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城墙上，皇帝陛下微眯着双眼，望着那个方向静静的看着。

片刻后，他有些讶异的说道，“真有意思。”

金甲男子在他一旁静静的看着那个方向，默不作声。

……

三位绝世强者停了下来，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天外石，相战也不过是为了天外石的结果，但现在，天外石已经有了结果，而且这结果，并没有在他们身上。

他们从不曾想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成为一只螳螂，被黄雀偷了猎。

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人。

那是一个浑身都笼罩在黑袍之下的人，斗篷遮住了脸，完全看不见面容。

但只是一眼，他们便是认出了那个人。

如果说世间最神秘的人的话，或许常人第一时间便是会想到不夜山大掌教，以及幽谷那位至高无上的领袖，但事实上，在这些人的眼中，真正神秘的，一直都是那三人。

幽谷的那位灰斗篷人，不夜山的那位黑斗篷殿主，以及隐匿在世间的那位黑袍人。

即便是不夜山大掌教或是幽谷那位强大的领袖都没有办法知道他们的身份，甚至这些强者都怀疑那三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但现在，幽谷灰斗篷人以及隐匿在世间的黑袍人同时出现，或许他们便不会这样怀疑了。

青衣男人望着黑袍人轻轻咳嗽了起来，面色微笑，神情有些痛苦。

黑袍人也咳嗽了起来，身子不停的颤动，显得很难受。

兽皮短衫汉子望着黑袍人，面色冷酷漠然。然后他看到了黑袍人手上的那卷画，面色终于凝重起来。

“真没想到，山河图书也现世了。”他抱着臂膀，冷冷的说道。

灰斗篷人默不作声的望着黑袍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有他知道离昧去了哪里，而且不夜山今天不会来人，那位黑斗篷人自然也会在不夜山中，而这位兽皮短衫汉子却是离开不夜山来到这里。今天的这一切早已不在他的计划之中，然而却始终不在意料之外，因为时局时刻都在发生变化，他们的计划也需要变化。

黑袍人没有说话，他站在天空，静静的看着脚下。

之前他脚踩着的是那座黑山，但现在黑山变成了他手里的一幅画，而之前画上的事物则是被那座黑山挤了出来，出现在了黑山原来所在的位置。

就在刚才，白纸接近黑山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白纸不受他的掌控，但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只是情况紧急，他也来不及思考。

但在此刻，他发现了异样。而那异样，很有可能便是在脚下的那片山水之中。

他手上的白纸乃是山河图书，是与天外石同等级的世间原宝，自然不会出现无意义的情况。

大河水流湍急，没有两头长岸的约束，水流疯狂的向四方涌去，眼看着便是一场水涝。

河面上的那叶小舟不住的起伏，两道人影从船篷里走了出来。

其中一人站在船头望了望四周，仿佛是楞了一下，神色极为茫然，然后说道：“什么情况？”

而另一人却是显得平静很多，虽然神色同样茫然，但还是保持着镇定，也没有回话。

“妈的，这些人都是来杀我们的？”那人在短短一瞬间便是发现了那些在树林里的强者们，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天空中的数人，心中震撼之余，也感到极为不解。

另一人一言不发，负在背上的长剑已经落在了手上，被他紧紧握住。

那人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抽出腰间那柄长的夸张的刀。

“不要成天总是想着打打杀杀的嘛，这些人不见的就是来杀我们的。”他对那人说道。他不认为这些人都是为了来杀他们的，他们目前的境界也不过在归海境，也勉强可以算作是高手，但他却是在不远处的那些树林里感知到了很多强大的气息，那些人的境界至少都在通幽之境，更何况天空中还有那几位令人恐惧的存在，想要杀他们，根本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但他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他们是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的，他当然知道这个地方并不是他们先前待的地方，他们就像是从一副戛然而止的画上搬下来的一样，与这个真实的地方格格不入。

