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作者:我爱叉烧饭6      更新:2020-05-25 22:22      字数:4421

翌日--

乾隆帝还未上朝,皇太后就早早的来到了九州清宴,还命人带来了她亲自下小厨房做好的膳食。

九州清宴--

正是晨起的时候,清晨的露水总算是冲淡了些夏日的炎热和烦闷,有几只蝉还在树上有一下儿没一下儿的叫着。

乾隆帝看着整整齐齐的摆在自己面前桌案上的膳食,眼睛里有些愣住。

崔嬷嬷温和笑着站在一旁。

皇太后未上正装,从外头缓缓进来,乾隆帝瞧见,急忙从座位上站起身子来,走到皇太后面前,恭恭敬敬的弯身行了礼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病体初愈。自己没有守在病榻前本就是不对,如今还劳烦太后的凤驾亲自到此,便更是自己的罪过了。

太后淡淡的笑了笑,伸手扶起来乾隆帝道

“皇帝不必多礼。”

乾隆帝站起身子来,亲自搀扶着皇太后坐在了上位,自己便也坐在了一侧。

殿内有些安静,这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母子,如今,二人的心思,彼此都清楚明白的很,却总是不愿意说破,维持着面上的和谐。

只是,这样的亲近,是真的天家之情么?

乾隆帝心底里忽然就想起来了皇后曾经说过的话。她说她不愿意做皇后,就是怕有朝一日,自己与她之间,只有皇家面上的情分,再也不见年少时的心心相依。

他正在出神,心底里有些自嘲。

自己虽然是皇帝,九五之尊,大清的天地,可满宫里,又能得几分真心呢?他抬起眼睛来,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皇太后,这是自己的额娘,是自己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自己的命,都是她给的。

可是自从自己登基以来,这么多年,自己与太后之间,那点子母子情分,如今还剩下什么了呢。

皇太后看着殿内安静极了,率先开口道

“皇帝虽是来了圆明园避暑,可朝政也是耽误不得的,快用些早膳吧!”

言罢转头看了看一旁伺候的崔嬷嬷。

崔嬷嬷急忙上前,先为乾隆帝盛了一碗玉米羹放到面前,温声笑道

“万岁爷快用些,这都是太后亲自做的,说是暑日里湿气重,用些这是好的。”

乾隆帝看着自己眼前的那只碗,面上抿了抿嘴道

“皇额娘,儿臣昨日因为朝政耽搁,不能侍奉额娘塌前,怎么还能劳烦您亲自做这些东西?”

皇太后见乾隆帝虽然嘴里说着这样的话,面色却是淡淡的,便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不屑一顾,拿起丝帕道

“哀家昨儿不过是因为兰庭,一时间想不开罢了……”

太后语落,便拿起丝帕轻轻擦了擦自己湿润的眼睑。

乾隆帝倒是不紧不慢,他拿起来汤勺,轻轻的喝了一口玉米羹,羹的确不错,只是掺杂了许多不该有的心意,倒是觉得这杯羹也不大好喝了。

他努力咽下了嘴里的汤羹,一只手轻轻将汤勺放下,瓷器碰撞,有清脆的声音传来。

“皇额娘,也是为了钮祜禄氏的事情而来吧?”

他口口声声称呼的是钮祜禄氏,而不是诚嫔的尊号。

皇太后只觉得心里凉了半截子,她吸了吸鼻子,崔嬷嬷见此,便也无奈的低了低头,冲着殿内一众伺候的人挥了挥手。

众人便也都缓缓出去了。

乾隆帝大手悄然握紧,他冷冷的开口道

“想不开的不是皇额娘,是诚嫔。”

紫禁城里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她,为的是让她投湖,传出去有损天家威严的么?

