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们说，我们在狗子的书中是路人。

而佟小玉，无疑就是主角。

她的真实身份，是汉中佟家的千金小姐。也就是说，刚刚提到的龙门镖局总镖头，就是她爹；而我们所崇拜的赵镖头，算起来还是她的下属。

狗子：“不是吧？那你怎么跑京城来了？”

佟小玉笑了笑，如少年般爽朗：“我就不能来京城了？其实赵信来京城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找我回去，不过他找不到我在哪儿，嘻嘻！”

我：“这么说，你，也是跑出来的？”

佟小玉：“天天待在汉中闷都闷死了，我才不想被我爹管着！”

狗子：“理解，理解。”

原来，佟小玉也是为了闯荡江湖的梦想，以及不满她爹对她的束缚，才选择离家出走的，虽然最直接的起因不一样，但初衷，和我们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她本就出身于江湖世家，对江湖的了解，比我们要透彻一些。

也仅仅只有一些。

我们，都是刚刚踏入江湖的少年郎。

于是狗子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了。

狗子：“小云，你来京城多久了？”

佟小玉并没有因为这个称呼而不满。她说：“快一个月了吧。干嘛？”

狗子：“我好奇，你是怎么过这一个月的？我的意思是，我们兄弟几个才到京城几天就有点拮据了，还打算做点生意来着，不然饭都没得吃。”

佟小玉听懂了狗子的意思。

她说：“你们没带钱出来的吗？哦对，你们被水贼劫了。”

狗子：“是啊。所以眼下正为这个问题头疼呢。”

佟小玉笑起来：“你想借钱？”

狗子一愣：“不是！再说哪能向你借钱啊。我们之前筹了点钱，正打算开一间店铺，也谈得差不多了，就是，就是遇到一点难题。”

佟小玉很冰雪聪明，不过，她理解得还是略有一些偏差。

她笑说：“你们想拉我入伙？”

狗子看我一眼。

原本，我们只是想找一个人借他身份一用，不过，若是佟小玉的话，大家一起合伙干自然是最好了。我想了想，得到守田的眼色后，点头。

狗子于是问：“你想入伙？”

佟小玉：“嗯……也行，正好做点成绩给我爹看看。说吧，缺多少银子？”

狗子犹豫：“银子……”

不等狗子说完，佟小玉先是左右看了看，应该也明白财不露白的道理，只是并没有对我们警惕，或许，这就是她和我们一样都属于少年郎的原因。她确定无人后，当着我们的面，将一叠银票放在桌上。我看了看，大概有五张，最面上的一张面额是一千两，也就是说，她这一手，至少拿出了五千两巨额。

我有些说不出话。

狗子更被吓了一跳：“你……你怎么有怎么多钱？”

我：“快收起来，我们暂时不缺钱。”

听我这么说后，佟小玉像个小偷一样，提着脖子，又把钱收了回去。她很自然地对狗子说：“我出门的时候去我家库房取的啊，你以为怎么来的？”

狗子也不说话了。

我觉得好笑，凑在狗子耳边说：“这就是差距。”

狗子摇头。

我笑说：“人家随随便便就能跟家里的库房拿几千两银子，而堂堂小平原君要二十两他爹都不给，还得从帐上偷。现在知道，什么才是大户人家了吧。”

佟小玉：“谁是平原君？”

守田：“说是战国时候赵国的大土豪，姓赵，家里不差钱，还大方，专门周济一些能人异士。我们的这位赵惊天赵公子，他的号就叫小平原君。”

佟小玉愣了一下，旋即也笑了起来。

我们都笑了起来。

……

佟小玉很好相处。

短短一顿饭的时间，我们就谈得很愉快，连一见到姑娘就脸红的守田都能调侃几句了。守田认为，是因为我们和赵镖头有交情的原因。

但我坚持认为，因为我们是一路人。

狗子向佟小玉说了他的计划，得到佟小玉的认同。当然，这个前提是，狗子把我们仨在新安的底全都透了出来，一是自我坦诚博取信任，二是，不把这个底透了，我们找人当代表去与官家打交道的事，就说不通。这一回，我没有让狗子住口，因为九尺曾与我说的江湖道义，我开始有些明白了。

