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枝。
夕颜不知沉睡了多久,她睡得很放松,很香甜,没有焦虑,没有不安,更没有疼痛感。
甚至,她都忘记了自己还活在这个悲悲切切的世界里。
唧唧啾啾。
屋外树杈上的小鸟吵醒了她。
那些带有生命气息的声音,传入她耳朵,她自然醒的睁开了双眼——
这里是哪里?
我是谁?
我要干嘛?!
一连串的灵魂拷问。
她的灵魂还没有真正回到她的身体,混混沌沌的。
屋里很安静。
她有那么几分钟的迷惘后,思绪一点一点变得很清晰,疼痛感再一次袭上心头。
她想起来了,,,
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已不在人世了……
还有很多糟糕的事情等待她去处理。
疼,疼,疼!!!
真想就这么沉睡下去,不醒来,该多好啊!
泪水无声无息的顺着眼尾滑落……
我该怎么做,才不觉得痛?
乔林你告诉我?
她自然而然的将手放在腹部,温温软软的腹部里,她感应到一个强有力的生命在腹中跳动。
咚,咚,咚……
她低垂着眼眸,瞧自己的腹部,手掌有节奏的一上一下的跳动着。
为了这个小生命,她没有理由放弃。
这是乔林的血脉,是乔林的生命用另一种方式在延续。
面对现实吧!
她抬起骨瘦如柴的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强撑起身体,起床,她必须要弄点吃的,腹中的小家伙饿不得。
走出卧房,她看见年迈的父亲在堂屋忙着什么。
父亲苍老的脸上挂着愁云。
笨拙的拎着一个菜蓝子,他准备煮饭。
“父亲!”
她一触,轻喊一声。
父亲抬起浑浊的眼神,望着她。
挤着笑容道:“你醒啦,再去睡会,呆会饭煮熟了,再起来吃!”
“不,已经睡好了!”
她走到父亲的面前,拿过他手中的蓝子,去了小厨房。
老父亲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良久,悄悄的将眼角的泪水抹了抹。
……
街上,人们风平浪静的各自忙着生计。见憔悴的夕颜走过,不由停下手里活儿,同情的目光投向她。
她穿着粗布素衣,发髻间插着一朵小白花,在他们眼里,那朵洁白的花,是那么扎眼,令人心惊胆战。
她必须强忍着人们投来的异样眼光,牙关紧闭,,挺起胸膛,装着若无其事的走过。
她确实很可怜,很凄惨,脸上也没有血色,但同情她的人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一切,只有自己去面对。
哭哭闹闹的,只能让他们更加同情她,这种感觉会让她窒息,透不过气来。
所以,在众人面前,她不许流泪,不能哀伤!
她走到县衙门口,放慢脚步,看了看威严门头,还有两旁的石狮,一股劲涌上心头。
咚,咚,咚!!!
她挥动棒槌,敲打着县衙门口的包着红色边的大鼓。
咚,咚,咚……
从衙门里走来一小衙役,腰间别着一把刀,粗着嗓子吼着:“何人击鼓?”
她停下手中的棒槌,生硬的走到衙役跟前:“大人,我要见于县令!”
估计那衙役认识夕颜,语气放缓和一些:“哦,原来是你,等着!”
转身,一溜烟的去通传了。
没多大一点功夫,卢捕头随着小衙役大踏步的走了出来。
卢捕头是个好人,给她帮助很多,她很欣慰,总算有个能帮助她的人。
她上前,迎了一步:“卢捕头,我夫的案子何时能开堂审理?”
“哦,是夕氏啊,丧事办完了吗?”
“嗯!”
夕颜点点头,眼泪止不住了。
她只是装着坚强,如果谁提起此事,她一样控制不住。
“县令在会客,如你有什么事,跟我说,我能帮上忙的,一定会帮你!”
“我夫的案子可有眉目?”
她哽咽着说。
“案情已经明了,已上报知府,择日便可升堂审理,到时会传唤你来。”
卢捕头停了停,看着那张憔悴不堪的脸,继续说道:“近几日,你要把身体养好,在堂前才能撑下去。你懂吗?”
“嗯!”
她揪着一颗疼痛的心,低下眼眸,她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去吧,回去好生歇息,估计这两天就有信了!”
知道案件进展后,她还要去一个地方——
山神庙。
她心里被阴暗笼罩着,来到安宁的山神庙前,一缕柔和温暖的阳光从庙顶射到她脸上。
噔,噔,噔,噔……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
急促的木鱼声和颂经声,随着浓浓的檀香味传过来,她的心情平缓许多。
如果踏入佛门能解脱人世的痛苦,她愿意摆脱红尘,弃发为尼。
有一小尼姑从殿内瞧见她,一脸平和的走了出来,双手合并,“施主,何事?”
她也合并双手,躬着身,低垂着头,“师傅,我要拜见灵如主持!”
“有约吗?”
小尼姑清澈纯净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位妇人。
“有的!”
“好,随我来!”
小师傅带着她穿过大雄宝殿,进后院,带进客堂。
客堂内设有一小尊佛,小师傅点上一柱香,嘴里念念有词,鞠了三个躬,然后对她说:“你稍等一会,我去请主持。”
等小师傅去了后,她也模仿着小师傅的动作,点上香,匍匐在团蒲上,心里默默念叨:“菩萨啊,把我的痛苦都带走吧!”
她正忘我的虔诚祈祷,后面轻微脚步声走进来。
“女菩萨,何事见贫尼?”
“师傅!”
她转过身,抬迷茫的眼神,望着道骨风高的女主持。
“是你?”
灵如主持一脸便认出她,“家中之事处理完了吗?”
“……”她摇摇头。
“你夫……”
“他已经下葬了!”
她想平静而又无法平静下来。
“他殁的时辰给我写下来!”
主持扶起她弱不禁风的身体。
她觉得主持的手好暖好暖,她心里找到一点依靠般温暖。
如浮萍的她,渴望有谁能分担一点点痛苦。
主持坐在靠窗台边的桌旁,握着毛笔记录着乔林的生辰八字。
“他贵庚?”
主持一边记着,一边问坐在一旁的夕颜。
“三十有余!”
她很慢很轻的答道,虽说很慢很轻,却隐隐感到其中的凄凉与悲恸。
“哎~是太年轻了。”
主持停下笔,轻叹一声。
超度的时间,所需的贡果,一一登记,一再提醒她,当天必须什么时辰到。
她从未想过,会这样安排乔林的后事,也不知道乔林在“那边”到底缺什么,怎么才能帮他减轻点痛苦。
超度亡灵,兴许是给她自己一点安慰——他在“那边”一定会很好!
走出山神庙,她又一阵轻松,好像卸掉了忧伤。
她伫立在庙门口,望着那一缕阳光,那是乔林去的地方。
乔林,你一路照着我,我将把你的生命延续下去。
一股明黄色的烟雾随着梵音飘进了山神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