。

“快合力把它们顶下去！”

拦在这里的还有十八个人，但大多都骷髅的猛攻所牵制住。

队长身旁的三人用长矛把浑身是火的骷髅打下斜坡，然后站在他的身边，合力向下刺出，目标正是已经逼近面前的死亡骑士，他们甚至可以隔着头盔面罩的缝隙感受得到他冰冷目光。他一手长剑，一手已经举起了骑兵盾。

“一起推！”

四人合力之下，四杆长矛抵在它用作格挡的盾牌和胸腹部的铠甲之上，两米以上的矛杆在他们的力量下弯曲出清晰的弧度。那个死亡骑士先是半跪在倾斜的斜坡上，勉强还能颤抖着稳住身形。但随着他踩着的瓦片从垃圾堆中滑出，他一个趔趄，滚了下去，重重摔在了火堆之中。

“再把右边那个推下去！！”

骷髅正经过着火海冲上了开始燃烧的街垒……满耳都是身旁部下被砍伤的惨叫。但队长知道，现在最该解决的敌人是这些黑色的死亡骑士。

那个之前想要撤退的士兵第一个刺出长矛，旋即被那家伙用挂着圆盾的左手抓住了矛尖。

“嗯？！”

士兵本能地就往回拽动矛杆——但跟那个大块头角力是个严重的错误。

死亡骑士用被魔法强化过的腕力一把就将长矛那端的他从顶端拽下，让他在重力的作用下重重摔在了燃烧的尸山之中。队长和身边的士兵刺出长矛，却纷纷被他用圆盾挡住，反手用单手战斧斩断了他们的矛杆。

“——啊！！！！”

看着那个火焰中痛苦挣扎着的身影，队长满眼通红。

他踏出一步，用被斩断的矛杆继续撞向那个杀害自己部下的死亡骑士，他身形摇晃一下，却很快稳住。

另外一个和他成犄角之势冲上了街垒的死亡骑士挥舞起大剑，将还想和他缠斗的队长的首级当着众人的面斩下。

“……快跑！！”

现在跑已经晚了，不死大军开始翻越街垒。

看着丢下武器，把后背暴露给自己的士兵们，两个死亡骑士毫无怜悯，踏步上前一下就把他们砍倒在地，然后站在街垒的最顶端，把无感情的目光投向那些还在砍杀骷髅的士兵们。

当洛基向城堡跑去，刚刚拐进这条街道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死亡骑士大开杀戒的血腥一幕。

“……完了完了。”

他转身把四人拦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