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国西山郡，西关。

东海、南疆、北域、西原，抛去治下小关不提，各有四方大关一座，过了大关便是中土诸地。四方大关无一例外，均是直直劈在卧龙山上。卧龙山号称护国山脉，四四方方圈住中土，北方支出一脉斜插进中土，号称龙首，尽头便是京畿之地。

这天天刚蒙蒙亮，关门还没开，李尚刚推开拒马荆棘，却见远远地平线上已有二人徐徐而来，心里一惊。不似南疆南关的战火连天，西关周遭不曾有过御敌之用，久而久之，比起屯兵拒敌，更多成了往来旅人歇**易之处，关中客栈可比校场还多。西关方圆之内自然没了大小城池，最近的也要半日脚程，这一对莫不是走了一夜？！

过了好半晌，等来人走到近前，李尚定睛一看，原来是一老一少，一对旅人。不过看样子倒不像是父子，老的那个面上太恶了些，一道疤顶着眉毛一路破到嘴角，要不是华服锦衣，估计得先入大狱，再慢慢盘问。少的那位倒是风度翩翩，只是这风尘仆仆的，面色苍白，还紧抿着嘴，缺了点意思。李尚看二人身单影只，没半个仆人跟着，只是身上料子不赖，也就清了清嗓子，挺胸杵枪，客客气气询问上了。

“二位，这是西关，请稍先止步。”

“哦？”老的那个先开了口：“怎么？今日不开关？”

李尚看对面也不傲气，就应道：“这倒不是，只是入关必要先行查问，律法如此。您看二位可有通关的文书？”

老的那个缓声道：“自然有，莞城庄家盖的印，我送我这侄儿入中土游学。”

李尚心说哪有送侄子入学搞成这幅样子的？可看了看文书，斗大的“庄”字盖在上面，是平日里常见的样式，不像作假。既然分辨不出，也没有什么理由拦着，只好放行：“这位老爷，这关前查问算是过了，可您这既然不是官府的文书，恐怕还得劳驾您今日内去官府报备。倒也不麻烦，找间客栈唤小二拿着文书去就是了，这是常事儿，他们明白。”

“多谢这位兵爷。”

看着两人入了关，李尚甩甩头，心说真是怪人，也就又忙活了起来。

李威和沈天入了关，沈天还是没有开口。日头太早，街面上也没什么人，二人就近找了家店住下，等收拾妥当，清晨已过，街上已经有了稀疏行人，没一会，叫卖的声音就隐隐传了进来。

李威看着沈天盘腿坐在床上，心里十分疑惑。

近月余前从西山城连夜脱逃，吴咎、沈九自然各有安排，上官叶也随吴咎先行一步，往莞城处理旧事。幸亏家里有庄闲送的文书备着，李威这才一路带着沈天准备去流云谷拜师学艺。沈天这身子骨太弱，《九煅》练成一层却也再难寸进，亏得堂堂杨家《九煅》不是寻常功法，沈天总算是会一些粗浅功夫。虹石也略有反应，白里透红，有些温热。

既然功法练不上，李威想着路上多试试不同的方子，结果药石用了不少，却没有任何起色，只好试试偏门。李威记得新月楼曾有记载，日精、月华亦可入体为药，似乎是道士的法门，只是方法不甚详细。据说传内力入体，闭气养神，又要如何如何，之后渡出内力，沉珂络毒自然排出体外。李威也只好照虎画猫，传了一些内力给沈天，在月夜行走赶路，既然不知怎么办，那就多晒月亮！可都走到西关了，却也不见沈天有何起色，李威自嘲一般笑笑，心说真是病急乱投医，自己也是乱了方寸。

李威轻吁口气，走到沈天跟前：“天儿，坐好。我现在先把内力渡出来。”

沈天被李威严令不得开口讲话，点了点头。李威坐在沈天身后，单手轻按沈天后背，只觉沈天经络之中空空如也，想来寻得自己那一丝内力应该不难。可半晌过去，沈天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却见李威不曾把手拿下来，满头大汗，眼神中似有慌乱，不知在做什么。

又过了半晌，李威终于放下了手：“行了，天儿，可以开口了。”

沈天听着李威语气不对，赶忙问道：“四叔，这……怎么回事？”

“啧，我也不知。我在你体内，遍寻我内力，却始终不得见。”

“啊？！”

“天儿，”李威转到沈天面前，脸色凝重：“大哥有没传你什么特殊法门？还是你自小有何奇遇？”

“这……，”沈天心里也犯了嘀咕，只是实在不知自己这废柴人生有何特殊，只好如实答道：“四叔，你看我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有什么奇遇。而且就算爹有什么法门传给我，还瞒着我，那他临走肯定会嘱咐你们啊，再不济上个月来信爹也会说吧。”

“大哥除了要我照顾好你们，倒也未曾说你些什么。”

李威知道沈天说的在理，也只好默认这是个普通少年，可普通少年又怎么能吃下自己几十年精纯的内力？就算只有黄金半两，也断不是釜底煤渣能炼化的。

沈天看李威实在犹豫，只好搭话：“四叔，这不碍事吧？”

李威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却也不知这到底有何坏处：“难说。我在天京也好，新月楼也罢，未曾听过有什么法子能就这么吃下别人的内力。按说吸功化功的功法是有不少，可你这身子骨弱成这样，又没有功法傍身，真是怪哉……”

二人正说着话，却听“梆梆梆”三声敲门声，李威打开了门，原来是小二已经回来了。

“这位爷您久等了。您来得早，这衙门那边还没开，这等了好几刻才赶上，您莫怪。”

“不妨事，有劳小哥了。”李威接过文书，却是话头一转：“小哥，我们初来乍到，只是我这侄儿身子太弱，你看你这里有没什么名声不错的医馆，我们好讨张方子，搓几粒药丸。”

“哟，您这可问着了。”店中小二经常做这事，自然是随口就来：“您顺着我们门前这街口走，盏茶功夫就能看见张家医馆。张大夫那三根手指一摸，嚯，那就不带一点差的，药也便宜。这整个西关，除了军爷有军所里的坐堂管着，我们这平头百姓就指着张大夫了。”

说完，小二似乎挺好奇，往里看了一眼。李威也不怪罪，沈天看着小二笑了笑，拱手道：“多谢小哥。”

“哟，可不敢可不敢。”小二不知怎么接这礼数，赶忙摆手：“这我可受不起公子的礼数。不过我看公子您这面色不像是大病急病，可能也没必要去看张大夫。”

“哦？”沈天本以为这小二是收了张大夫银子，可这怎么还往外推？

“嗨，这不都怪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吗。”小二这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把抹布往肩上一甩：“咱这贱命一天到晚这病那病个没完，张大夫忙不过来，我们寻思着也别累坏了张大夫啊，所以我们一般没遇到什么急病的话就不往那里赶了，有人问起也多劝几句，咱不能总去麻烦人家不是。”

沈天心想这张大夫还挺得民心，西关也民风淳朴，十分喜爱，就接着玩笑道：“那小哥你看我们该去何处呢？”

“要我说，您这旅途劳顿的，就去广源居吃顿好的，保管没事了。广源居那厨子，那手艺，嚯！”

看着小二一边说话还一边擦口水，沈天、李威均是忍俊不禁。小二擦擦嘴，也有些脸红，赶紧告罪跑了出来。

“四叔，要不我们去看看？”

李威知道这事一时半会急不来，也就顺其自然：“好，就去尝尝这大西关的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