他更加想不通的是，究竟是什么力量居然能够将这一整块地方直接搬了过来，这简直匪夷所思。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需要应付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随着黑袍人的目光，天地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段即将干枯的河流上，然后落在了那叶小舟的船头上，船头上是两个年轻人。

青衣男人看着船头上的两人，眉头微皱，似乎有些讶异，然后说了句什么。

“你们想要干什么？”那位兽皮短衫汉子一声大喝，声音响彻整片天地。

他这句话是对天空中的数人说的，在提醒天空中的数人同时，也是在警告地面的那些强者。

“还不离去，更待何时？”然后他望着船头上的两人，面色漠然的说道。

子然在船头神色微惘，但他很快便是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道那位汉子为何帮助自己，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招呼着然川掠过水面，消失在了树林里。

……

不夜山光明殿里，掌教苍老显得鞠楼的身影坐在神座上，浩瀚的眼眸里全是冷酷与漠然。

他的手中拿着一面铜镜，镜子里是一片封闭的天地，而就在刚才，这片封闭的天地被打开了。

在不知不觉中，他陷入了一场棋局，而且，他现在输了一步。

……

“天外石在我这里，如果你们觉得能够从我这里夺走它的话，那就尽管来吧。”黑袍人微微抬头，露出了半截青色的下巴，冷酷的说道。

说完这句话后，他直接转身离开。

青衣男人看着他的背影咳嗽了起来，他笑了笑，但最终没有出手，他低头看了看身下的那一片丛林，也准备离去。

天外石既已被夺走，想要再夺回来无疑是难于登天。

这道理他们都明白，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让的他们不愿意冒险去抢夺天外石。

灰色斗篷人影望了望那道身影，似是有些嘲讽，他转身离去。

那位汉子威严的目光扫过下方的丛林，一声冷哼。

树林里，年轻书生浑身浴血，从天空落下让的他全身都断了很多骨头，但他并没有死，甚至还站了起来，他微笑着望着那汉子，握着短杖认真行礼。

事实上，年轻书生的境界和那一夜的鬼行人相差无几，但并没有真正的跨入回浴之境，不然也不会在黑袍人的手中败的那么快。虽然没有真正的跨入那条界限，但也已然迈出了那一步，踩在了那条线上。

但与鬼行人不一样的是，年轻书生是不愿意破境，他在这道界限已经停留了很多年了，就在刚才他差点破境，但还是没有选择破境。而鬼行人则是修行多年才勉强看到那条界限，便迫不及待的踩在了那条线上，但那条界限又岂是那般好跨过去的，如若不然，他也不会败在素至孟留等人手中。

汉子看着年轻书生点了点头，便消失在了天际。

“多谢两位帮我。”年轻书生说道。

“但那并没有什么意义。”那人扛着长枪，唇角的血迹都未擦干，他来到年轻书生的身前，看着他惨烈的伤势说道。

天空中响起了一声鹰啼，一只巨鹰飞在了低空，他一跃而上鹰背，巨鹰驮着他就此离去。

年轻书生看着巨鹰离去的方向，笑了笑，然后咳嗽起来。

崖畔，那柄大刀被那人重新握在了手里，眉眼间的疲惫尚未散去，身上的风尘之意愈重，他转身离开山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大阳城的城墙上，一道壮硕的人影出现在皇帝的身前。

大汉微微低头揖手行礼，皇帝回礼。

“见过皇上。”

“见过战明殿主。”

这位强大无比的汉子是不夜山战明殿殿主，世间最具权贵的人之一。

皇帝身旁的金甲男人的眼中忽然涌现出极端炽热的战意，但他并没有任何动作。

“不知陛下对此事有何看法？”战明殿主看着皇帝问道。

皇帝笑了笑，说道：“朕又哪里来的看法？这等大事，我等又岂能染指？”

