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云儿逼宫 书房密议
作者:退役校尉      更新:2020-04-27 07:05      字数:5654

别说刘总管差点没被吓死,就是朗格琴音,心中也是惊讶莫名。别人都以为林师父只是秀清阿泽黛帮屯伦请来的南方武师,朗格琴音却知道,林师父可不单是武艺高强。在朗格琴音眼中,林师父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张真人转世,文韬武略、天文地理,几乎就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更加难以想象的是,朗格琴音年幼无知之时,林师父还曾在她面前显露过超出凡人范畴的本领。林师父以为朗格琴音不记得了,可她却还有些朦朦胧胧的记忆,找林师父又问不出根由,心底就更好奇了。这就成了朗格琴音的一个执念,总想找机会看看师父到底有什么神通。

可朗格琴音也想不到,林师父用不着动用什么高明的本领,而是真的认识马月生,甚至还是可以让人家望风而拜的恩公。朗格琴音心里失望了一下,但马上又兴奋起来:既然马月生叫师父恩公,师父肯定救过他,搞不好还在此人面前显露过真实本领,只要在这里住下,以后自然有机会打听到。

虽然被林师父提醒过,马月生依然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把林师父让到了书房。请林师父坐下后,他屏退下人,又趴下磕了三个响头。

既然没有外人,林师父也就不再阻拦,坦然受了之后,才示意马月生坐下说话:“你倒是威风了,江陵府知府,堂堂正五品啊!”

一听这话,马月生差点没再次被吓趴下。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朗格琴音:“恩公,这位是?”

林师父淡淡地说道:“这是我收的义女。”他又转头看着朗格琴音,“琴音,你先回避一下,我跟马知府说点事。”

朗格琴音只好进了书房的耳房,看似听话地关上了房门。可她总归不死心,还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偷听。可林师父是什么人,就跟看到了她的小动作似的。

“琴音,你偷听做什么?”

朗格琴音无奈地撅着嘴,老老实实地找把椅子坐下。大约过来一刻钟,林师父才让她出来。

“师父,马知府呢?”

林师父笑道:“师父也不能白见他,总得给他个孝顺的机会,我让他帮我们安排船去了。从这里到金陵,走水路最快,坐官船又要更方便些,免得再遇见马公子之流。你别眼珠子乱转了,怎么,还想找他打听师父的隐私?我们一会就走,你没这时间。”

被师父看破了心中的小盘算,朗格琴音并不觉得意外,林师父就是有洞察人心的本事。可看不到师父大发神威,朗格琴音确实有点失望:“师父,那个色兮兮的马公子和鬼头鬼脑的刘总管,你不收拾收拾他们?”

林师父略带笑意地看了朗格琴音一眼:“拿师父当什么呢,戏曲里行侠仗义的侠客?这种蝼蚁一般的东西,我何至于与他们计较?”

朗格琴音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可他们招惹了我们啊!害得我们景没看好,鱼也没吃到!”

林师父笑道:“这就好比你走路上,被条野狗吓了一跳,当时踢一脚也就罢了,野狗都跑开了,你还非要撵上去踢,不是搞得自己跟野狗一般见识吗?”

朗格琴音气得够呛:“师父,你绕着弯骂我是野狗!”

林师父哈哈大笑起来:“我本只是随便举个例子,还真没想到这层。不过你也没说错,就你这小妮子的做派,幸好我没教你功夫,否则你还不跟野狗似的到处乱咬?”

朗格琴音嘟着嘴:“你什么都不肯教我,就让我白白叫你师父!”

林师父止住笑正色道:“我无非是不教你杀人之术罢了,别的可没少教你,奈何你不肯好好学,这却也怨不得我!”

