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生死能差几许,终归尘里
作者:生是非死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594

马真靠着石屋外壁,有些失神地眺望着远天云尽,日薄西山,余晖无多,天色渐暗,眼看暮色一片四下里汹汹而来,即将吞没群山大地。。

寒风又起,阵阵紧催,扑面而来,森森威压之下就连自由无拘的空气也为之逃逸,四散一空,张开大口只是冷风灌呛,顺畅无碍的呼吸早成奢望。

劲风如刀割,道道刮过马真已有些僵硬的脸庞,在他那麻木的表情中并不能划出多少在意感觉,只是呼吸困难,一口浊气闷在胸中,压着堵着,欲吐不能,憋屈不已,恨不得仰天大吼。

偏偏山风顽虐,凑着短短肆狂间隙时段,及时送上一团高山荒野冰天雪地的冷冷气息,直达口前鼻侧。勉强吞纳,经喉入胸,冷寒彻骨,却喜凉沁心肺,将其间久盘不去的热闷烦躁一时冷藏冰封。气息一时通顺,就如卸下肩上常负重担,轻松畅快,身心俱爽。

但恼顺心只是一时,逆意并无迟来,紧风间隙,能有几息?就如荒漠甘霖,短暂欢娱却让人更为贪婪不舍,紧随其后的苦厄困顿也只好苦颜接纳,挺身而受。

甘或苦,皆是山风所赐,随风生来,随风消转,只是这风又从何出?

大概就是这个时分吧,昨日间到的这里。

马真仿佛又听见看到马停车止,一张张亲切的面容,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说着,闹着,笑着,就在面前,一番热闹景象。

兄弟亲人,你们可好么?

马真待要一一遍查细观,目光所及,那些真切的身形面容却不肯稍有停留,眨眼间俱都化作雾气一团,随风而散,再也难觅一丝踪迹。是我眼中起雾了么?一阵孤独感袭了上来,悲伤逆流成海,浪翻涛涌,直逼得马真喉发涩,鼻发酸,身沉如水没顶。

又是这样啊,单单剩下我一个人了么?

门帘掀开,一个看上去莫名有些孤单的身影走了出来,在这一片苍凉风中却带来一团温暖气息。贾闲已经恢复了平静,就停在马真身边,问道:“想什么呢?”

马真只是无语,摇了摇头。

贾闲也不以为意,学着马真的样子,倚在石壁之上。屋墙为山石胡乱堆砌,有棱有角,尖突参差,身体靠压之下,并不能比寒风侵面舒服多少。

马真收敛心情,徐缓问道:“……怎么样了?|”

贾闲却也似马真刚才一样,并无言语,只是摇头,脸色也阴暗了,接着是一声长叹。

马真显然不满意这样的答复,掉转头来向贾闲望去,目光尽数投在贾闲眉目脸面,仿佛那里写满了让他期待已久可以心安的答案。

这时的贾闲已经没有了号令属众的冷酷威严,也失去了素日自恃的高傲气度,面容愁苦,目光迟滞,一夜间似乎苍老了许多,精神尽耗,让人悯然。

贾闲垂下头来,眉眼深埋,避开了那注视的灼灼目光,口中低低应着:“郝俊……伤势过重……性命恐怕就在这一时了……”

沉默。只有狂风呼啸,但却更觉得安静,十分安静,安静得让人倍感压抑,就象一场漫长而不存希望的酷刑折磨。

“贾俏呢?”

“还好。”贾闲抬起头来,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一时间恢复气力,精神大振:“只是昏睡,神智不清,胡话联篇,其他却无大碍。”提起儿子却是一改平日沉默寡言的习惯,继续道:“脉象倒是有些子怪异,还要再看看。我感觉或许与它有些关连。”说完扬起下巴指了指。

马真顺着指引看过去,那头费了不少力气带回来的凶猛野猪正倒卧在一个由几根小树木构成的简易雪扒上,五花大绑,坦腹伸蹄,收了唬人的凶煞模样,已与一般野兽并无二致。

那岂是一般野兽!

