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十年一觉扬州梦 3
作者:我爱叉烧饭6      更新:2020-05-25 22:20      字数:4383

说这话的时候,十二阿哥脸上那眉飞色舞的小模样,与皇后真是一模一样,逗得乾隆帝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是高了些,是高了些”

他原本心中还有一些怨气,皇后为了和自己置气却不能在宫中照顾十二阿哥,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责任。

可眼见着十二阿哥身量的确抽条了些,小脸蛋儿也是红红润润的,又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觉得心中也熨帖了不少。

十二阿哥腰间的小荷包来回晃晃荡荡,鸿鹄南翔的图样,绣工倒是比皇后平日里做的精美了不知多少去。

乾隆帝的目光盯着他腰间的荷包,伸出大手来摸了摸笑道

“这就是你皇额娘送来的?”

十二阿哥也跟着低下头去看向自己的小荷包,心中却是十分的疑惑不解,皇阿玛怎么这么早就知道了,他挠了挠小脑袋也笑了

“是呀!就是这个,皇额娘跟我说过的鸿鹄!”

乾隆帝目光看着十二阿哥腰间的荷包,鸿鹄南翔,鸿是大雁,鹄则是天鹅,可皇后绣在上头的却是一只凤凰,累金丝勾勒出来凤凰的线条,又用了雪白的丝线填满,若不是绣上了鸿鹄南翔四个字,旁人看着,更像是凤凰于飞了呢,乾隆帝的一双眼睛仿佛钉在上头了一样,过了许久才松开了手,不屑的低声开口道

“毫无长进!”

这么多年,这手艺丝毫没有半分的进步,乾隆帝不由自主的想起来,皇后当年为了敷衍自己,托人从外头买来荷包的那件事。

皇后当年还只是娴妃,新帝登基后就被安排居住在景仁宫里,不问世事。

她没有慧贤皇贵妃那样的奢靡用料,也不及先后的节俭别出心裁,更没有纯惠皇贵妃那样的好绣工,又不愿意花时间在这些女红上头,也不敢让宫中的宫女来草草绣了呈上去,一来二去,竟然大着胆子托了负责采买的小太监去到宫外的集市上随便买了一个。

乾隆帝还清晰的记得,那一日也是这样的春日,自己在养心殿里,看着景仁宫呈上来的荷包,是清风明竹的纹样,普普通通的,扔在花团锦簇的荷包里头,许久也找不出来比它更逊色的一个,可是即便如此,自己还是拿着那荷包满心的欢喜,旁人做的都是一日替换一日的带在腰间,唯独她做的,自己平日里带在外头,换下来的时候也是放在中衣里的。

可是后来有一日,在慧贤皇贵妃的宫中歇着的时候,竟然看到一个侍卫身上的荷包与娴妃做出来的那个一般无二。

乾隆帝还记得那一日,自己怒气冲冲的跑到了景仁宫,将荷包甩在了娴妃的面前,她那愣住的神色……

“你若是嫌费劲,不做就是,何苦要这样欺骗朕?”

娴妃急匆匆的跪了下来,背脊却是挺得笔直

“臣妾知错,求皇上责罚!”

年轻的乾隆帝抬起头,不屑的看了她一眼,鼻孔内轻轻哼出来一口气

“站起来罢,朕问你话呢,跪下做什么?”

娴妃心虚的站了起来,又怯怯的往乾隆帝的方向走了一两步。

宫人们都识趣的退了下去,偌大的寝殿里只有二人面面相觑。

乾隆帝或许是气的极了,他拿起来桌上的茶水,闷闷的喝掉了好几盏茶,也不管茶水是不是冰凉掉了。

娴妃看着,慌乱的开口道

“万岁爷,这个冷了!”

乾隆帝微微的挑起眉毛,怒气似乎还没有平息

,他墨黑如子夜的双眼瞪向娴妃,娴妃只觉得心脏都漏掉了一拍,怯生生的开口道

“臣妾,臣妾无能,对女红一窍不通,又不敢违拗万岁爷圣意,只能如此,欺君之罪,还请万岁爷责罚!”

她幼时就是将门的女儿,满族的女子,马背上的功夫了得,女红却是一点也不懂,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早知道这么容易败露,还不如一开始就让贴身的宫女玉琈来亲手制作来的好些。

乾隆帝侧目,看向她紧握的双手,挑了挑眉毛道

“你是该罚!”

