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第二天中午回到了旧丰县，他下车便带着一群工人直接去了电子厂，经过一夜的冷静和周四男苦口婆心的劝说，钱金龙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误会杨厂长了，他也知道自己的鲁莽险些毁了杨厂长的前程，钱金龙羞愧万分，在车上特地和杨恒坐在一起，向他道歉，杨恒只是淡淡地告诉他，事情没有闹起来是万幸，否则他钱金龙就得去公安局喝茶了。.

杨恒没有心思说话，他靠在车窗旁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物，心中想着师母临别时的嘱咐，‘好好去爱雯雯，千万别告诉她你对师母的感情，阿杨，让我们顺其自然，如果有缘分将来我们会在一起的。’

‘缘分？’杨恒苦笑了一声，有谁能告诉他，缘分究竟是什么？

回到厂里，杨恒便让周四男在厂门口贴出通告，从现在开始，工厂开始每个月发生活补贴，包括退休职工在内，按每人每月四十元的标准，一直发到工厂清算结束。

下午，得到消息的电子厂职工便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工厂里顿时沸腾起来，但惟独不见马厂长露面，他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吃过午饭，杨恒便来到了李国龄的办公室，工厂职工去市政府示威游行绝对是一件大事，尽管被及时制止，但还是有向李国龄汇报的必要。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李国龄严肃地道：“今天一早张副市长打电话来了，事情没有闹起来你的运气，但是小杨，这件事我还是要狠狠批评你，你太大意了，事实上我已经提醒过你，让你注意国有资产被侵吞的情况，难道别人就会坐以待毙，眼睁睁看你查账吗？”

杨恒没有料到李国龄会这样直截了当，他原以为李国龄还是会很含蓄地暗示他，不料却一下子揭开了，

杨恒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对李国龄可能很重要，而且时间相当紧迫，否则，他不会说得这么明白。

“李书记，这件事确实是我大意了，我会吸取这次教训。”

李国龄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为自己辩护，他便点了点头，和缓一下口气道：“说起来也怪我事先没有把情况给你说清楚，使你准备不足，从现在开始，你就把工作重心转到这件事上来，这也是清查国有资产，县里已经决定明年1月1号，电子开始破产清算，你必须要赶在清算组入驻前查清这件事，你明白吗？”

杨恒明白李国龄的意思，清算组是一般是由工业局、计委、财政局、税务局、银行等组成，这里面大部分是王森的势力，一但清算组入驻，事情就永远不会查清了，而且虽然定了是1月1日入驻，可情况随时会变，所以他的时间实际上已经很紧迫了。

“李书记，我明白，事实上破产清算或许会提前开始，我不能以1月1日为限，我说得对吗？”

李国龄赞许地笑了笑，他从抽屉里取出厚厚一封信，递给杨恒道：“这就是那封举报信，你自己好好去研究，需要我帮助的话，就直接来找我。”

杨恒走了，李国龄有些心事重重地坐在办公桌前，眼前是一份市里刚刚送来的文件，‘关于西楚市迎接亚运会的安排’。

“李书记，该吃药了！”

秘书韩方把一杯热腾腾的白开水和几片胃舒平，小心翼翼地放在李国龄的面前，他见李国龄没有反应，脸上有些不自然地**一下，作为县委书记的专职秘书，他绝对是李国龄的心腹，他很了解书记的许多想法，包括李国龄现在的心思。

韩方戴一副金丝眼镜，皮肤白皙，身材有些瘦弱，他是一个很骄傲的年轻人，不过他确实有骄傲的本钱，父亲是安县中学的校长，那在全国都是赫赫有名的重点中学，在韩家的家谱中骄傲地写着状元、探花的字样，而他的母亲同样也是名门之后，母亲的曾祖父是西楚市的最后一任知府，而祖父是民国政府的安县县长。

他就出身在这么一个光环耀眼的大户人家，不仅如此，他本人也一样地引人注目，他是86年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他完全可以留在北京工作，但他是家中独子，为了父母他回到了家乡，被他的叔叔，也就是现在旧丰县县委组织部长韩子林推荐给了当时的安县县长李国龄，成为了李国龄的专职秘书，去年又随他来到了旧丰县。

