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心结难解
作者:残阳微雨      更新:2020-04-02 20:18      字数:4340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宣赏来的太监,只见他一副笑面模样,他近日听说皇帝对穆家小姐很是不同,心想着这样的美差能落在自己的头上,若是办成了,岂不是会被皇帝高看一眼,以后飞黄腾达也不一定。

越是这样想,那太监的眼眸中就越是笑意,若是没有耳朵拦着,那嘴可能会咧到天际。

这样的神情让众人看来很是厌烦,不知为何,众人感觉周身燃着两团烈火,再回望时才发现烈枫和季南初的眸中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一般,烤的人炙热难耐,恨不得想要逃离。

此时,那个不知死活的太监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挤出笑容,语气及其谄媚道:

“穆小姐,您领赏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穆雪舞的身上,就见她面上淡淡的,眸中见不到任何波澜。

那太监见到穆雪舞这般神情,很是惊讶,若是搁在平常女子,此刻早就已经磕头谢恩,哪里会是这般淡定。正当这太监如此想时,就听得穆雪舞声音冰冷道:

“无功不受禄,还请公公将这些赏赐之物带回。并转告陛下,臣女从不喜这些金银玉石。”

带回,那太监面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这皇帝赏赐之物还有退回的道理?他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瞪大了本就小的可怜的眼睛看向穆雪舞,表情滑稽至极。

穆雪舞说完便回身上了马车,烈枫也随着进到了马车之中。宫门口留下了一众怔愣的人。

季南初看着远去的马车,伫立良久,知道再也看不见为止。

站在季南初身边的那个太监,亦是怔愣的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当他反映过来时,发现再追上去已经晚了……

这回去如何和皇帝交代?刚才所有的美梦现在均化成了恐惧,他恐惧皇帝进来捉摸不定的脾气。若是他一时不高兴,自己的小命岂不就如蚂蚁一般任由皇帝信手捏死。

他不由得咽了口水,在他身后那些端着赏赐的太监亦是跟着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项上人头。下一刻,这脑袋在何处还未可知。

一众太监站在宫门口,他们看着东平侯落寞消失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深秋已浓,让人感到无比冰寒。从指尖凉到了心缝。

……

太极殿中

宣赏的太监站在殿下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但是他们等了良久也没等到想象中的暴怒……

他们中间胆大的人,低垂着脑袋抬眸偷看拓跋宏,就见他正在看着那些放在龙书案上的赏赐之物,面上竟然还有一丝笑意。这难道是自己看错了。那太监装着胆子微微的抬了头……

没错,陛下确实是笑着的……正在此时,就听得拓跋宏语气和缓道:

“她说她不喜金银玉石?”

这便是在问自己了,那宣赏的太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瑟瑟道:

“是……穆小姐,她确实是这样说的。”

拓跋宏这才想起,刚刚进宫来的穆雪舞头上只有一根素簪,样子似是木兰……身上更无一处带有金银之气,如青黛的黑发梳着端庄但不繁复的发式,柔顺散落腰间,更显清冷面容的瓷白,那瓷白肌肤如莹莹冬雪,一双眸子更像是春寒池水一般见不到幽静,见不到半点波澜,但不知为何总能让人感觉熠熠闪光。

她不喜金银玉石……那她喜欢什么?

皇帝想到这里似是陷入了沉思,嘴角还扬起了一抹微笑。看的众人莫名其妙,但是他们知道,今天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

穆国公府

穆骁还未回府,而是被皇帝所交代的事情牵绊住。

烈枫将穆雪舞送入院中,但依旧沉默。从刚刚上了马车之后就是无尽沉默。

“兄长……,今日可是你命人进到了宫中?”

烈枫终于抬眸看向了穆雪舞,嘴角一丝干涩笑容,他看着穆雪舞的眼睛默默点头。

“所为何事?和辰月公主有关?”穆雪舞凝眉望着,声音轻柔问道。

烈枫轻叹了一口气,拉着穆雪舞的手道:

“是,和辰月有关。”

“你派死士入辰月寝宫是要杀她?”穆雪舞眉头皱紧。

“不错。”

穆雪舞看着烈枫并不再追问,她今天听尹晨提及两拨南齐之人时就已才道其中又一波是烈枫派去的人,而另一波殊死抵抗保辰月,想来是烈枫动了杀心。

“你不问我为何要杀她?”