不俗之物或许真有不俗之能,马真点了点头,莫非真的是此物作祟?事非平常即为妖,终是不吉之物,不祥之兆啊!昨日此时,贾俏郝俊尚是生龙活虎地蹦蹦跳跳,追逐嬉闹,朝气蓬勃,如日初生。岂料一天上下,日出日落,如今竟然落得个病榻双卧,生死待定!

马真仿佛又看到贾俏郝俊自山坡上仓惶而下,惊恐不已,连滚带爬地向自己飞奔而来,两张小脸一片煞白,口中尚在大呼小叫,求救连连。

野猪!

马真突然惊觉,面色一凛。莫非早在那时就遭遇此物?心下想时,不由自主挺身站起,直立风中,双拳紧握,目露凶光!

贾闲见马真猛然作势,惊异之下也是随身而起,肃神戒备。又未发现有任何的动静状况,见马真也并非有所发现的警戒神色,连忙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马真缓过神来,接着道:“我们去那边看看!”未等回应,急急又道:“走,我们现在就去!”话未说完,已然迈步前行,直直向着斜坡高岗而去。

贾闲不明所以,什么这里那边皆不清楚,更不知晓要去看看何事何物,总之一头雾水,迷惑不解。

这种情形绝对不会让他感到心情舒畅,但是马真的唐突举动丝毫不会惹得他有所不快,倒是看着一向稳重谨慎的马真一副悲痛难抑,失神落魄的样子,使得他本来就不太平静的心情更加不安,有些心烦意乱。

那就跟着去看看吧!贾闲怀着重重的困惑忧思,追着马真,冒风踏雪,大步而行。

炉火正旺,架置其上的锅鼎已是汤声沸沸,满满的汤水溢近沿边,几欲漫出。锅鼎中心位置的汤水尚在剧烈翻腾,上下对流冲刷出各式各样的草叶、根块、籽实、骨节,还有其他一些不明物质,或碎或粉,都在沉浮滚动,交替显现。

这些俱是医药良品,或名或贵,更有不少的天材地宝,乃是罕见难得,生长于危崖险峰、深涧密林,有缘而得,无价可求,或大补或奇效,非医家圣手不可辨识研用。

整锅药剂必是熬制有时,火候老足,已得君臣佐使、文武共济之效,独特的药香味飘洒而出,如檀如麝,又多含苦味,充满整个石屋。

贾夫人与小翠一直用心经管,下料、添水、偎火,守护多时,满心盼望着药剂早些出锅。此时自是一番忙碌,撤火端锅,搁弃残渣,将药汁小心翼翼滗流而出,尽收在准备好的金边青花细瓷大碗中。

满满一大锅,合用总算也有满满一大碗。汤汁色泽乌褐,暗沉无光,远不如一般蜂蜜一样金黄光亮的摸样讨人欢心。相较之下,却更为浓实,紧密,散淡不开,黏若胶稠胜蜜,不愧良药精华,果非凡品。

小翠腾出手来,去灰上碳,将火炉烧得大盛,火舌吞吐,烈焰乱舞,如魔花怒放,已到顶点极至,让人不免担心那小小火炉随时会不堪重负,被自身孕育激发的可怕狂焰一口吞噬,焚化成灰烬!

这样应该不会再惧怕山风冷吹、寒气苦逼了吧,小翠心中想着,手中仍不停歇,犹自加火不已,但怕石屋不暖恐凉人心。

碗中汤药热气腾腾,就是隔着一层不善传热的青花细瓷来缓和,也依然滚热地炽烫人手,把握不得。

贾夫人爱子心切,焦虑之下如何能够按捺心情,坐等这活命之药徐徐自然凉却,一时恨不得径奔屋外,揽雪环拥搁置,自能去热,又怕借助冰雪之气急速降温,坏了药性,终是不敢擅为。

思虑之后,强忍着一时的汤热痛楚,捧定在纤纤玉手,又取来一盏细瓷大碗,将汤药高抛低接,经上洒下,两下倒置。汤药浓稠,在碗口沿边黏接成线,虽细不断,不能速落。贾夫人几番抛接,双手适应,自是灵活起来,速度频频加快,急盼药汁速凉能暖人心。

真的是心旷神怡!