在旧丰县，人人都恭敬地喊他韩秘书，都恭维他是旧丰县官场年轻一代的领头羊，他本人也认为这并不是恭维，是事实。

但不知为什么，杨恒的出现让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一点不舒服，杨恒的身世？也不完全是，一个私生子他是瞧不起的，关键是李国龄的态度，他太看重这个杨恒了，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刚刚踏入官场的毛头小子去做，韩方的心中生出了一丝嫉妒。

其实这几天李国龄也在考虑着同样一个问题，他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杨恒这个刚入道的年轻人去做，是否妥当？李国龄最早的想法，是想通过这件事把杨恒和自己绑在一起，这样杨恒的背景也就成了自己的资源。

但杨恒毕竟年轻，没有经验，使李国龄还是有点不放心，但今天上午张九龄的一个电话改变了他的想法，今天早上张九龄打电话给他，大大赞赏杨恒昨天在市政府门前的精彩表现，将劣势扭转为优势，让赵书记非常欣赏他，就是这件事，使李国龄忽然认识到，抛去杨恒的背景不谈，他确实有完成这个重任的能力，这是一个胆大心细，擅于抓住机会的年轻人。

“小韩，有什么事？”李国龄忽然发现韩方站在自己面前。

“李书记，该吃药了。”

“哦！谢谢了。”李国龄温和地笑了笑，拾起桌上的亚运文件，递给他道：“小韩，替我把这份文件送给王县长。”

“好的，我这就去。”

韩方脸上带着轻松笑意接过了文件，可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怨毒，难道他韩方就只配送送文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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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举报信的内容让杨恒吓了一跳，信中罗列了十三项马千里侵吞国有资产的事实，包括仓库管理混乱，以失窃为借口来掩盖虚假购入，其中第二项就是那笔三百二十万的应收款问题，那家中原贸易公司早在86年四月就已经破产关门了，但举报信中却指出这笔坏帐和原料供应商丰泰公司有关，看到最后，丰泰公司的总经理竟然是副县长郝德政的儿子，这一刹那，杨恒终于明白了李国龄把自己安排进计委的真正目的，李国龄真正要对付的人，竟是副县长郝德政。

杨恒不觉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知道，要想干掉郝德政不是凭某个人的检举揭发就能办得到，关键是证据，要铁证如山。

杨恒立刻来到计委，余伟热情地接待了他，“小杨，这两天在电子厂怎么样？”

“一团乱麻！”杨恒叹了口气道：“让我核实国有资产，厂里什么资料都没有了，根本就无从着手，听说资料都在计委，我想来找一些东西。”

余伟歉然地笑了笑，“是我忘记告诉你了，电子厂的资料确实都转交给我们计委了，我这就带你去。”

余伟带杨恒来到一间空屋前，推开门，只见屋子里堆满了各种资料，“你自己找吧！我还有事。”

说完余伟走了，杨恒关上门，他很快就找到了会计凭证，会计凭证背后一般都附有原始资料，发票、合同之类，他要看一看那笔应收款的具体情况。

但找来找去，就是没有86年2月份的凭证，杨恒又翻找销售科的合同档案和发票存根，可也同样没有了86年2月份的东西，他呆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不会这么巧，凭证和合同一定都被马千里毁掉了，这样一来，这笔货款就查无可查。

杨恒沉吟了片刻，他又随手翻了翻86年的往来帐，上面倒是有记录：平价销售给陈留市中原电子贸易公司收音机八万台，平均四十元一台，正好三百二十万元。

‘等一下！这笔迹？’

杨恒猛地发现了，这笔迹似乎和举报信一模一样，他连忙掏出举报信，仔细对比了一下，果然是一模一样，他连忙看了看记帐人，主管会计秦磊。

杨恒慢慢站直了身子，原来这封匿名举报信是财务科长秦磊写的，难怪，确实只有他才会这么清楚这中间的猫腻。

可是，秦磊又是怎么知道问题出在丰泰公司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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