穆雪舞看着烈枫,她发现进来烈枫已不似往日和煦,并且他似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一般深沉难测。

“这件事情暂且不提,我有一事要问兄长。”

烈枫轻轻皱起眉头:“你问。”

“兄长这些时日是否是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

烈枫长长吸了一口气,她终究还是开口问了,就在今天她即便不问,烈枫也打算与穆雪舞将进来的事情讲清楚。

“你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了你派在我身边的人是南齐人,而且我还发现,定远将军府驻扎在京郊的军营中无端多出了十万兵马。”

烈枫眼神黯淡,他闭起了眼睛沉吟道:

“是。”

“那十万人可也来自南齐?”

“是。”

“可与萧宇有关?”

“是。”

穆雪舞问的没有停息,烈枫亦是如实相告。

屋中寂静,穆雪舞良久之后才道:

“兄长这样做,可是对大魏皇室已有所怀疑?”

烈枫突然抬眸,他看向穆雪舞,她懂……她竟然懂自己这样做原由。

“为夺兵权,皇帝已在残害百姓,难道至高皇权必定要牺牲百姓的性命才能换取?在皇家眼里百姓究竟是什么,我们在皇上的眼中又是什么?”

“兄长已查出了黄河决堤案的幕后真相?”

“你……早就知道?”

烈枫只觉脑中似是有什么炸开,轰鸣作响。

“在皇帝极力要处死冯家人开始,我就知道。”

“他处死冯家人是为了削弱太皇太后在朝中的地位,亦是想通过此事要回收归兵权,可那黄河两岸的三十万黎民却是此事的牺牲品,谁说此事没有赢家,皇帝就是最大的赢家。”

“我知兄长疑惑源自于哪里。”

“你知道?”

“兄长是发现自己所忠于的信仰已被陛下践踏,也从此事中看到了自己和自己亲人的下场。”

“不错,他既然已对冯家动手,接下来便就是定远府……或者是穆府。”

穆雪舞凝眸,她早已想过这个问题,也曾与父亲探讨。

那日穆雪舞将现在京中局势于穆骁说过以后,她没想到,父亲竟然也同意自己所说,并且早就察觉。

那日穆雪舞与穆骁相谈了整整一个下午,穆骁惊讶于穆雪舞的洞悉能力,也惊讶于她的谋断。这样心思绝不是一个藏在闺阁千金所具备的格局,穆雪舞将京中各个世家勾连相斗的利害全部摆在了桌面上,竟然如此条理清晰,字字珠玑。

她与穆骁提及:当今皇帝已不再遵循太皇太后所托,这个皇宫要变天了,暴风雨将至暂且不提,但皇帝确实好手段。以一件事与其他相互串联,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

皇帝利用黄河决堤案,牵扯出冯家贪赃枉法而致决堤,从而降罪于冯家。这样做哪里是一石二鸟,这简直就是一箭三雕。

其一,皇帝于太后积怨已久,借此削弱太皇太后在朝中的地位,斩断冯家的两个嫡亲子孙,无疑是敲山震虎。其二,冯家过错当然要罚,收归50万的兵权就就在皇帝的翻掌之间。其三,皇帝令行德政,下令救灾,使得天下百姓感沐皇恩。

可百姓哪里知道,多去他们家园和亲人的就是他们敬仰的皇帝陛下。

“这朝中的风向变了,所以兄长是想早做打算?”

