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上千年之久，天权大陆仍旧被牢牢地割据成四大块——位于极东之地、兵强马壮的白霖，极南之地、堆金积玉的紫极，西北之地、地大物博的凤音，以及偏中心地带、除了人多以外没什么显著特色的乌仪。

其中也只有凤音从创国开始便是以女子为尊，平民男子的身份虽不算低下，但不可入仕这一点还是从根本上绝了男子们在家中想要翻身做主人的念头。

除周边无数附属国之外，凤音国共设十州七十二城，而叶溪和沐琉此番来到的就是以美酒出名的越州鸣昔城。

在潆渟水榭呆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后，叶溪对查询沐琉接近她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件事已经放弃挣扎了，凭心而论，说得自恋点，对方怎么看都是单纯地喜欢她，而她也不愿意再用一些恶意的想法去揣测他这份并不让人感到无法接受的感情了。

虽说叶溪还没想好该给她和沐琉定位一种怎样的关系，但这不妨碍至少在目前为止，她都想与对方一起同行的心情。

鸣昔城算是距离潆渟水榭最近的一个主城，也是她曾经的封地之一。

想到数年前随意地将之扔给了信任的下属去管理，如今她忽然想要看一看，这片本就足够繁华昌盛的地方变成了什么样子。

出乎意料的是，当叶溪他们快要到达城门口时，往常本该大敞着的城门，竟然是紧闭的，不仅如此，守城的官兵也一个都不见，整座城池寂静无声，仿佛没有一个活物。

传入鼻腔的尽是萧瑟酸臭的气息，叶溪脸色沉凝下来，她看向沐琉，还不待开口对方便默契地揽住她的腰跃到了城门上。

目光下移，只见黑色的焦草覆盖着土地，随处叠着黑白相间的骨架，明显是被集中焚烧的，而更多的还有死相不堪、维持着奔逃姿势的尸体，他们已经腐烂的身上捆着粗壮的锁链，看得出生前是在拼力往城门的方向跑去。

叶溪愕然，如同雷霆击顶般僵在了原地，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曾经那么繁华的一个城池如今竟变成了一座死城！

控制不住地就要下去探个究竟，沐琉却拉住了她，“等等。”

这些尸体不论男女老幼，皮肤上都是密密麻麻被抓破的紫红脓包，从头到脚遍布全身，他们表情皆异常狰狞可怖，显然到死的那一刻都是极其痛苦的。

这么多人死状相同，夺去他们生命的怕是一场感染庞大的瘟疫，只是不知根源是何。

沐琉拿出块帕子将叶溪的口鼻包裹得严严实实才带着她下去，叶溪看他自己什么都没包，就问道：“你不用吗？”

“我病好后就不怕这些了。”

叶溪眼神复杂，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只快步向城里走去。

一路所见与方才城门口时的场景大致相同，不过越往里去，尸体便越少了些，一直到靠近城主府时，还能听见里面微弱的人声。

“乖，小宝别乱动，难受的话睡着就好了。”

“爹爹，娘亲怎么不见了，还有小虎、双双、燕子，我好想他们啊……”

“他们去别的地方玩了，等小宝病好了他们就回来了。”

“那我要快点好……爹爹，我身上好痒啊……”

“诶不能挠，挠破就好不了啦！”

“呜……爹，我好难受，我会死是不是，我们没救了是不是……”

孩子带着哽咽的虚弱声音彷如一把重锤砸在叶溪心头，她推开大门走进府内却再次被眼前的景象一震。

从前院到大堂包括两侧的亭廊下都堆满了身染瘟疫之人，叶溪刚才听到的只是其中一对父女的对话。

这些人虽然也是一身淌血的浓疮，但整体症状要相对轻一些，如果能找到方法及时医治，活下来的希望不算小。

靠在门边坐着的一位老妇人似是刚要起身却被突然开门的他们吓了一跳，身体晃了晃就要跌过来。

见老妇人一身的血污，叶溪怕沐琉会嫌恶便上前一步想先扶住对方，不料身旁本来静默而立的人比她动作更快地接住了老妇人，丝毫不在意自己被弄脏的白色长袍。

看着沐琉小心地扶着老妇人到一旁坐下，叶溪怔了怔，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她走过去蹲在一脸受宠若惊的老妇人身前，轻声问道：“婆婆，你能告诉我，为何你们都聚在这城主府中吗？大夫呢？没人医治你们吗？”

老妇人面露悲痛，浑浊不清的眼里全是泪水，“外面已经没法呆了，大家都染上了病，城里的大夫就是最先病死的，上京一开始倒是有派来太医，可是在陆续死了几个人后也都逃了，没人愿意留下来救救我们，没人愿意啊……”

叶溪紧皱眉头，“守城的将领呢？难道没一个人能看得住那些太医吗？”

老妇人愤恨地摇着头，周围离他们近的一些人也靠了过来，纷纷接话道：“他们自顾都不暇，有些人甚至和太医串通好了一起逃出去，这些狼心狗肺的，平日里一个个耀武扬威，多神气啊！等到真正出事了，第一个跑的就是他们，哈，你说可笑不可笑？可恨不可恨！”

视线扫过眼前一张张灰白绝望的面孔，叶溪捏紧拳头，“总会有办法的，上京一定会……”

一名看起来极年轻，大概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打断了她的话，“就在前几天，上京来的官兵甚至带了女皇的口谕——为了杜绝瘟疫继续蔓延，所有感染者，都要被烧死……听说，这还是那个极受女皇宠信的玄悠王提议的，呵……”

叶溪霍地抬头，瞳孔剧烈一缩，“不可能……”

“是真的，我们被放弃了，没人会来救我们。”面貌秀致眼神空洞的女子如此说道，语气里已经没了多余的沉痛，正是应了那句哀大莫过于与心死。

“很多人还没有病死就被那些残忍的官兵杀害了，他们要把我们全部灭口再放火烧城，是笙大人违背了皇令带着手下诛杀了那群官兵把我们收留在城主府中……可这又能撑多久，上京得不到消息迟早会再来人，到时笙大人又能扛得住几波？”

叶溪眼光一顿，是剑笙！

她倏地起身，闭了闭眸，对着这里所有的人指天誓心：“坚持住，你们不会没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