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杨恒骑车来到了人民医院，老远便看见温如玉站在医院大门口处，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服，斜背一只帆布包，倩影飘逸、风姿绰约，瀑布般的黑发柔顺地披在肩上，雪肤晶莹，如薄瓷胎般闪烁着青春的光泽，杨恒心中一热，骑车上前，可就在这时，一辆黑色铮亮的皇冠车无声无息驶来，停在了温如玉的面前。
只见从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正是王善庭，他正殷勤地向温如玉说着什么，拉开了车门，温如玉却没睬他，左右张望着，杨恒停下车，胳膊抱在胸前笑了。
“杨恒！”温如玉忽然看见了他，兴奋招了招手，把一地冰丢给了王善庭。
“怎么不去坐车？反要和我挤班车。”杨恒歪着头笑道。
“去你的！如果你有车我就坐。”
温如玉推过自行车，“你稍等我一下，我把车给门卫。”
杨恒看了一眼王善庭，笑了笑道：“王科，今天回去吗？”
王善庭却凶狠地盯了他一眼，上了车，把门重重地关上，小车飞驰而去。
温如玉走了过来，鄙夷地望着汽车背影道：“这种男人最多也只能当个小干部，在县里抖抖威风。”
“你是说他的车吗？”
“不光是车，连人也是，一个小科长，工资不过百把块钱，却开辆进口私家车在县里抖威风，钱从哪里来的，他以为老百姓都不知道吗？这种人在官场上能混得上去才怪。”
“你怎么知道是私家车，以前也没见他开过，说不定是从朋友那里借来的？”
温如玉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知道不等于别人就不知道，那辆车是他前几天在市里刚刚买的，用的就是他本人的名字。”
“哦！我忘了你是记者，当然是无所不知。”
“无所不知倒未必，这件事我是从．．．．．．”
温如玉忽然停住了话头，她看了一眼杨恒，笑道：“你这个家伙，原来是在套我话呢！哼，我才不上当。”
杨恒嘿嘿笑了，“你那么神通广大，我怎么能不好奇，你说实话，上次王森安排人对付我，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这是秘密！”温如玉神秘一笑，向他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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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丰县不通火车,只有一个汽车站，一般人去市里基本上都是要挤班车,此时离春节已不到半个月了,渐渐进入了春运高峰,尽管汽车站加开了两班车,但远远还是跟不上乘客的增长。
虽然许多城市都开通了私人中巴车，但旧丰县还没有，只有每天六班长途车，几乎每一班车都被挤得满满当当，男人女人，大包小包，鸡鸭活鱼，全部都塞在一辆车上。
票很容易买到，但上车却成了问题，当8点半的班车驶过来时，车里面已经坐了一半通过各种关系先上车的乘客，这种时候认识县长也未必比认识班车司机管用。
车一进站，正在检票的乘客顿时急了，拎着大包小包蜂拥而出，拼命向车上冲去，翻窗子的，用包先抢位子的，大编织袋卡住车门狂呼乱吼，一个妇女抱着的小孩吓得哇哇大哭，杨恒和温如玉站在前面，几乎是被裹夹着推向车门，男人的膝盖，女人肘，连同箱子包裹左右上下袭来，这个时候杨恒的优势显露出来，他左遮右档，用强劲的手臂和身高的优势硬生生开辟出一个空间，几乎是半拥半抱地把温如玉护卫上了车。
“这边，这边还有一个位子。”
杨恒眼疾手快，用包在后面一排占了一个位子，不等温如玉反应过来，他一把将她揽腰抱过来，按坐在位子上，温如玉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打仗般的阵势，她脸色有点惨白，头发也有些散乱了，坐在位子上轻轻地喘着气，又感激地看了杨恒一眼，尽管杨恒的动作粗野，连搂带抱，对她施尽轻薄，但她知道那不是他有心，实在是形势所迫，温如玉从从背包侧面的小口袋里取一把梳子，把头发梳理顺了，又对杨恒笑道：“把你的包给我吧！”
