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宾白看了看周围，小心翼翼地称是。两人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做好，把相机暗暗支了起来。

佟悦本来以为这次肯定拦不住这群撒了欢的女人，结果这次的冯老板的宴会，说是宴会倒没有那位大佬没带亲兵来的。不同于以往带的都是些亲信将士，整个场子里或立或坐的壮年男人不少，有些还显露了醉态，只是他们的腰背都挺得笔直，身上也带着种经历过战场的人才有的血腥斗性，看似坐得随意，实则互相处处牵制着。凶狠的气场让普通人都心生畏惧之意，更何况是这些娇小姐，纷纷都离得远，不敢凑过去。冯老板也没有什么空去管她们，目色凝重地看着门口。

黑色的轿车带着流畅的线条缓缓停在了百乐门门口，穿着蹭亮的皮鞋的脚缓缓踏出，裁剪得体的西装也掩盖不住底下健壮的肌理，铂金色的头发被整齐地向后梳去，碧蓝的眼眸宛若大海。迎宾的侍者虽然惊奇，但训练有素地为来人拉开了大门，显然他一点也不知晓里面诡异的气氛。

当艾格伯特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原本紧绷的气氛仿佛一下被打破了，众人纷纷都站起问好：“艾格伯特，你终于来了，我们可等了好久了！”

旁边一个微胖的男人嚷嚷道：“就是，艾格伯特，带了什么好货快让我们瞧瞧！”

艾格伯特从桌上取了杯红酒，端着高酒杯笑着和他们一一碰杯，不时寒暄两句，等到了那微胖的男人面前，他顿了一下，用撇脚的中文说道：“好东西总是在后头不是吗，钱老板？”笑得富有深意。

被称为钱老板的男人连连应和，笑得很是热情。

艾格伯特抿了口酒，遥遥看到陆礼征依旧坐在原地，喝着他自己的酒，对他的到来轻描淡写的样子，微微挑了下眉毛，眼中有一丝不满。

他端着酒杯朝着陆礼征走去，周围的亲兵没有阻拦，保持着挺立的姿势，恰恰说明这就是陆礼征要等的人。

面上闪过一丝了然，艾格伯特大大咧咧地坐到陆礼征对面的位子上，朝着他扬了扬手里的酒杯：“嗨，督军，好久不见，只是你既然来了这里，我倒是都没见着你的诚意啊。”

陆礼征掀了掀眼皮：“冯老板既然开店，当然是为了迎客，我说客人自然不稀奇。稀奇的是百乐门竟成了杂货铺，只是你，不知道哪来的资格在这儿卖军火？”

听到这话的冯老板心里暗道糟糕，他本来以为陆礼征来也是为了买军火，哪里想到居然不是这么个意思，这下怕是要被殃及池鱼了。

“啧，谈生意自然需要个舒适的场合。至于我卖什么，督军应该管不着吧。还是说您怕这些人买了我的军火来威胁到您的地位呢？”艾格伯特向前倾身，眼里是满满的恶意。周围的人群也一瞬间就骚动起来，怯怯私语不断。方远注视着艾格伯特，这人着实有些商业头脑。

陆礼征冷冷地扫了眼周围的人，当即有几个人就僵在了原地，高兴地太早了，怎么忘了这个煞神就在面前了呢。

看着爱格伯特，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大使馆的公使把防卫兵的装备拿来倒卖，不知道大英帝国，您的女王陛下知道吗？”

“督军以为这能威胁到我吗？他们又不是您，有的是渠道，进口还是生产武器都有门路。这些小势力或是财主需要一个渠道，我为他们提供了不是吗？”艾格伯特把这件事看得极轻：“马克思曾说过：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被绞死的危险。”说完不忘朝陆礼征露出一个笑容：“不是么？”

陆礼征听着听着，突然嗤笑了一声：“那你做好了被绞死的准备了么？”

“nonono,”艾格伯特连连摇晃手指：“督军您既然知道我是大英帝国的公使，那我身亡之日，就是帝国的军舰驶入黄海之时！您，并不擅长海军作战吧！”

他站起身来作势要走，却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说道：“督军，你猜，若是申城乱了，得意的是谁？我只不过做了点小手脚罢了。”说完就自顾自地走到人堆里，和那些头目寒暄作乐去了。

陆礼征靠着椅背，望着那边一群群寻欢作乐、醉生梦死的人们。今天其实不完全像是艾格伯特所说的那样只来了小势力和财主，除了和陆家军交好的几个军阀基本都来了不少。英国制造的武器质量确实不错，他们也不可能从陆礼征这里订货，那么今天就是个相当划算的机会了。掩人耳目一些的派几个亲信，大大咧咧的也不怕得罪人，自己就来了。