战明殿主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他看了一眼那位金甲男子，然后告辞离开。

皇帝微微一笑，然后转身与金甲男子一起走下城墙，准备回宫。

……

“刚才什么情况？”树林里，两道人影在匆匆赶路，只是他们似乎并没有目的。

一个人开口问道，而另一个人人则是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

“你看到那里的那座城了没有？”说话那人抬头，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他的目光穿过树冠，落在了远处的那座城墙上，然后他继续说道：“在那个世界里，这种浩荡的人为建筑是没有的，所以，我猜的不错的话，我们是离开了那个世界。”子然眯着眼睛分析着。

然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子然的想法。

“那这么说来，我们暂时没有什么麻烦了。”子然眉开眼笑起来，忽然间肩头没有了重任，让他感觉有些轻松，也感觉有些不习惯。

然川的身份除了不夜山之外，就只有那个小世界里的那些年轻人知道，而且，没有几个真正的见到过然川，在这里，完全不用担心然川的身份问题。

没有人追杀，自然轻松，至于其他问题，暂时不提也罢。

想到这里，子然不由得欢快的哼起了小曲，就连步伐都满了起来，对此，然川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从他微塌的双肩可以看出，他也很放松。

“不知可否能够与二位结伴而行？”树林里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子然瞬间警惕起来，目光微抬，前方不远的一颗树旁，站着一位年轻书生。书生的腰间别着一根不起眼的短杖，微微鼓起的怀中还有一卷书，短衫很干净，没有灰尘与血迹，只是面色看起来很苍白，仿佛受了不轻的伤。

“为何？”子然眼神微松，他问道。

“我见二位不凡，只是想结交一番而已。”年轻书生微笑着说道，眼神很宁静，也很澄清。

子然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任何污秽与杂念，只是宁静。

他想了想，面上也是浮现了一抹笑容，眼神同样澄清而又真挚，他说道，“求之不得。”

年轻书生笑了起来，然后自我介绍，“在下越秀，前面便是大阳城，不如我们进城找处客栈稍作休息如何？”

子然想了想，确定没有什么不妥，然后点了点头，“我叫子然，这个家伙虽然冷冰冰的，但人还是不错的，他叫然川，待会咱们定要把酒言欢，好好交流一番。”

然川面色微缓，没有反对子然的安排。

三人向大阳城走去。因为之前天外石降临的缘故，大阳城变的开放了许多，不再需要那些条款进城，而如今进城也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事。

高耸的城墙，青石板街道，两旁热闹非凡的商铺，街头叫唤的小贩，不愧是大阳城。

先前由天外石引起的震动也只是将西城区那一片贫民的房屋震塌了几所，让城中的普通居民稍微有些恐慌，也没有引起其他的反应，大阳城还是那般繁华。

三人由南门而进城，便是通南大道。

子然和越秀说着些什么，然川一言不发的跟着，通南大道快到了尽头，也终于找到了一所客栈。

三人进了客栈，立刻小二迎了过来，这段时日大阳城中聚集了各式各样的人，对此小二也并没有惊奇之类的，只是看到子然很然川两人身上的衣物极为破烂，就像是乞丐一样，神情有些踌躇。

越秀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温和的向小二示意不用担心，然后从怀中摸出了一些银子，递给了小二。

小二顿时眉开眼笑，不再顾虑，带着三人坐在了大堂里的方桌上。

“三位吃点什么啊？”小二殷勤的问道。

越秀的目光望向子然，这饶是以他的脸皮也忍不住有些发热，先是被人当乞丐，事实上他兜里也确实一文钱都没有，他连忙摆了摆手。越秀似是有些不解，不过也并没有太过于在意，说了几个菜名，然后看了看子然二人的模样，他又加了一份酱牛肉。末了子然还不忘记提醒小二提一壶酒过来。

“还不知二位来自何处?”趁着菜还没有上桌，越秀看着子然很随意的问道。

“山野乡村，不足为提，不足为提。”子然有些尴尬，也不好说太多。

越秀见状也是笑了笑，也就此作罢。

此时店里并没有几人，大多数人都在外面凑热闹还没有回来，还有的人此刻已经离开了。

由于人少的缘故，厨房做菜很快，子然和越秀交谈了几句，酒菜便已上桌，子然迫不及待的拍开酒坛的泥封，俨如主人般的倒了三碗酒。

子然端起酒碗，眼神真挚而又平静的看着越秀，说道：“多谢。”

