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结晶：gems。

当然，这个时代，把它叫做“遗物”可能更好吧——任何伟大的存在，总是试图在弥留之际将自身的“伟大”留存下来，所以那些或是因为内容物或是因为威力足以改变战争、改变世界走向的“遗物”，由此而生。

“我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是时候了。宣告：冠席，不得伤害自身；亚席，不得对可观测历史造成影响；次席，请达成我等的愿望；末席……”

那位曾经的科学家、发明家、画家，在弥留之际，抚摸着自己最后的智慧结晶，而在眼前机械大开着的熔炉内，银白色的光照亮了他苍老的脸。

“‘机构术’——或者称为未来一般指的‘科学’，将成为人类的唯一。”

他颤抖的右手慢慢关上那件包裹着绝美之物的炼金外壳，随着锁扣机构的嵌合，发出清脆的“喀啦”声：这声音似乎预示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前最后的挣扎——它轻轻地回响在房间里，直到消失。

房间里的有待重新配比的颜料、角落随意堆叠的手稿、还有半掩着的门那一边的机械零件，它们依旧静静等待在那里。

可惜，求知的探索即将到此为止——知识明明是如此令人着迷。

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在眼前最后的作品上。

“那东西将从地底下爆起，使人在无声的气息中突然死去，城堡也遭到彻底毁坏……所以战争真是最糟糕的东西。”老者肺部仅仅还揣着最后一口气，不过好像却因为在等待什么，一直没有舍得把蕴含着最后灵魂的那一缕气息呼出来。

阳光从庄园那大屋子高墙上的琉璃玻璃照射进房间，这道光宛若是上天要将什么东西赐予他一样，轻轻覆盖着他的脸。

——如果要说希望的话，就完成我、不，我们的这最后的奢望吧。

老者无力地坐在画布边的椅子上，然而接着门口传来的脚步声让他费力地扭过头。

朴素的长斗篷，从头部的希南帽垂落下覆盖全身的白纱，然而其袖口稍宽，卷领，领口、袖口和底襟有凸条纹装饰，且裙部宽大——看起来就像是匆忙中把男装作为蓝本而改成了不修边幅的女装那样。

“回应别人的期待是我的工作。”视野里出现的是一位衣着稍显奇怪的女性的身影，“另外，您说的没错，战争真是最糟糕的东西。我完全赞同您的想法，达·芬奇先生。”

“真没想到庄园里居然会看见别人，不过你是……”老者自己的一生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张脸：

一张闪耀着不曾见过的光彩的、神圣的脸。

听见老者这句话的修女松了一口气一般抬眉：总归没有提她奇怪的装扮。

老者此刻聚集起最后的精神，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要把她的形象印在脑海里一般。

“jeanne la pucelle……啊，抱歉，或许这样说您会更明白一些吧，”修女放下自己的斗篷，露出亚麻色的头发，“是拉斐尔将早已离开世界的我重新征召于这个时代的，所以现在……”

——说出您最后的愿望。

原本修女是打算将这句话说出口的，不过接下来她还是停止了发言，因为她发现这个“集美丽、优雅与才能”于一身的巨匠已然长眠。

“造物主无力再造出一个像他这样的天才了吧。”修女双手合抱，背后从窗口投射进来的光在灰白色的墙壁上映照出了一个宛若十字架一般的影子。

巨人于克鲁克斯庄园长眠——而同他的生命一同结束的是他超越了时代的智慧和足以改变世界的手稿以及发明。

“列奥纳多先生，那么这些是您最后的遗物了吗。”