朗格琴音不敢再说。林师父教她的那些东西,她觉得实在是太枯燥了。随着年龄增长,好不容易师父不怎么勉强她了,她可不想再招惹这些破事。

不过个把时辰,马月生就准备好了一条官船,专门供林师父使用。林师父带着朗格琴音,一边观赏长江两岸的壮阔景色,一边顺流而下,往林秀清的老家金陵进发。与此同时,天命皇朝高层的博弈却如同逆水行舟,局势变得越来越紧张。这事本来与皇宫之中最底层的太监、宫女无关,但却影响到了巫轻云。

巫轻云忍着恶心给赵瑾贤下过所谓的“定金”之后,就一直在焦急地等待回音。这段时间,围绕收复甘州、设立军功田等事,成德皇帝忙得脚不沾地,赵瑾贤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也好不了多少,基本就住在乾清宫的东庑房里了。偶尔赵瑾贤回家,巫轻云也不能及时收到消息,因此都错了过去。偏偏此事还不能找辛学文打听,可把她急坏了。

眼看十来天过去,巫轻云终于找到机会,在乾清宫附近的一个僻静处截住了赵瑾贤:“赵公公!”

赵瑾贤有点不耐烦:“云儿姑娘,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这是你来的地方吗?再说了,有话也不能在这儿说啊!这样吧,今儿晚上我回监栏院一趟,你早点去我屋里候着,我再给你仔细说说!”

巫轻云还想说点什么,赵瑾贤却袖子一甩,自顾自地走了。乾清宫附近戒备森严,巫轻云也不敢闹出什么动静,只好憋着一肚子不高兴,又从花丛中退走了。到了晚上,巫轻云思前想后许久,终于还是来到了监栏院。

在赵瑾贤的院子外,巫轻云又犹豫了许久,最后才心一横推开了院门。

看见巫轻云进来,赵瑾贤大摇大摆地倚在躺椅上:“云儿姑娘,这都什么时辰了,咱家还以为你不来了,正准备熄灯睡觉呢!你也别傻站着,既然来了,就坐下说话吧!”

咱家是大太监的自称,好比官员自称本府、本将军什么的,带着那么一股子浓浓的傲气在。

巫轻云站在房门口不动弹:“赵公公,我的事怎样了?”

赵瑾贤满脸惊讶:“云儿姑娘,咱家还以为你有别的事呢!要是这事,你也太心急了些。这可是乾清宫掌烛,要没有合适的时机,咱家如何能够随便提及?这阵子皇上为了狼族入侵之事,连囫囵觉都没睡过,咱家就更无法开口了。”

巫轻云咬了下嘴唇,作势要走:“既如此,赵公公,那容我先告退了。”

赵瑾贤并不阻拦:“云儿姑娘,要来找咱家的是你,要走也是你,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巫轻云又停下来,温言恳求道:“赵公公,我的事还请你老人家多费心!”

赵瑾贤一声阴笑:“你都交了定金,我自然会尽心。不过尽心尽到什么程度,还要看定金的多少啊!”

巫轻云也想好了:“赵公公,定金我已经交过了,不可能再交!”

赵瑾贤鼓着眼睛看了巫轻云一阵:“嘿,你这丫头倒是有种,居然敢跟咱家讲价钱!”

巫轻云也豁出去了:“赵公公,我年轻,不太懂宫中的规矩,有件事还要请教一下。奸*淫宫女,不知该如何处置?”

赵瑾贤脸一拉,满脸凶光地盯着巫轻云:“哟,居然敢威胁咱家!”

巫轻云回瞪了他一眼,沉声说道:“赵公公,怪你妈生你时没生利索,给你那玩意儿下面留了颗黑痣!”然后一摔门走了。

巫轻云走后,赵瑾贤在椅子上呆坐了半天,心里直后悔。

太监净身时,男*根和睾*丸都要割掉,但阴*囊却可以保留下来,不过里面没了睾*丸,只是一个软塌塌的皮袋子。巫轻云上次给赵瑾贤交定金,还忍着恶心在翻这个皮袋子。当时赵瑾贤还觉得这丫头值得调教,没想到却是在查找足以威胁自己的证据。赵瑾贤的皮袋子下面,就长着一颗硕大的黑痣!

三天之后,辛学文兴高采烈地跑到了尚服局:“云儿姐,我听御用监的人说,内官监的俞公公给陆尚宫行文了,要推荐你去乾清宫担任掌烛呢!”