皇太后也被乾隆帝这样的语气给吓着了,她顿了一下子,过了一会儿才又道

“皇帝,兰庭这孩子,也是可怜的很,她自幼就没了额娘,又被送进宫来,一直不得你的恩宠,宫里的日子,没有恩宠就难熬的很,她心气儿又高,因此上一时想不开了。”

太后说着说着,不知是因为内疚还是别的因素,竟然轻轻地落下泪来,她或许心底里也觉得对不住这个孩子,紫禁城这样的地方儿,自己进来了,知道里头的水深火热,就不该贪心,让这个孩子也跟着进来,遭了这样的苦。

乾隆帝看着太后落泪,却丝毫不为所动。

“妃嫔自戕,乃是大罪,这是圣祖爷定下的规矩,不是儿臣,皇额娘自小便教儿子要做好一国之君,如今又怎能违拗祖训?”

一番话说的太后哑口无言,脸上也挂不住了,好歹是殿内没有什么别的伺候的人。

太后看着乾隆帝的神色庄重,只好无奈道

“即便,即便是兰庭有罪,她到底是你的表妹,她如今人已经没了,但求皇帝,给哀家留一点脸面,不要恩怨族人……”

皇太后几乎是哀切的目光看着乾隆帝了。

她这一生,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么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低头的一日。

乾隆帝却并没有打算给皇太后留下这个脸面,他将大手放到了桌案上,缓缓开口道

“脸面?”

“这些年来,钮祜禄氏一族在京都城里的所作所为,皇额娘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吧?前些日子的瑞泰,在京都城里杀了多少个无辜的人,这样的消息,知府都瞒不住,朕给额娘,给钮祜禄氏留了脸面,就是让这样的畜生,来把朕的脸面,踩在脚底下的么?”

太后看着眼前的乾隆帝。

或许是上了岁数的缘故,自己的儿子没有年轻时候的暴跳如雷,他冷静地说完这一番话,额头上的青筋却隐瞒不住他愤怒的事实。

太后也有些怕了。

印象中,乾隆帝似乎很少对着自己发这样大的火,为数不多的一次,还是因为皇后,如今,竟然是因为自己的族人,多多少少,自己这个做额娘的,总是在乾隆帝面前,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太后也已经上了岁数儿,这样一番话说的直戳心窝子,太后也看清楚了乾隆帝对钮祜禄氏憎恶已久的事实,她心慌意乱,连手都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乾隆帝一番话说完,还是觉得有些愤怒,他想起来钮祜禄氏那几个草包,仗着太后的荣耀,在京都城里丢尽了天家的脸,就觉得恶心。

可是自己冷静下来想一想,此事,与太后,又有什么干系。

也不是太后的错。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自古通理。

乾隆帝似乎是冷静了下来,他大手死死的捏紧椅子的把手儿,两道眉毛紧紧蹙着,气氛都一时间压抑了许多。

皇太后缓了好一会子,才重新坐直身子开口道

“钮祜禄氏在京都城里,给皇家丢了脸面,是哀家对不住你,那些畜生,皇帝随意处置,不必顾忌哀家的颜面,只是,兰庭毕竟可怜些,伺候她的宫女儿说,她行踪疯迷,皇帝,皇帝即便是给她一个失足落水的结果,也好过如今……”

若是说宫内的妃嫔自尽投湖,外人会怎么看皇家,天下的百姓,又该如何看待紫禁城?

皇太后瞧着乾隆帝一言不发,往前倾了倾身子,柔声的开口道

“弘历,就当,就当是额娘求你罢!”

母子一体,太后也是个骄傲自负的女人,如今,因为母族,不得不低头求自己的儿子,不要说别人了,就是她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己。

乾隆帝看着太后要起身。

终于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摁住了太后的手腕儿。

皇太后的眼睛里已经泛起来了点点泪花,她宛如救命稻草一样的看向乾隆,只见他缓缓地闭了闭眼睛,低声道

“额娘,不必如此,用膳吧!”