方才在贵妃的寝殿里看到那侍卫居然都有和自己一般无二的荷包,乾隆帝的心中如烈火焚烧一样,恨不得亲自撕碎了娴妃来的痛快。

“欺君之罪,还敷衍了事,你安的什么心思,直让朕丢尽脸面才高兴”

乾隆帝说到后头,想起娴妃幼时打给和亲王的那个璎珞,还说什么不擅长女红,越来越觉得恼怒,拿起桌上的茶盏,愤愤的扔向了地上。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来,还有几片碎瓷片溅到了娴妃的脚边。

自从乾隆帝登基以来,娴妃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额头上的青筋像是一道道小蛇一样,攀附在他的脑门儿上。

娴妃也不过二十岁的年纪,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只觉得委屈极了,她看着乾隆帝的神色,竟然看到乾隆帝正用余光打量着自己,她转了转眼珠,想起慧贵妃,从前在潜邸的时候就是这这样一次次的平息了乾隆的怒火。

她看着乾隆帝,端坐在椅子上头,怯生生的靠近了些,一只纤细的手伸出去,拽住了乾隆帝的袖子。

“弘历……”

这样叫出口来,娴妃自己的身上都要抖落下来一身鸡皮疙瘩。

可是乾隆帝倒似乎是受用的很,他假意抚开娴妃的手,却并不用力,只轻轻的拍了拍娴妃的手,面上冷哼了一声道

“帮你采买的是何人?朕定要找出来,送到慎刑司里去!”

娴妃见他面色似乎柔软了一些,便也跟着笑了笑,原本大大的眼睛弯成了一道儿月牙儿来,看的人心里也跟着柔软了不少,她看着乾隆帝紧绷的嘴唇,轻轻开口道

“我知道错了,您想要怎么罚,我都认了,旁人只是领命办事,又没什么错”

若是平日里,只怕十年也是见不到娴妃这样一次的,只是今日,她自己先做下了这样的错事,自知理亏,又怎么敢过多的理论呢,只能软磨了。

乾隆帝侧目看向她,好笑的开口道

“当真怎么都认?”

娴妃看着他的眼睛,没来由的心慌了起来,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

“是,臣妾知道错了!”

乾隆帝看着她这副模样,半点的真心实意都看不出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

“你对朕的敷衍,当真是明目张胆,一眼可见”

娴妃心虚的抱紧他的一只胳膊

“臣妾没有!”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紧紧的挨着乾隆帝,深觉这样的动作太过于贴近,还好殿内没有旁人,不然自己真的是要羞死过去了。

乾隆帝正襟危坐,任由自己的一只胳膊被娴妃抱在怀里,面上虽然还是严肃,可心里几乎要乐开了花了。

大手摩挲到了娴妃的腰际,他大手微微一用力,就把娴妃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娴妃身子坐在了乾隆的腿上,春日里的衣裳单薄,二人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蚕丝衣料紧紧的传递着,娴妃害羞的红了脸庞,她似乎十分不舒服这个姿势,一双手急忙松开了乾隆帝,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乾隆帝的声音打在耳畔,他对着娴妃白嫩如玉的耳垂开口絮絮了些什么

只见娴妃的脸庞,登时间红成了一个巨大的苹果一样,拼命的摇了摇脑袋,鬓边的两个粉色流苏,也跟着她来回的晃动了一两下,看着着实可爱极了。

乾隆帝双手搂紧了些她的腰肢,贴在她耳畔道

“犯了欺君之罪的人,车裂也不为过,朕不过这么点小小的要求,娴妃就不能满足?”

娴妃满脸通红,她看着乾隆帝如此调笑的语气,忍不住气鼓鼓的道

“大不了,臣妾再做一个送到养心殿就是了,有什么值当的”

乾隆帝摇了摇头,额头上的皮肤摩挲着娴妃的脸庞,连带着二人的身上,都泛起了细小的颗粒,他的声音慵懒极了

“朕不要!”