皇宫之内,有一正一副两位尚宫,正职除统管尚宫园事务外,还专门负责照顾皇后的起居,副职则负责其她嫔妃。因为成德皇帝一直没有立后,正职就把照顾嫔妃的事务抢了去,只让副职陆尚宫打理尚宫园的日常杂务,比如管理巫轻云等宫女。

内官监则是太监的吏部,因为女官的职位很少,不值得单设部门进行管理,所以内宫监也负责办理女官任免相关的事务。赵瑾贤要把巫轻云推到乾清宫掌烛的位置上去,不管前面如何操作,最后却必须通过内官监办手续。

巫轻云满脸疑惑:“怎么有这种好事?”

辛学文道:“我也打听过,可那个小太监说不清。”

巫轻云故意误导:“会不会是皇上想起了那天对你说的话?”

辛学文摇头:“我这两天都在皇上跟前伺候,要是他的意思,应该会给我提及。”

巫轻云道:“皇上一天到晚要管多少大事,许是忙忘了。再说了,这样的小事,他又如何会巴巴地记着给你市恩?”

辛学文点头:“这倒也是,回头有机会我问问皇上。”

巫轻云道:“皇上要是不主动提,你还是别问的好。毕竟那天在尚服局浇了他一身水,没准他有什么顾虑,所以故意让俞公公出头办理此事。”

辛学文也没想那么多:“那也行,反正皇上也不缺我给他磕几个头,以后我尽心尽力伺候着就是。”

两天之后,巫轻云开始到乾清宫当差。成德皇帝见了她,也没有多问,好象她本来就应该在这里一样。巫轻云也奇怪,赵瑾贤到底是使了什么招数,把自己安排到乾清宫的同时,还能让皇上不闻不问、视而不见的。

在正常情况下,乾清宫掌烛与皇帝的交集并不算太多。所谓掌烛,顾名思义,就是负责乾清宫的灯火照明,后来职责有所扩充,也负责管理乾清宫内的用具,包括皇帝在这里的日常生活用品,当然,贵重物品还是归御用司管。

皇帝身边自有太监照顾,掌烛管着皇帝用的坛坛罐罐、锅碗瓢盆没错,却递不到皇帝跟前去。至于打理灯火照明事务,那都是皇帝就寝之后,掌烛才能指挥宫女去更换蜡烛、添加灯油。

巫轻云到了乾清宫之后,做事老实得很,没事也不到皇帝跟前晃荡。乾清宫的小太监和低级宫女知道她与辛学文的关系,也没人敢为难她。没多久,巫轻云就熟悉了新的工作岗位,算是在乾清宫立下足来。

大约在九月初的一天,晚上子时许,巫轻云依例带着两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宫女,在乾清宫内巡查火烛、添加灯油,却看见上书房内还亮着灯。

“绿绮、红玉,不是说皇上已经就寝了吗?”

“是,掌烛。不久前辛公公过来说的,却不知是不是他忘了灭灯熄烛。”

“嗯,那我们一起过去查看一下。上书房中都是重要的典籍,万一走水可了不得。”乾清宫当差的宫女,包括掌烛巫轻云在内,并不能擅自进入上书房。可掌烛的重要职责就是管理灯火,上书房位置重要,要求人走灯灭,巫轻云又不能无视。她还不敢一人进去,否则有事都说不清。

来到上书房门口,巫轻云一看门并未上锁,就先敲了敲门:“乾清宫掌烛例查,有人在里面吗?”

上书房内并没有动静,巫轻云正要推门进去,却听见成德皇帝威严中带着点疲惫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是巫掌烛吗?朕还有点事,小辛子也不在,你帮我弄点吃的来,水果就行,不要那些容易积食的东西!”

巫轻云心底有些疑惑,却不敢耽搁,连忙亲自跑到御膳房,找值夜的太监要了些葡萄、梨什么的,又送到了上书房门口:“皇上,奴婢取了些水果来!”

“你送进来吧!”

