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杨恒，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杨恒开通新大哥大后的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了张九炎，杨恒并没有怨恨张九炎，在那个是非颠倒的年代，在那个人生动荡的年代，像杨恒这样的孤儿实在太多太多，他没有恨张九炎，但对他也没有什么爱，无恨无爱，一切都平淡如水。

但在杨恒的事业发展上，张九炎应该是对他有帮助，这就是杨恒来徐楚开厂的原因，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杨恒已经渐渐成熟，他知道单枪匹马的个人英雄永远只是一种理想，在纷繁复杂的社会竞争中，充分利用各种资源、各种人脉才是常态，虽然个人恩怨常常使人们有所为有所不为，但至少张九炎还不到有所不为的程度。

“你在哪里？”

办公室的张九炎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显然没有想到杨恒会来打来电话，从落凤岗分手，他便以为杨恒去深圳了，这才几个月杨恒又出现了，尽管他觉得杨恒打电话给自己的时间早了一点，但他心中还是感到一阵激动，杨恒找自己帮忙，也就意味着他真的原谅自己了。

张九炎按耐住内心的激动，深深吸一口气道：“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事？”

“我打算开办一家工厂，我现在有七百万资金．．．．．．”

“七百万！”张九炎惊讶地打断了杨恒的话，“你哪来这么多钱？杨恒，你没有做什么事吧！”

张九炎的语气明显变得有些担忧了，他很担心杨恒做了违法的事情。

“你放心，这钱来自正途，是我炒股炒房所得，我打算在徐楚市买一块便宜的土地造厂，想请你帮忙。”

经过上海股市和海南房市两次洗礼，杨恒对资产的升值已经很敏感了，如果他只有五百万，他或许只考虑租一间厂房，但现在有七百万，他便考虑自己的厂房了，即使将来转移，地皮一转手也能赚钱。

“那你想要多少价位的土地，是空白地还是旧厂房？”张九炎已经略略放下心来。

杨恒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便道：“最好是条件好一点的厂房，地方不一定要多大，但我希望在市区稍繁华的地段，我打算出二百五十万到三百万左右购买厂房。”

“好吧！让我查一查，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查到后我会打电话给你。”

杨恒便将自己移动电话的号码告诉了他，挂上电话，张九炎沉思了片刻，便将女秘书叫来吩咐她道：“你去找一找市区那几家破产老厂的资料，我急需，顺便替我把李易安叫来。”

张九炎是徐楚市计委主任，权力相当大，尤其在90年代初还处于五分计划、五分市场的时代，几乎整个徐楚地区的经济活动都归计委管辖，向各个企事业单位下指标、定任务、分投资、分物质、批项目、搞检查等等微观的经济活动都由计委统一规划调度，一些破产老厂的遗留问题也由计委负责处理安排。

很快，秘书抱来了厚厚一叠档案，张九炎从中挑出了一家位于繁华主干道黄淮路上的破产国营老厂，徐楚市电子五厂，去年刚刚破产关闭，无论是它的原产业，还是地段、面积、厂房新旧等各方面条件都非常符合杨恒的要求，不过这家厂已经在年初清算结束了，厂房交还给了电子工业局，由电子局拍卖或者建新厂。

这时，一名约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走进了张九炎的办公室，躬身笑道：“张主任，你找我吗？”

年轻男子是计委办公室副主任，名叫李易安，办事能力很强，而且为人圆滑，极善察言观色，由于他办事能力强而且很会做人，故深得张九炎的器重，算是张九炎的头号心腹。

张九炎呵呵一笑，把电子五厂的档案袋和杨恒的移动电话号码一起递给了他，很随意地道：“小李啊，我一个老朋友的孩子想办厂，打电话找到了我，我的工作很忙，这件事就麻烦你替我给办一下吧！”

“张主任请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好。”

李易安最大的本事就是善于察言观色，他见张九炎说得虽然轻描淡写，但从桌上一大堆档案便知道张九炎其实非常重视此事，否则就不会找自己了，直接让他秘书办就行了，就是怕秘书办不好，才交到自己手上。

李易安并不着急去打电话找杨恒，而是站在张九炎的办公室外等了一会儿，张九炎的秘书抱了厚厚一摞档案袋走了出来，她是去还档案，李易安立刻走上去笑道：“王秘书，让我来帮帮你。”

他接过档案，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王秘书，这件事能不能给我透透底？”

张九炎的文案秘书叫王雪，今年二十三岁，身材高挑、气质超群，留一头长长的披肩发，长得非常漂亮，去年从国内某著名的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家里找到省里的关系分到了计委，由于她文才很好，家里又有很硬的后台，张九炎便让她做了自己的文案秘书，成为计委主任的秘书，王雪的眼光一向都很高，一般人她是不会放在眼里，不过李易安是她老上司，又是张九炎的心腹，长得也一表人才，王雪对他印象很好，如果不是李易安已经结婚了，她说不定还会默许他成为自己的追求者之一。