修女向着已经魂归天国的巨匠的身体做出了最后的哀悼：右脚轻轻迈步，双手缓缓张开，颔首伏身。

——那么您的遗物我确实收到了。为了不让您这样巨匠的“遗物”被贪得无厌的人带走滥用，一如隐修会的规则由我们接收。

但是接着，抬起头的修女看见的却是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偶？

虽然说是人偶，但是也太过精致了，简直就像是真的人类一般，以至于在人偶长发随着风一同飘动的时候，散发出来的真实的存在感让修女为之一愣。

智者结晶，遗物（gems）……

“你是列奥纳多先生的最后遗物吗。”修女问。

“非也。”眼前这位被繁星赋予了知性的人偶这样否定。同时，手中还握着修女从未见过的“l”型物体。

“那么你是……”

“于弥留之际记住吧——余之名为：蒙娜·梵希。”

随着巨响由此散布到整个庄园，巨匠列奥纳多·迪·皮耶罗·达·芬奇去世的消息为人们所知，而他的那些“遗物”也在此刻散发着宛若伊甸园智慧果实一般的香气，吸引着所有人——那些垂涎着他的“遗物”、为了各自不同目的而行动的猎人们。

……

两百年后。

当发明家分别发明了“水灯”技术和“蒸汽”技术以来，巴里这座城市的变化已经足以让所有人惊叹——不过惊叹归惊叹，人心总是难以在短短五年内发生变化的：最容易明白的就是乡下人的审美。

即使为了养更多羊而让资本家们圈了农民更多的地，使得很多乡下人没了赖以生存的农田，不过巴里城市内的发展建设对劳动力的需求却也很好吸收了丢失了土地的那些乡下人的劳动力：万幸，其他地方出现的那些暴利事件并没有再此发生。

但是乡下和城市之间的碰撞还是开始了，只是相对于别处更温柔一些——最直接的就是乡下人和城市人的审美方面：

乡下人总是很喜欢孔武有力的女性——尤其是这女性不但力可扛鼎，而且相貌匀称。任何男性一定都会喜欢这样的村姑：可以干农活，还令人赏心悦目。

但是城市的姑娘可不都是这样——准确来说，在城市人的审美下培养的姑娘们都不是如此的：细皮嫩肉的小姐们，她们大葫芦一般可观的上围和（过于）纤细的腰肢的可怕比例，虽然给了那些乡下人难以比拟的、视觉上的震撼，但是“果然是因为城市里的姑娘太过娇气，而导致他们这些乡下人没了地而不得不来上班”这样的论调却也流传开了——如果把这句绕口的话改得通俗一些就是：

“城市的小姐姐们只能用来看而已，干活是绝对不行的：她们的腰会因为过于宏伟的‘母性’而屈服于大地的吸引力。看见倒伏的小麦了吗——看吧，那就是她们可以预见的折断未来！”

近年来这样的讽刺性笑话总是层出不穷，这还真的要归功于那些把农民赶向城市的小绵羊们了——下了班就无所事事、却又因为缺少管家婆而不想回家的年轻小子们的聚集地：小啤酒馆总是不经意间就能激发思维活跃的年轻人的创造性——集思广益，大概能被用在这里？

来听听吧，今天酒馆里那些家伙又在说些什么吧：

“巴里市内的装备了最新蒸汽辅助装备的警察——背着芬兰的桑拿罐子去追飞贼？听说这样一来即使城市的小姐姐们也能当警察了。”

“巴里市内前天发现了一个有着人类智慧的、被叫做机构人偶的最新科技产物，嗯，是很漂亮的女孩子，虽然有点矮。”

“巴里城市外的小教堂的漂亮修女詹德收留了一个落魄魔术师……对，那个修女可真漂亮，而且很能做家务。”

——咳，好吧，年轻的小伙子们总是三句话离不开“女性”。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所有人几乎都能了解这些乡下人对于未来伴侣的首选对象了吧？就是像乡下女孩儿那样能干活的女孩子。当然，正如他们所说，巴里的郊外，某座小小教堂有一位绝佳的女性——不过前提是，那些汉子没有看到纺织工厂宛若巴士底狱一样厚的城墙，被这修女的人肉炮弹给毫无困难地击穿的话。

