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汉唐公司供给教委的第一批二百台录像机准备正式发货，从汽车公司租来的一辆厢式货车停在公司大门处，二十几名工人正在忙碌地装车，现在是上午八点四十分，走廊上和大门口站满了汉唐厂的职工，他们都来欢送第一批产品出门。

杨恒也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充满喜悦地望着货车装箱，在他身旁站着梅胜军、谭厉两人，而小童和另外几名工人将随车前往教委的仓库，小童考虑问题很细心，他特地确认过，教委那边没有人卸货，必须由他们自己带人。

很快，二百台录像机装满了车厢，车厢门关上，汽车发动了，一名机修工拎着一串鞭炮跑了过来，用香烟点燃了引线，瞬间，大门处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汽车缓缓起步了，许多职工都纷纷向汽车招手，欢送汉唐公司的第一批产品出厂。

就在这时，汽车忽然停住了，小童从驾驶室出来，挥动手臂和前面什么人说话，语气很是不满，杨恒心中诧异，快步走了上来，后面的职工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纷纷向大门处跑来。

只一个人站在公司大门处拦住了汽车，杨恒看见此人，心不由猛地一沉，来人竟然是飞马厂的郑光辉，他双手揣在风衣兜里，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几名脾气暴躁的工人见有人拦公司财路，纷纷拔拳冲了上了，“***，来讨打吗？”

杨恒一伸胳膊拦住了他们，厉声喝道：“不要乱来！”

工人们纷纷停住脚步，在老板面前他们不敢造次，杨恒慢慢走了上前笑道：“郑厂长来我们公司有事吗？”

郑光辉淡淡一笑道：“如果我拦住的是你们的第一批出厂产品，那是你们的运气，否则汉唐的牌子就砸了，至少在徐楚市砸了。”

杨恒一怔，他听懂了郑光辉的意思，他急忙上前歉然道：“郑厂长，能不能请你明说。”

郑光辉从口袋里抽出手，在杨恒面前摊开，他的手掌里是一根小小的弹簧，杨恒一眼便认出来了，这是录像机上进仓门的弹簧，这时谭厉从后面走上前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进仓弹簧有问题吗？”

郑光辉没有回答，他打量了一下谭厉，笑了笑道：“汉唐的录像机是你设计的吗？”

“是我设计的，请问有何见教？”

郑光辉的眼中露出了一道赞赏的表情，他点点头道：“设计得很不错，能在短短的一个月就设计出这种高品质的录像机，真是令人赞叹，我们花了一年的时间才达到你的水平，我昨晚花了一夜的时间研究你们的录像机，都找不到你的设计纰漏，但最后还是让我找到了一样。”

他把手中弹簧再次托起，微微一笑道：“就是这个东西。”

杨恒心中很诧异，自己的录像机今天才是第一次出厂，他从哪里得到，忽然，他心念一转，便道：“你昨天找过教委的人了？”

“厉害，杨经理果然厉害，不过不是昨天，而是前天晚上，我花高价从教委后勤处一个的科员手上买到了你们的试用品。”

郑光辉用两只指头拎起弹簧在杨恒面前晃了晃，缓缓道：“你相信吗？就是这根小小的弹簧会砸了你们汉唐公司的牌子。”

“绝不可能，弹簧是我反复测试过的，没有一点问题。”谭厉对自己设计的产品非常有信心。

“可我们却测试了一年。”郑光辉冷笑一声，目光却凝视着杨恒道：“我只问你，你信还是不信？”

这时小童低声对杨恒道：“如果真返工，我担心可能就来不及给教委交货了，这是很严重违约行为，要交20%的罚金。”

他言外之意就是提醒杨恒，这个郑光辉可是飞马厂的厂长，当心飞马厂的报复，杨恒低头沉思了片刻，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郑光辉，忽然，他一挥手毅然道：“卸货！全部送回车间重新检测。”

尽管很多工人都不愿意，但老板的决心已下，他们只得重新上前来卸货，杨恒见谭厉的脸色不好，便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这是我们的第一批产品，关系到我们汉唐的前途，我真的不想出任何问题。”

“可是他又怎么知道我们弹簧不好，他试验了几次？”谭厉不满地是这个，他认为郑光辉不可能一晚上就能找出问题。

郑光辉渀佛知道谭厉的心思，他慢慢走上前道：“我们试验了一千多次，光这根小小的弹簧就找了二十几个厂家，你们的弹簧是宿阳紧固件厂生产的吧！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谭厉愣住了，郑光辉说得一点没错，这根弹簧确实就是宿阳紧固件厂生产的，买来的纸盒上印有厂家，可是他怎么知道？

郑光辉笑了笑，又对杨恒道：“还记得我给你说过，得不到教委这个项目，对你们未必是坏事，我们用整整一年的时间来测试各种零部件，我不知你们的测试标准是多少，这种录像机上使用频率最高的弹簧，我们每一种弹簧都要测试五百次，你们用的这根弹簧是目前徐楚市场上各类弹簧中质量最好的，它的外型略有一点点独特，所以我能认出来，我们也测试过它，在我的测试记录中，这根弹簧在进仓二百零五次后，就会引发录像带卡仓的故障，我先后试验了十根一样的弹簧，都出现了同样的故障，你们不信就去试一试，不用全部拆机，只测试一台便可以了。”

谭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羞愧的神情，人家的标准是五百次测试，可他的标准却连五十次测试都不到，仅凭这一点他就无话可说了，他抱着一台录像机，飞快地向外观检测室跑去。

杨恒暗叫了一声侥幸，如果刚才他不让卸货，郑光辉也就不会告诉他们详情了，不过他现在还顾不上感谢，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郑厂长，我们供货形势紧急，能不能请你给我们推荐一款合格的弹簧。”

郑光辉点了点头道：“既然你相信我，那我告诉你，我们飞马牌用的是德国慕贝尔弹簧，在北京有代理商，不过国内也有合格产品，上海的固力牌弹簧也很不错，如果你们情况紧急，我可以卖给你们部分存货。”

“那就多谢了。”杨恒心中感激，同时也有一丝惭愧，便诚恳向郑光辉道歉道：“郑厂长，电子局之事我要向你道歉。”

郑光辉却摇了摇头肃然道：“杨恒，我欣赏你的手段，也很佩服你以人为本的经营理念，我希望有一天，汉唐牌录像机能把所有的欧美日本货赶出中国市场，这就是我愿意帮助你的根本原因。”

说完，郑光辉仰头大笑，一转身扬长而去。

杨恒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无限感慨，他也忍不住喃喃道：“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加入汉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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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检测结果果然不出郑光辉的意料，录像带在进仓第二百二十一次后，弹簧发生了变形，卡住了录像带的进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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