娴妃着实无法,在乾隆帝的软磨硬泡之下,终是答应了他口中所说的事情。

景仁宫里的春风徐徐,吹散了乾隆帝眼睛深处的旧事沉沉,他看着十二阿哥已经成长起来的小身影,想起那日自己贴在当时的娴妃耳畔无赖的话语

“荷包有什么稀罕,朕要景娴送给朕一个无上的珍宝才好!”

一只手摩挲到了娴妃的小腹上,轻轻捏了一两下。

十二阿哥看着皇阿玛的神色时而温柔,时而严肃,闹得一头雾水,他拽了拽乾隆的衣袖好奇道

“皇阿玛,皇阿玛!”

乾隆帝这才回过神来,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荷包,和十二阿哥愣愣的小脑袋,温和的开口道

“朕问你,你皇额娘给你鸿鹄南翔,是何用意,你可明白吗?”

十二阿哥猛然愣住了,被乾隆帝这突如其来的考校弄得有点措不及防,过了片刻又想起来皇后曾经告诉过他的话,便得意洋洋的挺起来了小身板道

“鸿鹄,鸿是大雁,鹄是天鹅,可皇额娘告诉儿臣的是在史记.陈涉世家中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言罢见乾隆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十二阿哥又开口道

“还有《吕氏春秋·士容》:“夫骥骜之气,鸿鹄之志,有谕乎人心者诚也,皇额娘是要儿臣有鸿鹄之志!”

乾隆帝满意的点了点头,但是觉得永璂口中所举的史记,陈涉世家的话似乎是有些不妥。

只是陈胜并非是个好的例子,虽然发出了这样千古流传的慨叹,可是他为人又如何呢?

是秦末农民起义的领袖,反对暴政而农民起义,

独自称王之后,却又将曾经说过的苟富贵,勿相忘给抛到了脑后去。

当过去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在他称王之后找到他,却因为言语不当而被他给杀掉,由此可见,并非仗义之辈。

如此反贼的话,怎么能够成为永璂小小孩子所学呢?

乾隆帝想到这里,不由得看向远处和亲王弘昼送来的那只八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陈胜起义,这一切的一切如此串联,只觉得心中一阵一阵的冰凉,又觉得自己所虑过多了些。

他伸手摸了摸十二阿哥永璂的肩膀,开口宽慰的笑道

“永璂,好孩子,吕氏春秋这样的好文章可以夺习,读史记也要明辨是非对错,像陈胜这样的反贼,又是不忠不孝,也非仗义之辈,他的话,你只要听听就好了”

十二阿哥永璂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笑嘻嘻道

“儿臣明白了”

乾隆帝见他这样乖巧懂事,忍不住温和的开口询问道

“你皇额娘也已经送了你贺礼,说说想要什么,皇阿玛也好满足你!”

十二阿哥的眼睛晶晶亮了起来,就像夜里天上的星子一样,他沉思了一会子,摇了摇脑袋

“儿臣没什么想要的了,只想要皇额娘快些回来!”

这些日子以来,皇后不在宫中,十二阿哥虽然觉得自由自在,没有了额娘的管束,可心底里还是思念皇后的,他怯怯的开口,让乾隆帝的心底,也多出了一丝郁闷。

乾隆帝看着偌大的景仁宫,只觉得这宫殿似乎从来没有现在这样大过,空空荡荡的,看着什么都没有了一样,他叹了口气,低声安慰永璂道

“永璂如此乖巧听话,你皇额娘养好身子就会回来的。”

十二阿哥点了点头,心情明显的没有方才高兴了。

乾隆帝心有不忍,他敲了敲十二阿哥的脑门儿笑道

“过两日,让永璔进宫来带你去玩罢!”

永璂一听这样的话就高兴了起来,他急忙拱手弯了弯腰笑道

“儿臣多谢皇阿玛!”

注:

《陈涉世家》,出自史记:

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之垄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勿相忘。”佣者笑而应曰:“若为佣耕,何富贵也?”陈涉叹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陈涉年轻的时候,曾经同别人一起被雇佣耕地。(有一天)陈涉停止耕作走到田畔高地上(休息),因失望而愤慨叹息了很久,说:“如果(有朝一日我们谁)富贵了,可不要忘记老朋友啊。”雇工们笑着回答说:“你是个被雇佣耕地的人,哪来的富贵呢?“陈涉长叹一声说:“唉,燕雀怎么知道鸿鹄的志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