巴里郊外不远处，“巴里子爵纺织公司”。

稍稍远离城市喧嚣的纺织工厂似乎在经历一场浩劫：穿着修女服的深金色头发的女性，被不知名的力量塞进了墙体，接着因为惯性而凭借肉体就在墙壁上打穿一个大大的窟窿。

接着这具身体一路翻滚，停在了通风塔下面。

看着都痛。

虽然不知道刚刚她经历了什么，但是从她原本朴素而却整洁的修女服，却被弄成了拖把布一般就能看出来她的状况不是很好：躺在地面，浑身渗出的血液很及时地凝固起来，不然而疼痛却并没有飞走。

詹德修女皱着眉头抱怨：“啊……真是。”

然而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高达十米的天花板上一个身体从天而降，重重落在她的原本躺着的位置，地砖碎裂，地面凹陷下去：如果再晚一些的话或许真的会成两截？

这个从天而降的身影颇为不开心地咬着嘴唇：“哼，我要把你打个对穿。”

刚刚才依靠翻滚躲过一劫的詹德修女眼前，出现的是黑洞洞的枪口，她面前这个留着左侧长刘海的黑发少女在之前很熟练地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大得夸张的枪。

太糟糕了。

“战争是最糟糕的东西，当然，战斗也是。”面对着枪口却毫无惧意的修女轻轻敲击着地面，“所以我以年长你半个世纪的长辈身份命令你老实一些。”

持枪女性看了看因为衣服碎裂而大部分身体裸露在外的修女，毫不顾忌少女形象地吹了个口哨：“我要是你我可不会这样冷静地说出这句话。你现在还真是狼狈啊，如果我把你这样丢到巴里市内，你一定会成为全国的头条呢：有一句话叫做什么来着？鲜奶应该冷藏，而火腿需要风干。”

“作为修女，我可没有那种暴露的癖好——倒是你，把你内心的秘密展现在《科学周报·蒸汽时代》的头版上怎么样？”修女停止了敲击，但之前敲击声早已在被废墟掩盖的地面上掀起了波纹：

——我是世界的光。跟从我的，就不在黑暗里走，必要得着生命的光。

接着还没来及扣动扳机的黑发少女就被耀眼的光芒覆盖起来。

强光可以致盲——只要对方是生物的话。

“唔！”面对着强光，修女眼前的少女捂住眼睛。

“终于逮住你了，这么长时间你丝毫不了解我呢。”修女乘势翻身，将黑发面向地面按住。“哦，是吗？”已经被反手锁住的黑发少女看起来没有任何反抗——乖得让人难以接受，甚至还露出嘲笑一般的脸，太诡异了。

“不挣扎吗，这次真老实。”修女开始怀疑起这个已经是瓮中之鳖的家伙会做出怎么样的疯狂事情来。

嘿嘿。

身下的少女象征性地做出了挣扎的动作，就像在嘲弄抓住自己的修女一样，不过接着却提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你知道‘灯’是依靠什么原理明亮起来的吧，修女。”

灯？水灯吗？它的工作原理？

利用油质减缓“钠”和四周的反应——虽然具体原理修女并不知道：毕竟那种被叫做“油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配方，世界上除了大陆对面的发明者托马斯就谁也不知晓了。

“依靠‘钠’电池。”修女回答。

“对呢，这种乱七八糟的能源方式——‘钠’就是能量的来源。所以如果成吨的钠直接接触到水或空气会怎么样呢？”

“爆炸。”当修女说出了自己的回答之后，她发现身下的家伙胸口闪耀着夺目的光。

“修女，告诉你一件事：我们现在正在这个纺织厂能源供应的中枢上——虽然很可惜，但是你或许见不到你可爱的小修女了。”

黑发少女胸口迸发的光击穿了地板：接着，是名为“钠电池”的物体和空气接触带来的剧烈声响。

当晚，纺织工厂巨大爆炸的光照亮了整个城市，甚至连郊外森林里的商队都能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