王雪知道李易安是在求她，便轻轻一笑道：“这件事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上个月张主任的小舅子求他批两箱烟，都被严词拒绝了，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说完，她腰一扭，转身回办公室去了，此时的李易安已经完全明白了，他两个月前听到了一个消息，说省委组织部正在对张九炎进行为期一年的考察，一般而言，由于计委权力太大，所以很多大城市的计委主任都是副市长兼任，而真正主持计委工作的往往是副主任，徐楚市前一任计委主任就是副市长兼任，而当时张九炎就是主持计委工作的副主任，去年十月，张九炎出人意料地由副职升为正职，但却没有能升任副市长，这件事引起了很多人的暗议，直到两个月前终于有消息传出，省委组织部正在对张九炎进行考察，也就意味着张九炎即将被提升为副市长，或者当计委主任只是一个过场，他将被另外高升。

所以张九炎这两个月做事非常谨慎小心，而且任何人求他办事肯定会被拒绝，而今天，他居然把所谓老朋友请帮忙之事交给自己去办，这说明什么？李易安立刻意识到，这件事的背后绝不是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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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恒给张九炎打完电话后，便去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房子位于市中心的白鹤园小区，就紧靠百货大楼，周围还有几座大型百货商场，商业繁华，交通便利，这套房子就将成为汉唐电机科技发展公司的筹建办公室。

此刻，办公室的客厅地上、桌上放着十几台录像机，各种品牌都有，其中两台已经拆开了，零件摆放一地，杨恒和谭厉正在一起研究拆开了的录像机。

杨恒虽然恶补了几天电子学常识，但和谭厉这样的专业工程师相比，他还是属于门外汉，不过他注重的不是录像机的功能和技术，他关心的是成本和一些细节方面的东西，从外观看，这十几台录像机立刻便可分辨出高下，一些国产杂牌录像机普遍比较笨重，外壳是铁质，而且加工工艺粗糙，不小心边缘还能割破人的手指，而日本、欧美甚至广东的假洋货都采用了轻铝外壳，从外观就分出了高下，而且国产录像机一些细节方面也不太关注，杨恒在拆机的过程中就发现了一个螺丝问题，国产录像机使用的螺丝硬度不够，用十字起拧了几次后，螺丝的凹槽就模糊了，很难装上去或者再拧下来，而日本和欧美产品都采用了带磁性的螺丝，硬度非常好，很容易拆卸。

谭厉是专业工程师，其实这样的功课他都已经做过了许多次，对各种型号的录像机结构、性能都了如指掌，他打开了一台国产名牌录像机的外壳，叹了口气对杨恒道：“小杨，不知你发现没有，从表面上看国产录像机似乎档次较低，其实不是这样。”

虽然第一次聚会时，谭厉在酒精的作用下他说出了一番豪言壮语，但实际上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精于专业而不善交际，从称呼便可看出谭厉有些不懂人情世故，杨恒是他的老板，也是公司的总经理，就算称呼老板、杨总之类的有些肉麻，但至少也应称总经理，甚至亲热点叫一声老杨，或者公司没有正式成立，像朋友一样直呼杨恒也可以，而他却因为杨恒比他年纪小，而称杨恒为小杨，这就是他在老东家那里不得重用的原因，其实梅胜军也是一样，有真才实学，但因为没有大学文凭，也不会迎奉上司，所以他们都像落入河底的明珠，才能渐渐被河沙埋没了，是杨恒把他们从沙底挖出来，给了他们重放光彩的机会。

杨恒没有太在意谭厉的称呼，他凑上前感兴趣地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谭厉指着录像机里的一些电子零件道：“你看见这些零件没有，其实国内名牌录像机所用的零件都非常不错，甚至比日本和欧美的产品都要好，磁头也是进口的，而那些假洋货的外观虽漂亮，但里面的质量却很差，所以寿命很短，顶多两三年便报废了，可惜国内名牌就是不注意外观和一些细节问题，所以使他们的产品便显得低了一个档次。”

杨恒笑了笑道：“其实还有企业的经营问题，欧美和日本产品并不是不能采用高端配件，关键是人家不肯，我们国家的购买力水平比较低，所以他们卖到中国市场上的都是他们的低端产品，什么时候我们在国外市场上买一台高端产品回来研究，结论肯定就不一样的，一分价钱一分货，就是这个道理。”

谭厉默默地点了点头，他随即又问道：“那我们产品准备采用什么档次呢？”

他一句话便问到了将来公司的最核心问题，杨恒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淡淡一笑道：“我交给你一个工作，你多跑几家电子市场，最好是去省会，那里货源多，把市面上所能买到的零部件都买一些样品回来，然后一一做性能比较，给我找出性价比最好的一个方案，需要多少钱我都给你，需要什么检测设备尽管去买，但我希望你在两周内给我拿出一个方案。”

这时，杨恒的大哥大忽然响了，这应该是张九炎给他回电话了，他快步向里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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