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染血清泉 完
作者:纸笔福      更新:2020-06-02 04:41      字数:4146

“白帅。”言正闻言一脸诧异的看着白奕,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白奕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虽然白奕没有亲口说出从轻发落,但既然是请旨圣裁,无疑就是想要放这些人一马。要知道皇帝陛下乃是仁善之君,之前的东平王之乱和十八侯府之乱都发生在他眼皮底下,他也没有株连太过,只是按照律法处置首恶了事。

“是不是很意外?”白奕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在言正看来很是奇怪,在这个笑容之中言正感受到了一丝落寞,还有一丝无奈。

“恐怕天下人都误解白帅了。”看着白奕的表情,言正叹了口气说道。

“本帅行事皆无愧于心,误不误解又有什么关系。”白奕看了言正一眼,摇了摇头说道“你年岁尚小,没有亲身经历过当年青羊铁蹄南下时北疆的惨状,所以你想象不到那时的大乾北境,家家有伏尸之痛,户户有嚎泣之声的惨剧,如果不是有威国公挺身而出,扶危定难、匡扶社稷,恐怕北境之民皆会被青羊人杀戮干净。那是我辈军人之耻,我所做的只是不想让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白帅之心,苍天可鉴,言正受教了。”言正一脸动容的看了白奕一挥,随即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一礼。

白奕看着言正的动作,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伸手将他扶起来说道“人,有的时候不能活的太精明,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

“那白帅你真的不顾忌生前身后之名吗?”起身之后言正有些好奇的问道。

言正身边不乏这样纯粹的人,譬如一心扑在军务上的何涛、程远、冯阳三人,也譬如为了战事劳心劳力日夜不休的南疆督帅陆缺,还有他那个自他出生以来就在大乾各地郡县为官,即便是年节都很少返回镜湖祖宅的父亲。但是他还是很好奇,这些人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他们。

“你所说的我从未想过。”白奕摇了摇头,看着漫天星辰喃喃说道“你可能知道,我出自寒门,在学宫时期与陛下结识。后得陛下赏识,不到三十就被封为龙骧军帅,在洪熙一朝除了威国公和陆缺之外,我是第三个在三十岁前辈封为一军之主的人。陛下的知遇之恩、故旧之情,我白奕粉身难报。”

白奕转头看向言正一脸认真的说道“对我来说,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什么武安侯,我只是为大乾、为陛下戍边的老卒而已。对于军中一老卒,又何需生前身后之名。”

“白帅高义。”言正一脸动容的看着白奕说道。白奕所说的可能在波诡云谲、倾轧不断的朝堂之中是一个笑话,但是言正能够感受到白奕所说的没一个字都是发自真心,他是真的这想的,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他从来没有想到被称为一代名帅、绝世杀神的武安侯白奕,居然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人,简单到就连出身于经世言家的他都心生敬意。

此时言正突然想到在帝都时陆缺所说的话“纯臣越多,权谋就越少,我们要给天下一个清明公正的朝堂,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大乾可传百世而不衰。”

之前言正对于这句话是有所保留的,因为大乾现在的格局是勋贵、世家、寒门三足鼎力,勋贵失爵会成为世家,世家失财会成为寒门,同样寒门一子崛起,可以让整个家族变成勋贵,变成世家。三者之间永远都是在互相转化的,打压的老牌世家,新近崛起的寒门会成为新的世家,打压了老牌勋贵,新的世家寒门也会弥补上那个空缺。这即像轮回,又像怪圈,让人看不到丝毫打破这样怪圈的希望。

但是看着面前理所当然的武安侯白奕,再想到沉静内敛的陆缺,言正似乎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打破这样格局的希望,或许只有这样圣贤口中的因公忘私、惟贤惟德的人,才能真正去做别人不敢做,也无法做成的事。

见言正陷入了沉思,白奕嘴边勾起了一丝笑意。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是真的很看好这个少年人,在他看来言正无论是自身才学,还是人品德行,都是一等一的存在,缺的只是经验的积累罢了,但是对于言正这样的少年人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只要能够稍加磨砺,必定可以成为一代名臣。

只是因为言正出身镜湖言氏的原因,他的思维习惯自然而然的就会把一切事物放在心中的天秤两端来衡量,从而在利弊得失之中做出抉择,这样不能说是不好,但这样的人容易陷入自己的私欲和家族的牵绊之中。白奕之所以会合言正说出这番交浅言深的话,就是想要给他一定的触动,让他对自己的未来重新做出抉择。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在城墙上站了一夜,此时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在城墙上站了一夜的白奕和言正,内衫皆被清晨的水汽打头,外面的铠甲上更是凝结出一层细密的水珠。

“白帅。”之前离开的右朱雀卫统领景文鸯走上城墙对着白奕行了一个军礼,只是在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脸色却是一脸的凝重。

“怎么?难道没有找到四大世家离开清泉城的方式吗?”白奕看着景文鸯微微皱了皱眉。

“不是,正如白帅所料,他们确实是通过地道离开的,我已经派人沿着地道走了一圈,在里面有许多崭新的杂乱脚印,并且下面的士卒还找到了这个。”说着景文鸯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在那枚玉佩的正面清清楚楚的明刻着一个连字“我已经找人验证过,这确实是连氏嫡脉的传承玉佩。”

白奕拿过玉佩来回打量了一下,随手又扔回景文鸯手里说道“确实是上好的玉质,雕工也应该是出自名家之手,看来他们是早就预留了退路,才会如此肆无忌惮。景统领,那个地道的入口和出口分别在哪里?”