项鸿十分看不惯艾格伯特，一直骂骂咧咧地：“真的是黄毛小儿，连中国话都讲得乱七八糟的还想干军火买卖，真是还不会走就想着爬了。”

比起项鸿的愤怒，方远显然理智多了：“人家可是有着强有力的后盾呢，这申城本来都快稳定了，结果又窜出来这么个人，又是个麻烦事。”

还好前些日子收到了这里有军火买卖的情报，本来这些人基本都已经没什么动静了，若是得了这些，还不得和陆家军争个高低？就等于本来势力就不均衡的申城更是要被割份成大大小小的碎片，最后遭殃的就是城里的百姓了，况且最近隔海的倭寇也很是不安生，几次三番地挑衅。

偏偏海战对于无论陆礼征还是陆家军来说都是短板，几次摩擦下来，略有逊色。

啧，还真是让人不爽啊。

“他刚刚话里那人，无论是倭寇，还是英皇，或者二者都是，他们都是得利者。也只有这群待宰的羔羊还在愚昧地为自己的祭祀举行着盛大的狂欢。”陆礼征目露嘲讽。

方远感慨道：“可惜我们看得明白，却要被这些愚昧之人所连累。”

“也不尽然。”陆礼征微微扭头示意项鸿：“去堵门。”

项鸿早就忍得骨头痒痒，这下见到老大要有所行动，乐不可支地就窜了出去。

“砰”地一声大门被关上，落锁。粗犷的猛汉把守着门口，一脸凶狠的样子。陆礼征的声音不大，却响彻百乐门：“今天，在这个人这儿买了军火的，就得把军火和银子都吐出来再走。”项鸿立刻手指艾格伯特，示意所说之人就是他。”

“既然没长脑子，总归该为没有脑子付出代价才是！”

艾格伯特对陆礼征怒目而视：“督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礼征对他的指责不予理睬，接着说道：“我是不想看到申城的破裂，若是为了抵御外敌，我陆礼征不计前嫌，什么军火都会同大家所分享。而今天来的诸位我怕都不是这么想的吧？若是有人坚持，那么也该为他的坚持付出代价。”

在场的人纷纷面露退却之意，今日陆礼征算是发了狠话了，若是执意而为就是在跟陆礼征作对。况且艾格伯特的军火着实不算便宜，要是给陆礼征逮到，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艾格伯特看着众人的脸色，就知道今天的生意怕是做不成了，面色也越发阴沉：“申城难道是你一个人的地方们，莫不是太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

听着这话，好歹平日里也是个头目，哪能没有点血性，心里不由得有点蠢蠢欲动，手不由自主地就去摸索放在腰间的佩枪。

还没摸到，一只冰凉的枪管就悄无声息地抵在了他的后腰处，这是无声的警告。下意识地举起双手，环视周围，原本不起眼的客人们却都成了训练有素的士兵，又异动的人都立刻被控制住了。周宾白都看懵了，像陆礼征这样的男人真是太可怕了。

旁边的王泽虽然也不知道怎么成了这个情况，仍然不忘压低了声音提醒他道：“愣住干什么呀，快拍啊！”

“哦哦。”周宾白手忙脚乱摸上相机，谁知坐在旁边的食客敲了两下桌子，见周宾白还是没用停住动作，摸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心脏，周宾白手一抖，大颗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不敢再动。王泽咽了咽口水，面色僵硬也识相地闭了嘴。

艾格伯特冷哼一声，今天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径自朝着门外走去。还未握到门把手，大门就被项鸿伟岸的身躯挡住了，邢绵举着枪支正对着他的脑门，艾格伯特回过头来，质问道：“督军这是想挑起和大英帝国的战争吗？”

陆礼征看着他慢条斯理道：“你说得对，我代表不了申城。但同样，你也代表不了大英帝国。”说完，抽出佩枪，直接举枪对着艾格伯特的头，似笑非笑：“那么，你猜我会不会以个人的名义来教训你一番呢，公使大人？”

“无论如何你伤了我就是在对英国宣战。”艾格伯特强自镇定地说道：“你想要把无辜的普通人拖入战火吗，你就不担心成为罪人吗？”

“成为罪人的是你，我亲爱的艾格伯特先生。”陆礼征手指紧扣扳机，俊美的面容却显得那样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