佟小玉对我们干掉县老爷家儿子然后果断跑路的事情大为赞赏后，当即同意狗子的请求。甚至，还给了我们意想不到的惊喜。

我本以为，佟小玉对狗子的经商计划是不感兴趣的。

因为，她是正宗的江湖人。

而江湖，就是打打杀杀。

但我错了。

佟小玉说：“我去给你们在官府挂个名有什么意思？要做就真做。嘿嘿，我决定了，我们要当你们真正的大东家。你们出了一千两是吧？那我就出三千两，生意要做就做大点儿，我要让我爹看看，我才没他想的差劲。”

狗子：“你没开玩笑？”

我：“你离家出走来闯江湖，不是为了到京城做生意吧？”

佟小玉看我：“江湖？这里不就是江湖咯。反正我爹说，商场就是江湖，虽然我不懂，但他以前就是从商人做起的，他行，我肯定也行。”

我没再说话。

我在想，我所认为的江湖，是不是错了。

狗子也说：“我就说嘛，不会武功又怎么样，做生意一样可以闯江湖。”

佟小玉：“赞同，我也学不会。就是因为我不会武功，我爹才死活不让我出来，还天天派人来想抓我回去。哼，我才不会让他抓到我！”

我看着这俩人：“你们都很行。”

狗子：“小玉，你确定要跟我们合伙？”

守田在旁边冷嘲热讽，当然，讽的也有他自己：“小心上了贼船下不来。”

狗子：“守田闭嘴！”

佟小玉：“合伙就合伙咯，你们都敢，我为什么不敢？”

狗子：“好！正好又解决了我第二个难题。”

我：“第二个难题？”

狗子看我：“我还没来得及说而已。你想啊，咱把铺子盘下来以后，该做什么生意，这得考虑吧？最重要的是，做什么生意，还需要多少本钱？”

我：“那你想做什么生意？”

狗子：“开酒楼。”

守田：“什么生意挣钱？”

狗子：“还是酒楼啊。我跟你们说，所有生意里边，就吃喝玩乐最挣钱，更别说在京城这种大城市。吃喝玩乐，无非也就是酒楼赌坊……咳，还有青楼。别的咱开不起，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酒楼了，我对这个还比较有经验。”

我听狗子说了大串，但并不怎么感兴趣。

我：“那你什么打算？”

狗子看了佟小玉一眼：“小云不是要入伙嘛，那咱们就用她的钱，把房子改造一下，盖个二楼，规模小点儿没事，只管吃饭不管住宿就行了。”

我：“那不就是个小饭馆吗？”

狗子：“那什么，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先开小的，再开大的。”

我：“你说了算。”

事实是，在这类事情上，都是狗子说了算的。守田和我一样。

得到我俩的同意后，狗子又看向佟小玉。

我不知道佟小玉是一时兴起还是三千两对她来说不算钱，她随便想一想，就为狗子的这个决定拍了板。从现在起，她就是我们的东家了。

……

就这样，我们的“江湖大计”，圆满议定。

这天，我们从来没有这样的轻松。自打离开河南以来，我们无不每天担惊受怕，但在有了确切的计划以后，这份担惊受怕，就彻底没了。

父亲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我想，反过来应该也一样。

在我的带领下，我们一行四人，以游客的身份，观光了大半个京城，还去爬了清凉山，直至日落，才回来找间客栈歇息。佟小玉从这天起，就和我们混在一起了，我们自然也不会有谁想赶她走，但她自己，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甚至，今后，都在一起了。

守田说，或许佟小玉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姑娘。

狗子不是说过么，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但我认为，佟小玉从此与我们仨混在一起，是因为在这个江湖中，她害怕孤独。就仿佛我，如果没有狗子和守田，我是一定会回新安县自首的。

一人，一剑，一江湖。

这听起来很有诗意，其实，却是无比的残酷。

当然，这又说到了剑的问题。

这一天爬山累得半死，我早早就睡了，仍然抱着剑睡的。

佟小玉还说我奇怪，跟把剑形影不离。狗子笑说，他是怕剑被人偷了，咱一把剑可是值两千两银子呢。然后佟小玉和守田都笑起来，我也尴尬地陪他们笑。狗子不知道的是，或许对我来说，剑，已经是狗子和守田不在的时候，我唯一的陪伴。此时还不明显，因为只有睡觉的时候，他们才不在我身边。

我的初衷，还是怕剑被偷。

至少此时是。

然而我不知道的又是，在将来小半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没有人来偷我的剑。我不知道为什么，狗子说，可能那晚人来偷的时候发现咱穷，放弃了吧。

我说有可能，但我就这么每天夜里抱着剑，睡了半年。

此后，就再也离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