太后愣了一瞬间,过后急忙点了点头道

“好。”

清晨天气晴朗,一轮太阳缓缓从东方升了起来,整个宫殿都沐浴着金色的光辉。

诚嫔的事情,也终于告一段落。

曲院风荷--

皇后正在园子里修建花枝,她一向不擅长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的,从前养过一盆上好的牡丹,是乾隆帝专门淘来的种子,说是好养活,花期也长,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皇后日日浇水,还是无端枯萎了,倒是惹得她伤怀了好一阵子。因此事,乾隆帝还特意不允许她再养花儿了,弄的人精神郁郁,一颗心全在花花草草了。

只是自从这次来了圆明园,皇后或许是因为宫中事务不多,永璂又大了,自己实在是没什么事干,便只能在园子里侍弄花草了,好在这次的花草十分争气,个个都是枝繁叶茂的,瞧着就心生欢喜。

玉琈急匆匆的从宫外头跑过来,皇后看着她匆匆忙忙的样子,晨起的露水似乎都在她身上滚动着,便弯了弯嘴角道

“你这是怎么了?大早上的就这么形色匆匆。”

玉琈也觉得自己失了仪态,她看着皇后修建花枝,便低了低头道

“奴婢莽撞,奴婢知错了。”

皇后摇了摇头,把剪下来的一支月季花放到玉琈手里道

“究竟怎么了?”

玉琈瞧了瞧周围没什么伺候的人,便也静悄悄的开口道

“奴才晨起去御膳房拿东西,就瞧见了吴书来,他说,一大早上,太后就亲自去了九州清宴,似乎是哭诉了好一阵子,万岁爷也没见什么动容。”

皇后却看着眼前的一盆花,微微皱了眉头,这盆月季被旁边的花挤得厉害,皇后伸出手来挪了挪,这才满意些。

她听了玉琈的话,不用想心底里也明白,皇太后定然不会如此轻易的就过去,诚嫔,到底是她的亲侄女儿,这样死了,不仅不能为她带来什么好处,反倒连累了家族,太后光华了一辈子,临老了,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呢?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道

“万岁爷的意思呢?”

玉琈低头看着地上掉落了一地的花瓣

“好像是记诚嫔失足落水,钮祜禄氏不牵连半分,只是,诚嫔娘娘,便以嫔位的礼仪草草下葬,虽然是入了皇陵,可……”

皇后听得玉琈语气哀伤,转头看了看她道

“你为诚嫔不平?”

玉琈瞧着满地的花瓣儿,叹了口气道

“不是,奴才只是觉得,一生太短了,诚嫔娘娘,还不到三十岁呢。”

玉琈怎么能不叹气呢,她虽然在这宫里头活了半辈子,可一直跟在皇后身边儿,如今瞧着宫里头接二连三的去世,看看诚嫔的死后还要被谩骂,她的贴身宫女也被牵连,心里头难免感触了些。

皇后抬眼看了看晨光,只觉得太阳越发大了,让自己觉得有些刺眼,她低垂下眸光道

“我幼时进宫陪伴姑母,便记得有个常在,刚刚承宠了一日,第二天早上就没了,御医来报姑母,说是进早膳时候噎死的。”

她脸上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过了一会儿又消失了笑意,转头看向玉琈

“这样的缘由,你信么?”

玉琈摇了摇头道

“自然不信,能够侍奉皇帝的,必定都是有才有德的淑女,怎能噎死?”

皇后放下了手中的金丝剪子,弯了弯唇角道

“我也不信,可是,姑母信了,先帝爷也信了,不仅信了,他还以无德为由,给那常在草草一包,扔去了乱葬岗。”

玉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答对了,她看着皇后。

皇后的目光却往天上看去,今日,是个好天气,惠风和畅,天色都是湛蓝湛蓝的,让人瞧着,心神也愉悦些。

玉琈只听见她轻轻叹了口气

“世事无常,人事更是难料,玉琈,咱们活在宫里头,不能太明白了,也不能太糊涂了。”

皇后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可是心里头却知道自己的性格就是太明白了,她什么事都要一个结果,有时候,却偏偏不会给她结果。

“忻贵妃活了三十四岁,算善终,诚嫔不到三十岁,也算个善终了。”

皇后仰头,看着天空上飞过的一排排燕鸟,心底里悠然叹了口气,自己的来日,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玉琈点了点头道

“奴婢明白了,娘娘。”

皇后过了好一会子,才低下头来,看了看玉琈认真的神色,自己却无奈的笑了

“你明白什么了?”

玉琈也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笑了道

“日头出来了,晒得厉害,奴婢扶您回屋里去吧?”

皇后看了一早上的花朵,今日也觉得双眼疲倦了,便点了点头道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