“出口在清泉城西南一个废弃河港,至于入口~”景文鸯说道这里分别看了白奕和言正一眼,显然是心有顾忌。

“入口在哪?难道是清泉郡守府不成?”看到景文鸯那有些吞吞吐吐的样子,白奕有些不满的问道。

“那倒不是。”景文鸯摆了摆手,略微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白帅,地道的入口在醉香居内。”

“什么?”白奕和言正对视了一眼同时皱起了眉头。

醉香居是南境乃至整个大乾最富盛名的酒楼,其声名还要在京城的百珍楼之上,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一座销金之所还不至于让白奕这个大乾武侯和言正这个镜湖言氏嫡长子感到为难。但是醉香居乃是清泉安氏的产业,而在两百多年前创立醉香居正是嫁入安家的任无暇。

而这任无暇正是开国双英之一任无悔的亲妹妹,任无悔乃是开国被女帝御封的九大国公之一,并且开国九大国公的排名中,任无悔还要在双英中另外一人林晟之上,乃是九大国公之首。

不过因为任无悔在大乾稳定后就辞官归隐,所以无论大乾皇族,还是清泉城地方官,对于任无悔这个唯一的妹妹都照顾有加,并且随后的帝皇也依旧如此,这也是为什么大乾两百多年,醉香居如此兴旺,却没有人敢用手段谋夺安氏产业的原因。

现在虽然安氏一族已经在一月之前就迁到长卿河以北,可是他们在醉香居内挖掘地道直通城外,已经触犯了大乾律,并且连、边、曾、向四家更是利用这条地道逃出城外,即便没有安氏族人牵扯其中,此事也与他们脱不开关系。

因为像挖掘地道的这种事,肯定是安家的机密,即便是在安氏一族内部知道的人也不会很多,但是四家之人都将这条密道作为最后的退路,显然不可能是近期才知道的。此事要么是安家的重要人物被这四家收买,出卖了本族机密,要么就是安氏一族自己告诉这四家的。可是这件事涉及到安氏一族,而安氏一族又牵扯到开国的任公,这就有些难办了。

此时言正和景文鸯都将目光看向白奕,此时的南疆能够动安氏一族的人有三个,一个是南疆督帅陆缺,一个是亚相柳不疑,还有一个就是面前的武安侯白奕。不过现在陆缺身在龙蟠山,柳不疑遇刺重伤,要如何处置这件事,就要看武安侯白奕的态度了。

“白帅,安家毕竟不比其他家族,有任公这份香火情在,即便是陛下都会他们礼遇有加,而且此时安氏族人都已经离开清泉,不如将此事暂时压下,等到战后再说。”见白奕一直沉默不语,显然也是心中犹疑,言正开口说道。

“不管因为什么,在国之重城挖掘直通城外的密道都是大罪。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安家,和开国双英之一的任公有些关系,我们就有搁置不顾吗?那又将律法的威严置于何地?”白奕闻言摇了摇头十分严肃的说道。

“白帅,安氏的如此做法,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只是世家保证自身存续的本能,未必就有什么不臣之心,此时还能应该以南疆稳定和镇南关战事为重。”景文鸯闻言也开口说道。

其实无论是白奕,还是言正、景文鸯都知道,这样的事如果放在平时,并不是什么大事,虽然有违律法,但最多也就命其将地道重新填好,然后罚金了事。可是现在毕竟是战时,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城外,并且城中守将还不知道,那么他们可以通过密道离开清泉城,敌人自然也可以通过密道轻易突破城防进入城内,如果按照战时军法,做出这样事的人,可以不问即斩。

“传书给丹水陆帅吧,南疆军政皆归他节制,此事就交给陆帅定夺。”白奕想了想说道。

景文鸯和言正闻言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了,他们是真的怕白奕直接下令将安氏一族软禁或者是直接斩杀。要知道像开国双英三杰丝毫,文帝朝的名相步生莲,武帝朝的北疆督帅百里承平,以及现在的威国公陆淳都是在九大学宫学子中有着巨大影响力的人物,无数学子都在追寻着这些人的脚步,期待有一天自己也可以成为像他们一个名留青史受后世敬仰的人物。

所以一旦武安侯白奕要向安氏一族动手,无论是在南境的世家中,还是在九大学宫的学子中都会掀起轩然大波。

看着两人都是松了口气的模样,白奕嘴角不由抽搐了两下,看来自己这杀神之名还真是深入人心,不由开口说道“言正,你草拟一份文书,详述昨夜之事,用信鹰分别发往帝都和丹水。”

“诺~”言正点头应承了下来。

“还有,将那四万俘虏之事也写到传给陆帅的鹰信之中,本帅看着他们大多数都是懵懂无知的附逆之人,不忍将他们全部明正典刑,但也不能就这么养着他们浪费粮食,询问一下陆帅究竟要如何处置。”

“白帅,我觉得此事还是让陛下裁断比较好,陆帅现在可能顾不上这些。”言正想了想开口说道。

“哦?为何?”白奕闻言看了言正一眼,淡淡问道。

“按照时间推算现在中阳王大军即将到达,镇南关下决战在即,陆帅可能顾不上这样的事情。”言正答道。其实言正真正想说的是,陆缺是那种既掌控全局,又精雕细节的人,现在在他心里歼灭兽潮才是最重要的事,陆缺只需要他们保证清泉城这个物资转运之地稳定就好,至于那些俘虏,他并不会太过在意。

甚至在言正想来,陆缺为了保证在决战前不出差错,甚至会下令将这些从逆之人全部处决,因为这是最一劳永逸没有后患的做法,而且几万人头落地,也足以震慑南境世家在短时间内不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