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姝对凤府并不熟悉，此刻心气不顺，更是随着自己的心意乱走。

先绕过假山花园，又走过亭台水榭，待低头躲过拂面的翠柳，凤姝眼前忽现倚着竹篱笆的大片白蔷薇。

蔷薇似雪白，白中生出一点淡淡的粉，像秀气少女害羞时的颜色。看多了凤府里红艳的娇花，眼前的这一片雪色反而让人一亮。清风徐徐，花叶攒攒。

凤姝便看见攒动的白蔷薇后的那块矮石上题了雪薇园三个字。

蔷薇花尽薰风起，绿叶空随满架藤。

蔷薇花后就是一条鹅卵石小径，小径通向一个被紫藤萝缠着的秋千架。与凤府豪华不同，这一处别有幽致。

虽然那字像是男子写的，但这园子却像女儿家住的。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

凤姝正准备进雪薇园一瞧，便有朗朗书声从另一个与雪薇园相对的院子里传出来。

是哥哥。哥哥也起的很早啊。

凤姝往另一头读书声传来的方向走去，看见那院子上挂着一个“青松院”的匾额。

凤姝走进院子里才发现并没有倨傲青松，只是院门口处栽了两棵怪松。说是怪松，是因为它们的形态太过扭曲。

凤姝欣赏不了这种以怪为美的奇特品味，绕过怪松她抬头望去，便越过窗棂看见了捧着书卷在桌案前习读的凤云容。

凤云容今年十五，前不久刚以奉旨入了太学①学习经文，在一众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以及世家公子中，凤云容算是好学的，今天一早就起来习读昨天少傅教过的内容。

“哥哥，你在读什么？”

清晨里，凤姝轻细又柔软的声音打断了凤云容。

凤云容抬头看去，她的小妹正趴在窗台边，扭头看着他。

她还没有梳妆，发髻松松垮垮的塌在一边。虽然不娇艳，但着实可爱。

凤云容放下书册，走到窗边和她说道，“哥哥在读昨日少傅教授的《礼记》，温故而知新。”

凤姝又问道，“哥哥平时都起这么早读书吗？”

凤云容点点头：“人生在勤，不索何获。不勤奋些怎么能成大学问呢。”

凤姝恍然大悟，“原来习文的和习武的一样，都要起早。”

从前她在外公家习武的时候，每日卯时不到就得起床，在她大汗淋漓的时候，邻府的花员外家的公子花辞树睡得酣畅淋漓，常常辰时了还不起来读书。

那时候习武的凤姝还小小地嫉妒了花辞树一段时间。当然她后来用往剑上挂铃铛，用舞剑时带动铃铛响的恶劣方法成功影响了花辞树的睡眠，平衡了她心里的小嫉妒。

后来花辞树兴许是被烦的不行了，便用弹古筝的方法报复她。花辞树的古琴弹得咋咋呼呼，她每每要定心修神的时候都会被他的筝声影响，忍无可忍的她就翻过院墙去把他揍了一顿。

她这人素来不爱和别人讲道理，能动手解决的事情绝不瞎比比。

结果那一天外公在花家酬宾，外公也在花府做客。

她和花辞树扭打在一起的时候，被外公抓个正着。外公定了规矩，对修文无辜之人动手要用竹藤鞭责三十。

虽然她觉得花辞树一点儿也不无辜，但是面对吗三十藤鞭，她还是怕了。外公很倔，在花府中也不顾众人阻拦把她按在了地上，折断一枝细竹就往她身上抽。

那时候她还不扛打，挨了两鞭以后，背上火辣辣的疼就足以让她掉下眼泪来。站在花员外身边，被他打的鼻青脸肿的花辞树就是这时候扑过来替她挨了第三鞭。

花辞树当时强行狡辩的言辞凤姝还记得很清楚。他说，我喜欢凤妹妹才和凤妹妹闹着玩，玩闹中难免磕碰，护国公若打伤了凤妹妹，我心疼。

这样一番话成功镇住了花府众人，就连一向严苛的外公也饶了她一次。

好小子，瞎话说的不错！

但罚跪还是免不了的，花府中金杯玉盏时，她和花辞树一起跪了祠堂。

虽然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为什么她也是跪花家的祠堂，但是她和花辞树从此算是成了半个至交。

那一年她八岁，花辞树十一。

长大以后的花辞树才学很高，在凉州城，人人都称他第一才子，凤姝知道他心高气傲，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在京都成一番事业。

赴考之前，她还特意请花辞树喝了一次酒。

那时候花辞树问她，你觉得我能高中状元吗？

她听说京都能人辈出，怕他心中压力过大，便道：考的上也好，在京都成一番大事业。考不上也罢，回凉州城陪陪我，你如果不在，留下我一个我多寂寞。

后来花辞树科考真的落榜，只取得一个落第秀才的名头，凤姝心中还愧疚了很久，一直觉得是她乌鸦嘴给咒的。

但现在看到勤奋刻苦的凤云容，凤姝不那么认为了，她觉得花辞树落榜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是因为他从前不起早。

哥哥说的对，人生在勤不索何获。看看她，从前天天早起练武，现在就没有几个人能打得过她，想碾压谁就碾压谁。

这就是她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