贾闲马真行至坡下,一打眼就看见不老青松傲然孤立雪地,独擎苍天,虬枝老劲,碧叶青翠,身如龙伏,冠若华盖,虽遭风雪,依然周身素洁,凡尘不染,处处莹光隐含,流转不休,恰若琼玉温润天然妆就,实是风度无双妙手难成,一片欣欣生气浩荡不息,全不似一方草木死物。

二人也被气机牵引,忘了严寒冷酷,身受感染,如沐春风,心生鼓舞,只觉得神清气爽,如饮琼浆,如服仙药!

汤汁渐温,堪堪入得口,贾夫人将它平分两份,捧定其中一小盏,手持玉匙,在药碗中略有搅动而缓缓划出,将汤汁舀出,凑近自己唇边,轻轻吹了几下,才递送到贾俏嘴前。

心中尚在担忧,贾俏沉沉昏睡中神识不清,牙关自是紧闭,这汤药饮食能否入口下咽?

目光所及,但见贾俏绣被紧裹,闭目困卧,如归襁褓,再复赤子,那轻言无序的梦话不正是在自由呓语咿呀学话么?好象是真的啊,就连幼时天生带来的觅食本能也一并记忆起来了,张嘴,**,吞咽,动作迟缓而无力,正如旧日儿时别无二致,大半匙汤剂一举而尽,嘴唇尚在微微张启噏合,仿佛意犹未尽,仍在品尝滋味。

贾夫人一举成功,欣喜得无可复加,心中快活,眼泪却止不住地簌簌而下。

就这样一小口一小口辛苦而缓慢地将一份药剂半碗汤汁艰难吞咽,贾俏似乎亦知饱足,不再多求。

贾夫人将空碗放置一边,拉起儿子苍白的小手,紧紧地握在手心。

怎么这样冰凉啊!屋子里炉火这么旺,温度这么高,你还是给冻坏了么?

这是怎么样的一只手啊,就象一只柔软而尖利的甲爪,直直刺伤了母亲的心,贾夫人这下可伤心得更厉害了,泪如连珠,全身都快要赶上水中捞出一样湿透了,止不住地哆嗦。

事实上,贾俏的状况慢慢地却是越来越好了,凉意渐退,体温回升,复同常人,沉沉昏迷也更似深深入睡。

药竟其效,就连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梦话轻语也不再依稀难辨,变得中气有足,声堪入耳。只是依然有音无义,正如各式神秘诡异的密传祈告巫咒,言语已非人间所用,一意只敬鬼神,半分不照万民。

所云如是:“……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娑婆诃……”,循环反复,不见起止。与闻者不解其意,不明其理,只道枉费谛听,一时却福从心至,神安气定,周身无处不舒畅,灵志无时不清爽,如闻神曲,如登灵山,如踏乐土。

仙境啊!

马真贾闲一时呆住了。

高山峻极,大势峥嵘,千峰排戟,起伏峦头,万仞开屏。重重谷壑,阴壑藏云,源泉留响,涧水长流,曲弯多绕。诸般风光,尽收眼底。飘飘雪,凛凛风尽被高松遮挡化去,此间不见半分愁苦,只留温软十分,幽趣非常。崖前草秀,岭上梅香,藤萝复挂,翠藓青苔,奇花布锦,瑶芝喷香,真真万载常青,四时不谢。青松护佑之下,有飞鸟搭巢,鸣声上下,小兽筑**,攀爬躲奔,一番和谐景象。

