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去问田琳。

然后，我惊恐地发现，叶茗雨莫名其妙和我疏远了，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不，也许就是我的那一块砖头让她意识到了我的“图谋不轨”，她开始真正远离我。而我，就算鼓足勇气也不敢去问为什么。

在她面前，我是自卑的。

不过，话说回来，叶茗雨什么时候真正接近过我？每天课间的那些闲聊？每次她拿作业本问我问题？还是那次不伦不类的相约？……

想来想去只有这些。不能想，越想越悲哀。

好长一段时间，我简直成了孤家寡人，叶茗雨虽然还坐在我前面，但是每节课看她的背影我却觉得她离我如此遥不可及。至于田琳，她似乎突然就从我的身边消失了，每天下午回家，我的身前身后都不见她。还有小巧、刘大桓，也都莫名不见。

我甚至怀疑我跌入了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在这个时空，没有田琳，没有叶茗雨，只有形单影只的我。

我低着头回家，低着头上学。这个时空没有阳光。

不过，有一个人还是硬生生留在我的时空，他就是开哥。

开哥似乎知道我正处在消沉的低谷，除了每天课间拉着我到校园内闲逛时不时满头大汗迟到之外，还经常在晚自习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各种粗俗的笑话，听众除我之外，还有一个凑上来的郑宏奎。

郑宏奎捂着嘴嘿嘿地笑，还颇有几分妩媚。我自然笑不出来，我装着很认真做作业的样子，眼睛却飘向叶茗雨的后背。叶茗雨不动，连往常那样皱着眉回头都没有。

每看她一次，我的心就沉沦一次。

就这样煎熬了不知道多久，只知道天气越来越冷。我爸我妈的冷饮摊早就收拾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甘蔗。我爸每天到乡下把成捆的甘蔗用二八大自行车运回来，还是在原来的地方摆摊，我妈拿着一把弯月似的小刀熟练地削甘蔗皮，一片一片，在地面散乱堆着。

看见忙碌的我爸我妈，我觉得自己简直在犯罪。我在为叶茗雨纠结翻转的那些夜晚，听见我爸咳嗽我妈唠叨，突然会想到一句话：我到了风花雪月的时候吗？

因此，在某个夜晚，我暗下决心：好好读书吧，忘了这个根本不曾在意过我的女孩。

当然，我很快发现徒劳无功，一切依旧。

临近期末考试，天气越发寒冷。记不清楚是一个怎样的下午，我依旧一个人顶着冷冷的夕阳回家，走在熟悉的路上，没有田琳在我身边。

我低着头，踩着马路牙子边的那些瑟缩的秋草。刚拐进那条巷子，我感到几个黑影突然窜出，挡在我面前。

我抬起头，看见三个如我一样高矮的少年，嬉皮笑脸地看着我。看得出，他们是如开哥那样混迹在桑城街头的古惑仔。

我有点懵，也有点害怕——要知道，从本质上来说，我的确是一个乖巧的少年。我想起左边口袋里的那几块钱，下意识地按了按，然后低着头想要绕开他们。

我想疾跑，不远处就是我家。

一只手横了过来，挡在了我面前。

我愕然望着这个伸手少年的脸，问：“干什么？”

少年伸出舌头在上嘴唇挑了挑，乱蓬蓬头发下的头颅有节奏地点着，眼睛里面全是戏谑和顽劣的笑意：“干什么？你说干什么？”

我很老实地摇了摇头。

三个少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其中一个伸手搭在我肩膀上，说：“看你这熊样，怎么也不配咱哥几个出手啊！”

我虽然老实，但不代表我没有脾气，我一把推开他的手，抬脚往前走，说：“让开，我要回家！”

那个少年一愣，显然是没有料到我突然这么有种，他哪里知道，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双脚已经开始哆嗦。他一把扯住我，招呼一声：“哥几个，给我打！”

然后，我感觉无数的拳头砸下来，在我的背上、腰上、头上、屁股上……夹杂着阵阵谩骂。

也许，每一个人的青春都有过打架斗殴的光荣历史，但是，我没有，我有的是这样被别人按着扁的悲催历史。

夕阳下，巷子里，几个少年拳打脚踢，影子纠缠在一起，喝骂声交织在一起。

要命的是，这时候的巷子里居然没有一个人路过。

我一边承受身上的剧痛，一边做着无畏的抵抗。似乎在我胡乱反抗中我还很幸运地踢到了某个少年的腿，我终于听见别人的一声惨叫，然后，是更猛烈的拳头落在我身上。

为什么？！我得罪谁了？

我就这样喊了出来，在拳头纷飞中，我听见一个少年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你小子听明白了，你他妈离叶茗雨远点！你要是再对她动什么心思，你等着哥几个锤死你！”

叶茗雨！他们是因为叶茗雨来揍我！

我突然明白了，又突然糊涂了。在明白和糊涂之间，我竟然忘记了抵抗，一下瘫软在地上，任凭他们的拳头落下。

三个少年停手，这时候起风了，他们的头发被吹起，扫过他们有些狰狞的脸。

一个少年恶狠狠地说：“妈的，老子们本来只想警告你小子一下，没想到你小子这么嚣张，害老子们出一身汗！”

我坐在地上不说话，喘着气，浑身到处疼痛。

三个少年走了，说说笑笑。

我站起来，拍干净身上的尘土，擦干净额头上的汗，慢慢回家。

那时，我满脑子不是我挨了揍，而是我因为叶茗雨挨了揍。我一直以为我把自己对叶茗雨的那些爱慕隐藏地很好，就像一座火山，在没有喷发之前，特别安静隐秘。但是，现在看来，我不但没有掩藏好，而且已经惹怒了某个可能也对叶茗雨有好感的人。

这才是最可怕的！

叶茗雨是那么地可爱温润，怎么可能只有我喜欢上她呢，我早该想到这一点。但是，如今我想到这一点，涌上心头的却是无穷的恐慌。

原来，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喜欢叶茗雨是天经地义的，而叶茗雨属于我也是顺理成章的。现在我知道，我是多么幼稚！从来没有想过，有一个躲在背后的人和我争夺我心爱的女孩！

我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谁就一定属于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