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作者:我爱叉烧饭6      更新:2020-06-09 22:10      字数:4447

“先是宠溺妃妾,不理朝政,再是遇刺猜疑,容嫔区区一个嫔位,居然要随葬帝寝,您将孝贤皇后放在何处,又将臣妾这个皇后放在何处?如今,褫夺臣妾的六宫之权,交给令贵妃,也是要抬举一介包衣奴才成皇贵妃,而皇上身为九五之尊,随着官员,狎戏秦楼楚馆,烟花女子,是臣妾沦为天下人的嘲讽?还是皇上这个君主,更让百姓冷了心肠呢?”

这是皇后最心寒的一次南巡了。

自从乾隆帝登基以来,几乎每一次南巡,微服出访,都有她的随行,可是这一次,她才能彻彻底底的看清这个夫君,看清这个大清的君王,是如何的昏庸无度,几乎要败光了祖先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

乾隆帝耐着性子听她说完,早已经怒不可遏。

他大手狠狠的一拍桌子,桌案上的茶盏纷纷晃动了起来,更有几个滚落到了地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皇后早已经习惯了,便也不惧怕。

她看着乾隆帝似乎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一样的眼神,只觉得心寒。

夫妻一场,行路至此,半点恩情也没有了么?

虽然自己的亲侄子做出来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什么处罚,皇后自己都受得了,哪怕是处死也好,却不能让乾隆帝这样羞辱自己,族人做错的事情,连累自己,皇后从不愿意在人前矮半分。

相反,是乾隆帝,一直在咄咄逼人。

他从进了殿内,就一直审问的语气。

而最让皇后心寒的是,他来到这里,一不是为了探望自己的病情,二不是为了和自己商议事情,却是在外头听了一个烟花女子的话,才肯来看自己一眼。

堂堂皇后,多年的结发夫妻,却还不如一个烟花女子的枕头风。

这是摧垮她心墙的最后一刀了。

乾隆帝龙颜大怒,皇后看得出来,她却不肯弯身跪下去,凝视着乾隆帝脑门儿上一条条鼓起来的青筋,就像是一条条的毒蛇攀附在身上。

皇后临危不惧,这样的神色落到乾隆帝的眼睛里却更激怒了他。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甚至,险些扬起来手打皇后。

最终还是理智控制住了自己。

他只是极其失望的看了皇后一眼道

“朕从未想过,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会变成这样的人。”

皇后是个纯情的人,是他年少的时候就一心喜欢的知心人,这么多年来,乾隆帝从没有对她不好过,无论她做出来什么过分的事情,自己都是尽可能的去包容,去疼爱她,关怀她。

原以为好夫妻就会这样白头偕老,谁知道这么多的变故,让自己与皇后这对天底下至高无上的帝后夫妻,也陡然生出来了这么多的嫌隙。

乾隆帝从前是从未想过会与皇后有这么一日的,也没有想到过,他从年少的时候就喜欢的女子,会有一天,变成自己最厌恶的模样儿。

乾隆帝离开了,他踏着月色而来,也乘着月色离开,或许,他是带着一点点希冀到来的,只是,却捧着一颗心回去。

只留下了一句句伤人的话,插在皇后的五脏六腑里,难以呼吸。

玉琈在外头守着,自然目睹了整个过程。

看到乾隆帝负手离去的背影儿。

她站在船外,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男人易变,可皇帝是天子,他的心肠,怎么也能够变化的如此之快呢?

玉琈想了想前两日还温温柔柔的皇帝,和如今这个冷若冰霜的男子,实在是难以想象到一起去。

殿内传来了动静儿,玉琈来不及思索那么多了,掀开了帘子就进殿去。

只瞧见皇后在月光下的身影。

安静的坐在桌案旁边,月光均匀的洒在她的身上,像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辉。

听到了自己进来的声音,她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缓缓的抬起头来,无奈的扯出来了一个苦笑。

玉琈与她重新对视的时候儿,也有些心疼这位六宫之主如今的境遇。

身为皇后,却因为母家的事情遭受猜疑,嫌弃,如今,乾隆帝还这般冷言冷语,如果说是他一向如此,倒也没有这么寒心,正是因为过往光明璀璨,才映照的如今凄冷黑暗。

玉琈缓缓上前,忍住了心里的不悦,开口宽慰道

“娘娘?”