巫轻云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就看到成德皇帝斜倚在罗汉榻上,手里拿着本折子在看,周围并没有别人。

听到巫轻云进来,成德皇帝的眼皮都没抬:“东西放下就好,你下去吧!对了,朕今天就在上书房歇息了,你也不必惊动别人。”

等巫轻云出去后,屏风后面闪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乃是当朝副相邱定邦,很谦恭地侍立在一旁。另一人做普通文官打扮,却大模大样地在成德皇帝对面坐下了:“皇上,我们大汗就是这个意思,你怎么说?”

成德皇帝苦笑一声:“既然狼王陛下都这么说了,朕自然会尽力。不过朕有朕的难处,也请贵使回去后帮着解释几句!”

“你是皇帝,能有什么难处?”那使者说话的语气很冲,但却是纯粹的南人长相。这也正常,吉木塔如果找一个典型狼族长相的使者过来,没准就被人识破了。

成德皇帝顺手拿起一颗葡萄:“夜深了,贵使先请回,朕再想想!”

那使者起身,跟成德皇帝大大咧咧地鞠了一躬,就在邱定邦的引导下,重新回到屏风后,从地道离开了。原来上书房与西园之间,修建有秘密地道,专门供狼王吉木塔的密使往来。

成德皇帝拿着吉木塔的书信,又仔细看了几遍,一边还在琢磨对策。大概半个时辰后,邱定邦又出现在书房中。

“圣上,吉木塔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成德皇帝缓缓摇头:“那又如何?他拿白狼山会盟之事来要挟朕,朕也是无可奈何啊!”

邱定邦道:“实在不行,微臣再去找吉木塔面谈?”

成德皇帝继续摇头:“站在吉木塔一方,幼子被杀,三子被擒,如果不能把赤温救回去,他这个狼王确实很没面子。我如果是吉木塔,大概也只有这样行事了。且不说他,你帮我想想,该怎么延缓董世光收复甘州的进程。”

邱定邦道:“说不得,也就一个拖字了。至于具体如何拖法,让杨昭德、于崇法等人去做就行。这事我去安排,圣上不必担心。”

今天晚上,成德皇帝一直在摇头,现在难得点了一下头:“也就是你有些担当了!我刚才想了半天,也只有这么办,尽量想办法拖吧。不过军功田的事例外,你叮嘱杨昭德一下,还需抓紧才好!”

邱定邦稍微愣了一下,不过立马又反应过来:“还是圣上高瞻远瞩,此事确实要抓紧!”

设立军功田乃是御史大夫兼副相余怀谦的建议,表面上看,施行军功田,应该会极大地提升边军士气,对于收复甘州城是有利的。也是占据有这个大义名分,没有人敢明着阻拦。

可成德皇帝知道,军功田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必须从大地主那里廉价甚至是无偿回购土地,而大地主的背后就是各级官员。余怀谦提出这个,确实是为了利国利民,但到了实质性的操作层面,却变成了武官集团与文官集团的利益之争。

凡事一旦涉及利益集团,就没有好推动的。成德皇帝如果想好好推进军功田,应该根据实际情况稳步推行,推进速度太快,可能引发文官集团的强烈反弹,反而欲速则不达。现在他授意抓紧推行军功田,言下之意,就是要人为地刺激文官集团。文官们的利益受损,在边军收复甘州的行动上,他们肯定会故意捣乱。

可这事确实很难拿捏,既不能让文官集团闹太狠,因为这样可能引发边军的大溃败,到时候不单甘州收不回来,没准还会丢失其它战略要地;又不能让边军太得意,这般丘八的士气一旦起来,搞不好没几天就把甘州给收复了。

从这可以看出,成德皇帝的政治手腕非常高明,邱定邦的理解能力也不差。不过对于具体操办此事的户部尚书杨昭德,成德皇帝就有点不放心了:“嗯,还是爱卿深得朕心!杨昭德悟性不够,未必拿捏得好,你多操点心,控制好设立军功田的进度!”

邱定邦下去后,成德皇帝却没有抓紧最后一点时间休息,而是让乾清宫外的侍卫把侍卫总管江宁骧叫过来,又仔细叮嘱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