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秋的中午，和煦的秋阳照在人身上，有一种暖融融的感觉。

程仙迷迷糊糊睁开眼，侧身滑落了毛毯子。

看了看书房四周并不见秦野闲的身影，程仙想起昨夜与他熬了一整宿，连夜查漏补缺的修改了关于文物保护法的事宜。

也不知自已是何时谁去的，只记得自已坐在沙发上看着看着就睡去了。

她洗漱好后下楼去正碰见要去市政府的赵琰，便连忙喊住他：“赵琰，你看见秦野闲了没有？”

“哦，督军他一早就出门去了。”

程仙纳闷道：“出门去哪了儿了？”

赵琰比她更纳闷的摸了摸鼻尖，“这个，我没来得及问他。你找他有事？要不，我让人去找找？”

“不用，没事。”程仙见他手中拿着一大摞纸张，又好奇问：“你这是要去哪？”

“去办这个啊！”赵琰晃了晃手中厚厚的纸张，笑道：“这都是你和督军辛苦一夜后的成果，我得赶紧通知下去，抓紧时间办好了不是。”

程仙接过他递过来的其中一页纸张，只见上面通红的宋体标题文字赫然写着“民国文物法规”。

大略扫了几眼，正是昨夜他们两人制定修改有关文物条例。

“这么快就印成书文通告出来了？”程仙诧异着惊人的速度。

“是啊，督军一大早就让我把这些印成书文，分发到各个古玩商店里面去。估计眼下整个北平的古玩典行都有一份了，这事还是及早办了的好。”

程仙点点头，打着哈欠。

“要不，你还回去补会儿觉？”赵琰问道。

“不了，难得秋高气爽的，我跟你一块去吧。”程仙摇摇头，跟他一路往市政府去。

吹了一夜的西风，吹散了阴郁的积云，天空仿佛被海水洗过了，如羽毛一般的轻盈。

江文也今日刚好有一批上好的字画要拍卖出去，他正谨慎的和手底下一群人进一步的商榷详细要点时，却被长安街分号的大掌柜江源打断了会议。

“少爷！少爷！不好了，不好了啊！”江源年近50岁，此时边跑边喊，大汗淋漓的闯进来。

“源叔？你怎么来了？”江文也一身裁剪得当的西服，甚是俊朗。

“少爷，咱们的店被他们给封了货咯！”

江文也闻言，心中一跳，沉声道：“您慢点说，被谁封了货？谁敢封江家的货？”

“今日一大早来了一群当兵的，说是什么古物保管委员会的人，一上来就要拿走咱店里好多的东西，说是什么要拿回政府进行古物调查，还要做什么鉴定啊！哎呀，我说不清，总之，少爷，你快去看看吧。”

江源的话并没有把事情完整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所以江文也听得一头雾水。

但随后而来的另几位掌柜描述的情况也都大概一致，江文也拼凑之中明白了事情的发展经过。

江源想起了今日发到店里的通知单，便慌忙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江文也暗自念着：“通令—民国文物法规。”

看完那薄薄一页纸张上的文字后，江文也闭了闭眼，稳住摇晃的身形。

不知怎么的，突然之间觉得很恼怒，自己刚接手这一大堆的事务已经够乱了，还要偏偏赶上了政府插手进来。

“少爷，到底怎么办？你说句话啊，咱不能就这么等着吧？”江源焦虑的追问。

“是啊，少爷。可不能等啊，这世道当兵的都是狼子野心，这些珍贵的财宝到他们手里了，那就是有去无回的啊！”

“说的是，少爷，咱们都是跟着老爷辛苦一辈子攒下的珍宝，可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啊！”

江文也理了理思绪，大声道：“各位，安静一下，听我说。大家稍安勿躁，文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必定回亲自出面找他们问清楚，在座各位都是跟着先父一起打拼下来江山的长辈，劳心劳苦半辈子，这些文物古玩不但是江家的珍宝，更是大家伙的心血。请相信我，我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也给江家一个交代。”

稳住人心后，他忙中抽身，立即赶往市政府。

他也不算是中庸无能之辈，虽少年学医，并没有经商的经验。

但从小在江家跟着江茂耳濡目染，看着父亲从进货，买卖，囤货，垄断这些生意场上的手段。他算是学得有模有样，至少皮毛功夫还是到家的。更何况，自已少年西洋留学的眼界和经验也能帮助自已一些大忙。