“娘娘病情才好一点儿,还是切莫伤神了,保重身子要紧些。”

什么事情,也敌不过皇后的身子重要些。

皇后却神色怅然,她的秀发散落在身后,就像是九天之上的银河一般。

听了玉琈的话,她才仿佛是从方才抽身回来,目光重新聚焦,只是苦笑道

“玉琈,本宫如今,真的是令人厌烦至极了么?”

玉琈心里也有些震惊。

一直以来,皇后都是高高在上的,自己好像很少瞧见她脆弱的一面儿,总以为她有天子的庇佑,又有嫡子,恩宠在身,谁都会拼命的曲迎逢合这位皇后。

玉琈想不明白,乾隆帝究竟说了什么样的话,会让娘娘这样颓丧。

她摇了摇头道

“娘娘,您是玉琈的恩人,这些年来,泽被六宫,恩善妃嫔皇子,别说是六宫之中,就是天下,也都赞明您的贤德。”

此言不虚,皇后前些日子为了容嫔和卓氏的事情执意闯宫,还替前朝的臣子仗义执言,韩翊昇他们也都在宫门外感念皇后的恩德。

皇后却摇了摇头道

“不,皇上说,本宫是个只会让人心寒的女人,是,让他厌烦的模样儿了。”

寻常夫妻之间拌嘴,也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的。

可是这样的话,乾隆帝说的却属实过分了些。

他整日出宫猎艳,便回来嫌弃皇后,宠妾灭妻,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何况,天子,乃是天下万民的表率,若是长此以往,天下人岂不是也要效仿了。

玉琈看着皇后的表情,十分的伤心。

印象之中,好像很少看到她这么难过的样子,大多时候,她都是被宠爱,被偏颇的那一个,这么多年来,安安稳稳的活在乾隆帝的宠爱之中。

却不曾想过有一日,会亲自梦碎。

乾隆帝这么多年来的恩爱,帝宠,都是一场幻境罢了。

他会变,他的恩宠,权势,地位,自然也会给旁人的。

玉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红颜未老恩先断,苦依薰笼坐到明。

后宫之中的女子,都会有这么一日,而皇后的这一天来得很迟,已经算是比大多数人要好的了。

她伸出手来,一下一下的抚着皇后的背脊道

“奴婢会陪着娘娘的,您别难过。”

皇后只是低着头,月光明朗。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凝结在了桌面儿上。

翌日--

乾隆帝依旧是一大早就出去了,皇太后派来请他的人,连乾隆帝的面儿都没来得及见上,崔嬷嬷到了龙舟上的时候儿,只有吴书来怅然的在外头守着。

“吴公公,万岁爷一大早的,就出去,敢是有什么事情?”

崔嬷嬷是宫里头的老嬷嬷,宽厚仁和,待人说话,也都是细声细气的。

吴书来却垂眉耷眼的,见是崔嬷嬷来了,才勉强打起来一些精神

“奴才也不知道细情,只是,是刘大人亲自带着皇上出去的,说是体察民情。”

崔嬷嬷点了点头。

心里却忍不住起疑。

杭州城里体察民情,若说御驾刚刚到此地的时候儿,自己或许还能信,可是御驾都在杭州停了这么长的时间了,还说什么体察民情,岂不是荒唐可笑。

何况,杭州城里的官员,大大小小的,都等着他接见,自己却一个人出去不知道游玩些什么,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但是奉了皇太后的旨意而来,崔嬷嬷也不敢怠慢,只是笑道

“原是太后有事请万岁爷过去相商的,如此不巧,那我就先回去了。”

吴书来眨了眨眼睛,想着太后请乾隆帝过去,无非就是那几桩事情,讷苏肯的事情如何处置,要么就是令贵妃,左右不是什么好事儿,不在也好。

他便也陪着笑脸儿弯下了腰

“是,那姑姑慢走些。”

