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涂问跪在地上的士兵：“说吧，你是何人？”

小兵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小的是良川坝的驻兵。”

“押送俘虏的前一天晚上，你当值时看到了什么？”

“小的……小的看到一个白森森的人影从墨军师帐篷那边出来，墨军师跟在后头，那白影飞快地飘去。小的刚想喝问，一眨眼就不见了，跟闹鬼似的。小的跟校尉禀报说坝上闹鬼，校尉还斥责了小的……”

“是黑白判。”宋渊脱口而出，看向宋筑，“大哥，那影子是黑白判先生。他那天是去给我开药的。您也知道先生衣袍半黑半白，夜间比较显眼。先生行踪一向神出鬼没，因此有此误会。”总算是抓住一点实证，宋渊眼神灼亮。

墨不语却是脸色微变，根本来不及阻止宋渊。事到如今，虽然谢涂所说的一切都还是属于“臆测”，但观察谢涂的神情，分明是势在必得，决心要将她置于死地的架式。

谢涂可不是第一次审案，他扯开这一场大戏，必是有备而来。而他藏在后面的大招她已猜到：一是押送俘虏的队伍遇到的“鬼打墙”，二是玲珑令。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渡过这一关，若是真地栽在他手里，怕是要连黑白判也连累了。

果然，宋渊的说法非但没管用，反而被谢涂抓住了。谢涂嘴角勾起冷笑，低声道：“原来是黑白判啊。怪不得之前墨不语引荐黑白判进郡王府，原来是同伙。盗取机密也有这位怪人的一份功劳吧。”

宋渊这才发觉不对，急道：“黑白判真的是来给我送药的！他不过是不喜欢出入通报而已！他送我的丸药还在此呢！”忙忙地把那个小瓶掏出来。

谢涂嗤笑：“公子，您太善良，太容易相信人了。他随便拿瓶药糊弄您做幌子罢了，此人出现在良川坝，原就是给墨不主传递信息的。”

“你……”宋渊气结，只觉得谢涂纯粹在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索性冲着宋筑道：“大哥，您为何准他在此胡言乱语？”

不知何时已有人送了一盏热茶到宋筑手里。无论内心如何翻涌，表面仍波澜不惊。慢慢抿一口茶，道：“阿渊，你也莫要过于信任他人了。”未等宋渊再说什么，就对谢涂道，“涂之，你接着审。”

所谓审，似乎只是谢涂一人在指罪。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罪名似是扯出天际，又似头头是道。墨不语越发沉默，反驳的次数还没有宋渊多。

却听谢涂接着又指一罪：“黑白判擅自出入良川坝的次日，也就是押送俘虏来昭平城的那天，押送队伍在一处路口突然迷途，不知不觉拐上一条僻静小道，正是在那小道上遭遇伏击，衙役死亡二名，伤五名，俘虏全部被劫走！”

宋渊奇道：“队伍迷路又与我们何干？”他特意用了“我们”的称谓，不但不撇清自己，还偏要逆着大哥，把自己跟墨不语绑在一起。

宋筑如何听不出来，被这个弟弟气得腹中小火闷烧，手中清茶也浇灭不了。

谢涂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公子，听这「迷途」二字，您还没有想到吗？也罢……郡王，”他请示宋筑，“可否再传那日带队的班头来问话？”

宋筑只微点下颔。

片刻之后，便有个衙役打扮的人被带进来，跪伏在地，自称徐筏，是个衙役班头。他身上带着枷锁，显然是已经被捕下狱之人。

谢涂上来便厉声斥道：“徐筏，你可知罪？！”

徐筏的头伏得低低的：“小人知罪！小人无能，将弟兄们带入恶匪圈套之中，不但被劫囚，害得弟兄们两死五伤，罪不可恕！”

谢涂冷笑一声：“你做了也有两年衙役，一年班头，那条路，没走过一百次，也走过几十次吧？大白天的竟然能走错，盗匪又偏巧在走错的那条路上设下埋伏守株待兔。说！你是不是与盗匪串通，故意带着大家伙走到圈套之中的？”

徐筏磕头如捣蒜：“冤枉啊大人！小的们是迷了路！”

谢涂严厉地锁起眉头：“休要信口雌黄！”

徐筏带着哭腔道：“小人不敢胡说！那天，我们走到那里时，突然中了鬼打墙，一下子就迷糊了，不知不觉就拐到小道上去，越走越不对劲，想要往后撤时已经晚了，早已埋伏在小道两边的数十名盗匪从两边杀了出来，虽然我们奋力抵抗，无奈对方人多，押送的俘虏也群起反抗，我方只有二十人，终是寡不敌众……”

终于到这个环节了。墨不语坐在牢笼中，嘴角浮起一个冷笑，也不知是在嘲讽还是在自嘲。

而宋渊听到“鬼打墙”三个字，也明白了怎么回事，瞬间黑了脸。

谢涂适时打断徐筏的话：“说什么鬼打墙？你是想借怪力乱神脱罪么？”

徐筏语调急切：“大人若是不信，可问问别的兄弟们！不光是我，当时所有人都迷糊了，古怪得紧！”他似想起什么，“对了，我记得走到三岔路口时，看到几排叠得有些古怪的石头之后，就莫名其妙晕头转向了！”

这时谢涂忽然看向墨不语：“墨门主，你知道这鬼打墙是怎么回事么？”这话的意思，自然是说衙役们是被迷阵术所惑了。他眼中闪着淬毒般的光，仿佛刚刚给了敌手致命一刀，嘴角勾起胜利的笑意。

墨不语扬起头正视他，一字一句道：“能在朗朗晴天之下，平展官道之上布下迷阵，让一支多人队伍一起迷路的，这世上，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

她漆黑的眼瞳注视过来，语气无比坚定，谢涂不由怔了一下，内心忽然有些瑟缩。但片刻就重打精神，笑了：“锁云门可不止你一人，你暗中传授给门中人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此事再清楚不过，必是黑白判带着你的命令传递给锁云门某个弟子，由那人在路口布下迷阵，把队伍引到早就埋伏着盗匪的小路上去！墨不语，你自己也说你门弟子赵禽这些日子停留在良川坝附近……布阵的人，是不是赵禽？！”他突然厉声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