越秀看向子然，他看到了他的眼睛，这是越秀如此近距离的看到子然的眼睛，这双眼中，充满了真挚与宁静。

然川也端起了酒碗，他望着越秀说道，“多谢。”

越秀笑了起来，因为从这双眼中，他同样看到了那种真挚与宁静。

宁静可以理解为是一种性格或是习惯，但真挚则是意味着态度，越秀很喜欢这种性格与态度，因为他也是这种性格和态度。

子然也笑了起来，然川虽然依然面无表情，但他的面色还是微微缓和的一些，不再那么冷酷。

之所以道谢，并不是越秀请他们吃饭，而是别的原因。越秀知道他们是忽然出现在黑山那里那条河上的两人，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巧合，那位壮硕的汉子，不夜山战明殿殿主都出言为他二人开路却没有直接带走他们，这更加印证了这些人的想法。

很多人都想抓走他们一探究竟，就在那些人想要动手的时候，一位年轻书生和他们两人结伴而行了，那些人不得不停手。但子然和然川以及越秀都知道，这些人并没有就此收手，而此时此刻，客栈里客栈外都有着他们的身影，他们一直跟踪着子然和然川。

越秀端起了酒碗，想了想，然后一饮而尽，只觉得咽喉一片火辣，根本没有品味到烈酒的醇香，他赶紧夹了两口菜扔到嘴里，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子然目瞪口呆，没想到斯文人饮酒也是此般豪爽，又想着别人都干了以表诚意，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一饮而尽。

看着手里的一海碗烈酒，然川面色有些难看，他沉着脸一口饮下，面上瞬间涌现一抹潮红，他手腕有些颤抖着夹了一筷子菜送进了口里。

既然是喝下了酒，那便意味着他们成为了朋友，虽然这看起来有些鲁莽甚至是冲动，但年轻本来不就是冲动的吗？他们喜欢这种冲动。

越秀本来面色有些苍白，饮酒之后却并没有向然川那样面色变红，反而变得更加苍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

子然给自己又倒了一碗烈酒，他平日里极少饮酒，但却是极为喜欢饮酒，而且酒量极为糟糕，一碗下肚，眼神便有些迷离，看着他又倒了一碗，就连越秀的神情都有些紧张。

“那些人为什么要跟踪我们呢？”子然并没有急着喝酒，而是看着越秀问道。

“这个问题，答案在你们那里。”越秀看着子然与然川，缓缓说道。越秀说完，他又仔细想了想，然后以极为平静的语气陈述了这些天大阳城外发生的那件事，过程很详细，基本没有漏过什么。

子然端起酒碗小口啜着，目光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川想到了那天他感知到的气息，在今天他再一次感知到了那股气息，虽然很淡，但他却清楚这是真实存在的气息，他冷酷的面色有些凝重。

事实上子然想的更远些，他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场屠村血灾，他忽然想起鬼行人死之前说的话，他们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呢？还是他们寻找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自己，他忽然感到有些害怕。

他醒过神来，看着越秀苍白的面颊，忽然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告诉他这些事情，但他又忽然发现自己又不知作何解释，他又幡然醒悟，这种算是秘密的东西，还是交给自己保管最好。

这些事情，就让我来承担吧，他在心里默默的想到。

他端起酒碗向越秀致敬，然后一饮而尽，烈酒可以醉人，也能灼心。

越秀微笑不语，给自己倒上一碗酒，轻轻的啜了一口。

“你不用太过于担心，要从心所欲，你要知道自己的心在什么地方，随心而走。”沉默了片刻，越秀忽然说道。

子然默默点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越秀这句话说的什么意思，又好像完全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