看着崔嬷嬷的背影儿走远了,吴书来才怅然的吐出来一口气。

乾隆帝去的地方自然也不是别的,还是昨日里勾着他魂魄的郁金堂,或许正如他自己所说,与陈明臻是知己,千载难逢的知己。

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

哪怕是,与自己的皇后争吵了之后,他一夜无眠,早早的起来,还是要来郁金堂见上她一面儿。

只是,今日如此不巧。

恰好瞧见了那陈娘子,在会别的客人。

乾隆帝在底下等的焦急,眼瞧着茶壶都喝掉了底子,还不见那厢房门打开,实在是心里头如同被蚂蚁啃噬。

自己认为的知己,如今也在面见旁人。

若是宫里的女子,乾隆帝才不会在这里受这样的窝囊气,可是眼前的人,不是宫里的妃嫔,也不是自己的女人,甚至,连个名分都没有。

自己能拿这样毫不相干的人怎么样呢。

乾隆帝也觉得犯难了。

入幕之宾虽然难得,可也不愿有旁人与自己一样。

何况,乾隆帝是天子,虽然在外头,不愿意泄露自己的身份,可到底还是有天子的傲气的。

他看上的女子,怎么能再去侍奉旁人。

刘宏谋看着乾隆帝的面色阴沉,只能耐着性子开口解释道

“万岁爷,这陈娘子,她不归郁金堂管,只是在此地留宿,也没有卖身契,老妈妈是管不得,打不得的,一切都是随着这位姑奶奶的性子。”

话音落下,见乾隆帝双眉紧皱,没有松开的迹象,而脸色也是一个劲儿的往下沉。

刘宏谋只觉得脑门儿上的汗珠更多了一些。

他擦了擦道

“万岁爷稍候,微臣这就去替您问问去。”

言罢便忙不迭的去拉上了这里的老妈妈,问清楚,这位陈娘子究竟是想要作甚。

那老鸨也是一脸的无辜。

这位陈娘子,素日里,本也是不愿意接客的,寻常的客人,想要见她一面儿,都难如登天,可是今日却不知怎的,竟然主动要接客人。

她有些怯怯的看着乾隆帝,知道这位贵人的身份,才格外的不敢怠慢。

“诶哟,刘大人,您也体谅体谅我们的难处,这位娘子在我们这儿,素来是不听话的,我也没有能让她听话的东西啊,要不,我上去叫叫。”

刘宏谋从袖子里头掏出来一沓子厚厚的银票,拿起来肥胖短粗的手指查了查,过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抽出来几张递给了老鸨道

“还不快去,耽搁了时候儿,别说赚钱,仔细你的皮。”

老妈妈自然也不敢耽搁了,扭着腰就急忙上楼去了。

陈明臻的厢房在最里头,只听得隐隐约约有琴声,似乎还夹杂着女子的笑声,不知道是不是乾隆帝心之所想,他思绪也乱了,从来没有这么乱过心神。

刘宏谋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惹了不快,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了。

厢房内--

陈明臻看着眼前的男子,端坐在自己的面前,眉目冷峻,便也整了整衣裳,手指百无聊赖的抚弄了两下儿古琴道

“你今日来这儿,时候也够久了,回去罢。”

可那男子,却丝毫不避讳,他轻轻勾了勾嘴角,看着陈明臻道

“上头要我冒死跑这么一趟,可不是为了让你钓得金龟婿的。”

他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嘱咐,不要让陈明臻一入尘网中,就忘了自己的使命。

话音刚落,却见陈明臻自嘲的笑了两声儿。

声音有些大,外头的人,估计也能听到八九分了。

“金龟婿?上头的命令,我自然照办,只是,年过半百的人,也配称为金龟婿么?”

她目光锐利,说出来的话也像是含了刀子一样。

对面儿坐着的男子被她的话噎的哑口无言,一时间也说不出来了。

倒是陈明臻,晃动了两下儿琴弦,看了看桌上的沙漏,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了。

她最是清楚男人的心性了,这么长时间,他昨日看自己的眼神,早就迫不及待了,没有带人直接闯进来,是那个狗皇帝在自己面前的最后一层伪装了。

“今日的事情我都记下了,时候儿不早了,你走罢。”

那男子点了点头,从小窗往楼下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