杨恒没有带行李，就只有一个肩包，挎在腋下，他笑了笑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这时一个拎包的男人挤了过来，杨恒措不及防，身子向前一冲，压在温如玉身上，“啊！对不起。”
他连忙用手撑住椅背，慢慢直起身，抱歉地对温如意笑了笑，温如玉摇摇头，表示没有关系，她抬起头，只见杨恒的脸离她不到一尺，两人目光相触，温如玉脸一红，连忙别过头去。
车里已经挤得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了，车下面还有几个人没有上车，司机急了，连声叫嚷道：““大件行李都要放到车顶上去，大姐，你这几只鸡笼也要放上去，太占地方了。”
好容易才挤上车，谁也不肯下去了，司机气呼呼地骂道：“不肯吗？不肯老子也不开了。”
他把车门一摔，下车抽烟去了，车里面顿时抱怨起来，目标都对准了一个中年妇女，她带了三个鸡笼，里面都是活鸡，她一个人足足占了四五个人位子，而且鸡笼臭气熏天，站在鸡笼旁边的人忍无可忍，纷纷劝道：“大姐，你的鸡笼就拿下去吧！要不谁也走不成。”
中年妇女眉毛一竖，“别人都不拿，凭什么要我拿！”
“大姐，你这鸡笼太臭了。”
“嫌臭？嫌臭有本事你自己买车去，不要挤班车。”女人又凶又恶，声音比谁都高。
这时，一名车站工作人员挤上来，用一根木棍敲打鸡笼道：“喂！喂！喂！你这鸡笼拿到车顶上去，要不然补三张票。”
听说要补票，中年妇女这才骂骂咧咧地把鸡笼拎下车，工作人员又指了几个大包，“你们这几个包也是的，要么补票，要么拿到车顶上去。”
又是一番忙碌，随着大件行李移走，车厢里顿时松懈下来，尽管如此，还是人挨着人，杨恒也仅仅是站直了身体，抱着孩子的少妇终于上车了，她没有位子，随身还带着两个包。
“你们谁给抱小孩的让个座？”
司机喊了两声，没有人吭声，这种长途车的座位是如此珍贵，谁也不肯让座。
温如玉忽然站了起来，“你来坐我这里吧！”
少妇千恩万谢地坐下来，“谢谢了！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谢。”
温如玉笑着摆摆手，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杨恒，见他沉着脸，一声不吭，便用肘轻轻拐了他一下，小声笑道：“不要这么小气嘛！”
“不是我小气，到市里要五个小时，你能站得住吗？”
“没问题，以前我读大学回家的时候，还站过八个小时呢！”
“那随你了，等会儿站不住的时候别叫苦。”
温如玉嫣然一笑，紧靠在他身边。
汽车出发了，路况十分不好，一路颠簸，开得十分缓慢，车厢里的人也随着车左右晃动着，令人昏昏欲睡。
“喂！”温如玉用肘轻轻捅了他一下，小声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可以开一家客运公司，买几辆中巴跑客运，肯定赚钱。”
温如玉笑道：“你这个点子不错，假如你真开公司了，我来给你打工。”
“呵呵！堂堂的大记者，我可请不起你。”
温如玉目光一阵黯然，叹了口气道：“什么记者，马上就不是了。”
“开玩笑吧！”
“不！我是说真的。”
杨恒愣住了，他见温如玉表情认真，不由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温如玉犹豫一下，轻声道：“我告诉你了，你可别出去说。”
“你说吧！”
“这次报社让我回来就是正式通知我，参加完党校学习，我就会被调到县政府办公室工作，我不想去。”
“是做王森的秘书吗？”
“他们没有说。”温如玉叹了口气，“你就别问了，这件事我很烦。”
杨恒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你的外语怎么样？”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昨天晚上李书记说县里可能要成立一家外贸公司，准备从县里挑选一批懂外语的青年干部，如果你不想去县政府，这是一个机会。”
温如玉眼睛一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如果你想去，我可以给李书记私下说说，让你做总经理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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