细观灵福地,真个赛天堂,漠漠烟云去所,清清仙境人家,说甚江湖打拼,此间隐逸最佳。

景色如此迷人,春意一片,相伴隆冬寒雪,竟无视季候轮转,景状大违天地常理。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马真目瞪口呆,失去了语言表达的能力,张开大嘴喃喃不止:“……这……这……”,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旁边的贾闲刚刚才从震撼中清醒过来,马上又更为深沉地陷入了另一番惊喜引起的狂热,激动得不能自己自觉,似乎从立足之地不断激起一股热流,是血是火,发于足底脚心,通过膝盖,横过丹田,冲击五脏六腑再冒上头顶,双臂也给热烘烘的血流和火流冲撞得发抖起来,双手颤巍巍地死命紧紧抓住马真的肩臂猛烈摇晃不止:“没错,就是这里,真正的龙脉灵**!人言两界山汇聚天下灵气,五指峰暗藏神州灵脉,这些传说果然是真非假,这里就是龙脉就是灵**!依附灵气而生,攀循龙脉而走,功若山川睛目,能做天地气息吞吐,其行也诡其踪也密,就是真神上仙纵使出诸般大神通也不可遑测分毫。实在是上天眷顾祖宗庇佑,就在此地,龙脉灵**,给我们找到了!”

贾闲口中言语不止,欣喜而又神秘,情绪激昂语气兴奋如空山狂啸,尽兴方快,声音却被极力压得低微已近枯哑,宛若暗室密谋,不欲人知。两下里相互矛盾又自然地共处一统,更显得声色诡异古怪难闻,却正如暗魔嘶语,善能直抵人心。

马真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贾闲一把揽住,茫然中就只是看到贾闲贴近过来的一张不能再熟悉不过的脸孔,此时间满脸满眼都明显地溢洒着毫不掩饰的喜庆之色,看惯了的重眉花眼自是尽情舒展,兴奋得有些扭曲,几近失形,颤动的嘴唇张合不止,不断呼出的心腹热气化作一团团冷冽水雾飘零散落,将贾闲令人亲近的本来面目遮掩得若隐若现,一片迷迷茫茫中越发让马真觉得身坠雾中,如幻如梦,不真不实。耳中却正听得真真切切,尽被贾闲铺天盖地拥堵而来的热切言语充塞了,心思完全被感染波动,随着贾闲的描述一路行去,收敛不住。情绪也是高涨,当下立刻就感觉到四下里灵气充溢,呼啸着聚集拥团,汇作一股强大的奇效神力强行滔滔不息地注入了他的身体,炽热滚烫,暖了肢体百骸,将先前的凝愁忧思俱都焚化消融,灰败气息一扫而空,头脑却被冲激的浪头拍晕了,陷入空转虚耗,完全不听使唤,口中也只顾跟着贾闲的言语,失神地喃喃重复起来:“就是这里……龙脉灵**……给我们找到了……”

“万木寒杀百草冻绝,群山不片绿,这里却是彩花艳艳碧草青青,不愧是龙脉灵**,天将福地啊”贾闲完全沉浸在无法抑制的激昂状态,丝毫无暇理会马真有什么回应,只顾着自己说得痛快:“据我所观,此地坐据高岗,头枕南山,脚踏北岭,外显缓坡慢道尽呈优柔舒缓之气,内藏幽壑清涧尽收富雍绵延之势,津脉走向所指,灵气尽归于此地,是在是龙脉灵**,绝顶无二的风水宝地啊……”

马真突然猛地一颤,眉头紧锁,脸色就变了,明显地阴暗了下来。在这个多灾多难的时候,“风水宝地”几个字实在是有些过于敏感,透着些凶相杀机,完全不是一个什么吉利喜庆的词儿……这下可真是触碰到马真的心痛处了。

贾闲这个时候才歇了口气,缓下喋喋不休的架势,就发现马真兴致渐落,满脸灰败神色。他稍加思量,就料定了问题症结所在。马真铁骨铮铮,有情有义,却正是一片柔软心肠,最是容易感情用事。

可是这件事情不容质疑,必须一句话说死,没得商量!