“陛下既然已盯上了冯家的五十万兵权,想来也早已对穆府和我定远府的兵权早有规划。”

穆雪舞点头,这话不错,她上一世虽没有与拓跋宏有过多接触,但也有所耳闻,他少年登基,年满十五岁便知道笼络朝臣收归自己势力。想着能与太皇太后抗衡。

穆雪舞知道这是拓跋宏的优点,但也是他之之名的短板。他只一心想将所有兵权收归自己所用,与太皇太后相抗衡,但是他却忽略了朝臣勾结。

就如季南初,上一世,季南初看准的就是太皇太后与皇帝之间种种隔阂才会利用这些隔阂矛盾,步步为营从而权倾朝野最后取代了拓跋氏的江山。

若说治国谋略,拓跋宏终究是稚嫩了些,不懂如何把控朝臣间的平衡,只是一味用皇权镇压约束。终究是在各众臣心中埋下了引信,若是这些引信相连,恐怕会引起不小的朝野震动。

而太皇太后自从嫁给了太祖皇帝开始就在旁总理朝政,是太祖皇帝不可多得的贤妻谋臣。自打太祖皇帝崩世后,她便一人撑起了大魏江山,对于这大魏江山每一寸土地都有太祖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心血,对于这江山,若说最不想看到它破败的,那应该就是太皇太后。

她一心想秉承这太祖皇帝的遗志,将先皇培养成一代明君,可谁知,先皇竟然于皇位并不上心,而是专心于悟道炼丹。万般无奈之下,太皇太后废了先皇,而扶植现在的皇帝拓跋宏登基。

她知道,这江山若想长久,必然就要严格执行太祖皇帝留下的遗诏。

所以五岁的拓跋宏便是最好的选择,太皇太后也有意将拓跋宏培养成如太祖皇帝一样文治武功的明君。

可到了现在这个境地,是太皇太后最不愿看到的,皇帝已长大成人,自从他亲政以后就已不再听自己的话,朝中之事也渐渐揽在手中,不愿再与自己商议。

这令太皇太后一度不愿相信,自己亲手养大,亲自培养的皇帝,竟然在戒备自己。

更让她难过的是,皇帝羽翼渐渐丰满,已很少能听进自己的建议,他独断专行,已违背了大魏朝纲。甚至他为了将权柄握在手中,竟然下手残害自己的百姓。

这无异于杀鸡取卵。

这样下去,大魏江山,有朝一日终究会毁在他的手上。

太皇太后迟疑,不知皇帝是从何时与自己有了芥蒂,或许是从登基之后感受到了权利握在手中的至尊感受……亦或是更早……他早就想如此,只不过当时羽翼未满无法完成自己的野心与自己相抗衡。所以他便一直隐忍不发,直到……直到现在。

……

“雪舞,若你是我,可否会有与我一样的选择?”烈枫眼神中似是有期待。

“会。”穆雪舞这话说的清幽。

“你说什么。”烈枫语气中竟然有了一丝欣喜,他本来没有希望穆雪舞会赞成自己的想法,但当听见穆雪舞说道我会两字时,他还是心中一紧。

就在这时,就听穆雪舞道:

“我绝不允许有何时候,任何人来伤害我的家人。纵使逆天而为。”

穆雪舞眸光清冷,她绝不允许上一世的事情在发生,她不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人被挫骨扬灰死无全尸。即便那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雪舞,你是说,你并没有因此而觉得我是个不忠不义之人?”烈枫已由怔愣转而眼神中全是欣喜。他拉起了穆雪舞的手握在了手心。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纠结于自己所做是否是妥当,也纠结于自己这样会不会被穆雪舞所唾弃,当他知道穆雪舞不但没有嫌弃自己所做,并未还与自己所想一致时,他喜出望外。

这些日子笼罩在自己头上的那片阴霾竟然烟消云散了。

穆雪舞看着原本阴郁了几天的烈枫突然变得反常的开朗,此刻更像是一个孩子一般。

“兄……兄长……”见到烈枫这样兴奋,穆雪舞嘴角也是泛起了不易察觉的笑容。但烈枫抓着自己的手已经青红,穆雪舞终究是转了话题。

“兄长可知宫中那拨南齐人究竟是何人所派,来自何处。”

原本还拉着穆雪舞的手想要转圈的烈枫,终于从喜悦中清醒了过来,他眸光重新变得深沉道:

“想来只有一种可能。”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