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的时候，饭已经摆在桌子上了，妻子程秀娟正在卧室忙活着什么。陈龙明走过去一看，程秀娟正从衣柜里拿衣服往旅行箱里装。
“干嘛？要离家出走？”陈龙明打趣道。
“要走二十年前就走了，还等今天？”程秀娟头也不回地道。程秀娟是文联杂志社的编辑，与陈龙明同岁，当年曾经是出名的才女，追求者众多，最后却偏偏嫁给了陈龙明，让不少人大跌眼镜。
有人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那啥上，程秀娟却说，就喜欢陈龙明这坨老实厚道又有责任心的那啥。
二十年前，也就是两人三十出头儿的时候，狠狠吵了一架，原因是陈龙明工作太忙回家少，正赶上双方老人四个里病了三个，孩子正上小学程秀娟又忙又委屈，就要离婚。好在后来在亲戚朋友和单位领导的劝说下和解了。
小馨是他们的女儿，政法大学毕业后考进检察院，后来又跟同院的一个小伙子结了婚。去年怀孕之后，程秀娟就一直心时长草似的，跟谁也没商量就把提前退休办了，说是等闺女生了孩子以后帮着带孩子。
结果两个月前小馨生了个大胖小子后，婆婆那边说什么也要亲自伺候儿媳妇，程秀娟也没办法，毕竟孙子随人家的姓。
“小馨的婆婆这两天身体不舒服，盯不住了，我去那里顶几天。”程秀娟一边继续收拾一边说，“可能要十天半个月，也可能更长，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在所里吃吧，吃完回家，别总在所里顶班，也一大把年纪了，身体不像从前了。还有，一定要少喝酒，你的岁数也降不住了。要不是小馨家离得太远，就让你每天去那里一起吃了。”
程秀娟絮絮叨叨着，陈龙明应和着回到饭桌前，给自己倒了盅酒，端起来却没有喝，脑子里却在想着黄海霞的事。
“怎么了？所里有事还是黄海霞又去哪里告状了？”程秀娟走过来，坐在陈龙明对面。
“哦，也没啥事。”陈龙明随口应着，脑子里却在想要不要把黄海霞的事说出来。自从黄海霞开始四处告状以来，陈龙明的心情一直很烦闷，不过一回到家他就会努力做出正常的样子，因为他不愿意把工作上的烦恼带回家来。
可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了，程秀娟又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时间一长还是看出不对，几番盘问之下，陈龙明就简单说了被黄海霞告的事，只是强调是小事，没太大问题。
程秀娟却说，要是小事你就不会这样了，这次的事情肯定不小。
不管大事小事，程秀娟却是一点忙也帮不上，她能做的就是看到陈龙明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多劝几句，赶上休息了就拉着他一起出去转转，好让他放松一下。这次看到丈夫心事又重了，所以才会问。
“黄海霞死了。”陈龙明还是说了出来。他觉得这么长时间让程秀娟跟着他一起闹心，如今事情有了变化，正好也解解老婆的烦心。
“是吗，太好了。”程秀娟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欣喜，不过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接着问：“怎么死的？”
陈龙明很理解程秀娟的心思，想想自己早上刚听到消息时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说：“从楼上掉下来摔死的。”
“怎么掉下来的？”
“目前还不确定，正在调查”，陈龙明说，他很少在家中谈工作的事，特别是涉及案子的更是从来不提，黄海霞这事已经说得不少了，于是转了话题，“你明天走？”
“嗯哪，明天早上小馨的公公开车过来接我，然后再把小馨的婆婆拉回家。”程秀娟也知道丈夫不愿多说案子，跟着转了话题：“嫁给你这么多年，除了结婚时去趟sh，还真没正式出去旅游过，年年你的干部假都奉献了，今天你必须补给我一个旅游，我想好了，就去三峡，我一直想去呢。”
陈龙明想想也是，也就含糊着应了。
当天晚上，陈龙明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又回到了黄海霞家，看着黄海霞坐在写字台前，咬牙切齿地整理材料，忽然她就站起身来，绕过脚下那些杂物，摸索着走出屋去。
陈龙明就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步步上楼，开锁，来到楼顶，站在自己的开心农场里，这时，一种有可怕事情即将发生的奇怪感觉忽然袭遍陈龙明全身，即使是在梦中，那种毛骨悚然也十分真切，陈龙明一下子就醒来了，发觉全身竟然都是冷汗。
第二天早点名之后，陈龙明带着头一天整好的两本户籍卷先去了县局，然后再奔市局户政处。这两个户口都是学龄儿童落户的，有些麻烦，要严格按政策抠很难办成，想解决的话要费不少事。如果上不了，两个孩子想上学的话就要交不少借读费，凭那两家的境况根本就交不起。
当初陈龙明知道后，一边埋怨他们家里的糊涂，一边四处跑，最后终于给跑下来了。为了抓紧时间，他跟县局户政科的熟人打了招呼，待县局审批手续后就直接送市局了。
市局的事情办得很顺利，陈龙明推着自行车走出市局大门的时候才刚过十点，他正要骑车离开，忽然大门对面信访接待室的窗子被拉开，一个人叫他：“明哥。”
陈龙明一看，窗子里的人是市局信访处的查德伟，以前两人就认识，后来因为黄海霞的事更是没少打交道。
陈龙明不知道查德伟找他有什么事，就过去把车锁在接待室门口，走了进去。查德伟晃着那颗谢顶的脑袋站在屋里冲着陈龙明就笑：“明哥，恭喜啊，有福之人不用忙。”
陈龙明知道他说的是黄海霞的事，心说这事传得还挺快，可又一想可不呗，黄海霞上访把公安局上下尤其是信访处也折腾得够戗，如今出了事，肯定会有人第一时间通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