贾闲鼓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目光炯炯,牢牢盯紧马真,咬着每个字斩钉截铁地缓慢说着:“这可是龙脉灵**啊,郝俊能够安置在这里尽享万千灵气滋润,那是最好不过了……风水宝地也就算是我们给得了占了……”

马真脸就黑了,哪有心思再听贾闲将话说完,不耐烦地将贾闲拉着自己的手臂一拂,顺手往外一晃,远远甩了开来。

贾闲的无状言语令人恼火,一张咬牙切齿冷嗖嗖的面目更是让人心寒让人厌恶。

这还是那个相随多年,一直平静诚恳的贾闲吗?怎么一时间就判若两人,冷冷冰冰,不容相认了!

马真感到心里有一股子火气冒着烟腾腾地直往上蹿,呛得他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也许只有这样闭紧口舌,才能将这恼火压住,不至于象火山熔岩一样瞬间爆突。

怎么就能够使用那么平淡那么得意的口气!郝俊是谁呀,真正的亲人啊,现时间正在遭受生平最大的劫难,僵卧病榻上辛苦挣扎性命于一线呢!这个时节还有狗屁心思说什么……风水宝地,他小小年纪,还没有活人呢……

毫无防备的贾闲被马真这么冷不丁猛力一推,身体失去平衡,站立不稳,摇摇晃晃挣扎着退出好几步,最后还是措手不及,狼狈不堪地翻倒在地。

马真性子直耿,但是向来谦和温厚,贾闲从未见过马真这样瞪眼睛发火,突如其来的愠怒已经足够使他手足无措了。贾闲顾不及什么威仪风度,不堪地岔开两条长腿僵硬地直直伸出,有些发窘地跌坐在湿地上,圆睁睁鼓起的眼睛有些呆滞地直愣愣看着气咻咻的马真。

我是不是太过急切了?贾闲很快就从错愕中缓解下来归复平静,面对马真的激烈反应,富有修为教养的他不能不静下心来回察言行,自省其身,脸上也开始泛起一股愧疚表情,袒露出自责赧颜。

吃得一跤,是否真的能够增添一分清**心?

贾闲收拾着心思,就要拾身而起,随手拍了拍地面,入手处感觉到的是绵软一片。着眼看去,柔草团团,娇花簇簇,柔嫩的叶叶蔓蔓快活地舒展着,覆盖了如同发酵的面团一样润泽松软的深厚土壤。

这是一方什么样的土地啊,孕育出如此的勃勃生机,一花一草一鸟一兽,就连那一石一水无不清奇可爱,充满希冀!天地之大德曰生,这里完全是生命的自由乐土,真正的仙乡福地啊!

贾闲不禁又为心动,情思激荡,双眼渐渐发烫,再次炙热起来,堕入了狂想世界。

马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无心一推,竟有诺大的力道,直接将贾闲掀翻在地。一愣之后,心生惶恐,不敢稍有迟疑,举步向前急欲相搀。及待近前,就听见贾闲发梦般喃喃念叨不已:“……天脉灵**……果真是风水宝地……”

马真心生烦躁,忍不住皱眉怒目。目光所及,就只看见贾闲一双眼睛直愣愣圆睁睁一片赤红,如火聚如血凝,妖艳艳炽热热。马真突然感觉有些发冷,如坠冰窖,身冻体僵,已然伸出一半的双手再也无力相扶,有些畏缩样子缓缓收了回来,只是冷叹一声,回过头转过身,不再理会他。

贾俏已然被扶了起来,斜依着小翠,勉强直立起半个身子来。

贾夫人又端起剩下的那一碗药汁,使玉匙满盛,送到郝俊唇边。只是他牙关紧闭,滴水难进。贾夫人只有放下药碗,持着另一把汤匙,探入郝俊齿间,撬开一线缝隙,这才将汤药递进。

哪知汤汤水水经行口腔喉咙,竟似有阻碍万千,不能入得腹肠丝毫,只是打个回转,原路逆灌而出,漫过齿关,经由嘴角唇边滴流而下!

贾夫人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心发疼,手一颤,玉匙从指间滑出,叮的一声,落在地上石面,摔成无数片渣,四下里乱迸了开来,再也无法收拢,散若碎星点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