江文也曾一度庆幸自已曾道西洋留过学，不然，他那几单字画买卖的大生意就不可能做成。

自已身边的人脉还有一些是英国人，老外都沉迷东方神秘的历史文化。所以，他便利用家族企业的优势，做成一笔笔不小的买卖。

虽然，也曾想过这些稀世珍宝一旦流到海外国家，再回国之日便是遥遥无期了。

但，一想到父亲临终前的委托，他便感觉肩上的重担更为沉重。

不知不觉得想着，便到了市政府。

江文也到了古物保管委员会办公室，敲门而入。

一进门便见到了江文也熟悉的面庞—竟是自已老同学，孙凯。

“哟，哪阵风把江少爷给吹来了，来来来，坐坐，江少爷可真是贵客啊！”孙凯见来人，便热情好客的迎了上去。

“孙凯，你是现任的古物委员？”江文也颇为吃惊，不曾想昔日同学竟成了政府官员。

“是啊，别说你了，我自已都没想到哇！来，喝水。”

接过茶水，江文也并没有到这来喝茶的心情，他直接道：“老同学，见到是你，我也就放下心来了。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何而来，今儿一早我好几家店……”

“行了，我知道啦。你是为了你们江家那几家分店的事来的吧，嗨，这事啊他还真不好办，就算是我亲爹来了，我也不能把这货立刻就还给你！你先别急，听我说。”

孙凯合上茶盖，悠悠道：“这事来得突然，我也是被临时委派上任的。你是不知道啊，这个位置就是个烫手山芋，仍给谁，谁都不愿接。也就是我这种没靠山没权势的小人物硬扛着上，不然这即没有油水，又劳心劳力的苦差事谁都不愿干。”

他对着江文也一顿大倒苦水，很是一番抱怨。

江文也皱眉道：“你刚才说你是临时被委派上来的？也就是说这个文物法规也是出来的？”

“不知道啊，之前谁都没有听说过要建立这个部门啊。”

“那为什么一定要封江家的货呢？”

孙凯苦笑一声：“我的江大少爷哎，哪里是只封了你们家的货啊！哎，你随我来吧。”

说罢，起身领着江文也穿过大厅，到转角一间宽敞的房间中。

抬眼望去，屋里空间很大，算得上是一个不小的仓库。

室内光线充足，显得格外明亮，除了墙壁上摆满橱柜的瓶瓶罐罐，还有一排排井然有序的字画都被卷放好，裱装起来放在密封的玻璃柜中。

江文也随意望去，暗暗心惊，那些被收集观察的文物都是不可多得的东西。

除了自家的几样镇店至宝外，他还看见了几样传说中早已消失的绝世古物。

单说摆满柜子的瓶罐，就有明崇祯青花戏曲人物图笔筒，元青花牡丹缠枝花纹瓶；此外，最为震惊的便是正被打开燕文贵的《江山楼观图》。

里面的人身穿统一白色服装，戴着白手套，每个人都细致观察着眼前的3副几乎一模一样的《江山楼观图》。

“这是……”江文也惊呼，怎么有3副一样的《江山楼观图》。

孙凯无奈道：“我也不清楚，但是这里面可能只有一副是真的，也可能都是假的。”

“《江山楼观图》为燕文贵传世名作，造假人的技艺定然超群。”江文也心中大概明了，还是追问：“但我们家的货……”

“哎，文也。从今早儿到现在来找我要东西的人都快赶上一个团了，我真的不能就这样给你啊。再说了我说了也不算啊，这上上下下都盯着呢。”

见孙凯来回推脱，江文也只好作罢，想从别处下手。

“你上面管这事的是谁？或者，你知道制定这法规的人是谁吗？”江文也捏着眉心，略带苦恼的追问。

不是他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的不肯松手。

只是，被封店带走的几样货物里有已经预定出售了的西汉夔龙纹玉环，这件文物早已被英国大使付了定金。如果不能拿回来，麻烦的事恐怕还在后头。

“这个法规早就制定好了。而且我听说，是秦督军亲自修正的，哦对了，还有那个新来的翻译官程小姐。”

江文也以为自已是听错了，追问道：“翻译官程小姐？哪个程小姐？”

孙凯看了看四周，低声在他耳边道：“嗨，就是在你家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小戏子，倚梨园的程仙。”

身后散满炽热的阳光，凉爽的秋风中传来一声呼唤：“文也，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转身回首，吓得孙凯一跳，连忙向程仙问好。

江文也再见程仙，竟有些发起愣来。

程仙的头发有些长了，一头如丝缎般的黑发随风飘拂，她依旧身着锦色长袍，温雅秀美中略有三分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