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缱绻云间
作者:东毛      更新:2020-03-31 11:09      字数:3310

郡王回来了。岐云山上上下下都传遍了这个消息,妙龄少女们都换上了五颜六色的衣裳,一个个如山中翩跹的精灵,成了山里别样的美景。

“湘儿姐姐,听说少爷要回来了,是真的么?”一个粉衣的丫头好奇问道。

被唤作湘儿的姑娘坐在镜前描着眉,刚刚敷了粉的脸上显得别样白皙,眼尾一挑,似笑非笑道:“回来了又怎样,与你这个粗使丫头可是没关系的。”

粉衣丫头面容白了一白,却还是讨好的笑着:“湘儿姐姐,前几日潭儿姐姐被夫人召去,少爷屋子里不正是缺人吗,我倒是可以在旁边给你帮忙。”

“你的帮忙?”湘儿嘲讽的轻笑,并不看她,只淡淡道:“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还不是你能肖想的。”

粉衣丫头被人如此直白的戳破心事,一时脸面有些挂不住,白着一张小脸便跑了出去。屋外等着的众位姊妹皆拿她当枪使,其中不乏看好戏的,见她眼眶红着跑出心也凉了一截,知道这湘儿定不会让她们服侍少爷,一时气愤,便开始为这粉衣小丫头抱不平。

“这湘儿也太过分了,左右大家都是婢女,凭什么她却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来。”

“就是,她还说别人,自己不也对少爷......方才那句话应当还给她,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又岂能是她能肖想的!”

“还不是仗着自己是被未了公子带回来的,要我说,她同未了先生无亲无故,人家不过看她可怜才将她带回岐云山,她倒蹬鼻子上眼要做起主子来了。”

“可不是么,说到底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紫衣丫鬟脸上带着不屑,话还没说完,却听有人打断。

“平安,看来你走后,这院里倒是疏于管教了。”

紫衣丫鬟看着渐渐走近的谢楫羲,心中悔恨不已,怎么管不住自己这张嘴,还好死不死的让少爷听到了,连忙跪在了地上:“少...少爷...”

“你叫澄儿?我记得,”平安走上前看了眼紫衣的丫鬟,思索道,“领了这个月月钱便回家吧。”

没想到平安总管竟然还记得自己名字,澄儿有些欣喜,又在听到后半句时如坠冰窟,这意思是要赶自己走了?连忙想要求情:“少爷....”

“少爷,你回来了。”谁知却被屋里出来的湘儿打断,只见她眸中含泪,盈盈欲泣的模样,“你不必责罚她们,我.....我都习惯了。”

这话说的巧妙,澄儿身边的几个丫鬟皆是忿忿,却无人敢再说话,毕竟少爷回来,总要给他留下一些好印象。

楫羲却似不想再过多谈论此事,只吩咐道:“湘儿,把院子东边的厢房整理一下。”

湘儿早就注意到跟在楫羲身后的念稚,不动声色的试探道:“若是给这位小姐准备的话...她毕竟是个女子,和少爷住在一个院子里恐怕不太好吧。”

念稚正左右环顾着美景,没想到却突然被人提到,偏头看向这个湘儿,却见她也正瞧着自己,念稚挑眉,竟从这眼神中瞧出了淡淡的敌意。

湘儿?怎么离开了宁桥镇,又冒出一个什么湘儿来。

她方才瞧见那幕,本对这丫鬟抱有三分同情,如今听她说话,倒也瞧出她的几分心机,眉梢微挑,便有些不耐:“没想到云间王府的丫鬟倒是厉害,竟然还敢对主子说的话提出意见,倒是有趣。”

湘儿瞧见这姑娘如此气派,一时有些拿捏不准她的身份,见楫羲并不为自己说话,便装出一副要跪下的模样,仓皇道:“是湘儿失言,请姑娘莫怪。”

按理说自己并未犯什么大错,不至于跪下,但她却知道对付少爷用苦情计最好,于是面上做足了委屈无知的戏码,活像一只慌乱的小白兔,只欲得人怜爱。

谁知楫羲并未制止,甚至没有理她,转身便进了院门。

平安同湘儿熟识,本想出言提醒一二,却想到她的性子,遂也作罢,只安排人将东厢房收拾打点一番。

“你方才同那个丫头置什么气。”楫羲进屋后才问道。

“我哪有!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念稚被他看穿了心事,面上有些不自然,于是转移话题道,“王爷夫人呢,不用拜访一下他们么?”

“他们去觅云山了,仙居一段时间。”楫羲回道。

想象二人在山中闲居日子,念稚向往欣叹道:“王爷和夫人倒是别具情致。”

瞧她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楫羲笑得温柔:“岐云山的景色并不亚于那里,你这段时间可以好好游玩一番。”

不用楫羲提醒,念稚也是这样打算的,如今没了忧心牵挂,游赏的美景似乎都显得更好看了一些。

玩是玩的愉快,却仍有些不太愉快的事情萦绕心间。

她从前知道谢楫羲是个招人喜欢的,到了岐云山才有了真正的认识,每日送往院里的香囊情书若干,抛进的柳叶桃枝无数,更不断有各家小姐邀约踏青赏景。

楫羲表面虽没有什么回应,念稚心中却不免有些不爽,她自然知道自己这是吃醋了,却又无奈急迫,她不知道怎么对楫羲表达心意,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表达心意。

这样纠结着,一来二去便也断了游玩的心思,这日起来便径直坐在院中发着呆。

“小姐,你呆坐在这儿干什么?”乐荷不免有些奇怪。

念稚并不回答,反问道:“少爷去哪了?”

“少爷去挖酒了,他说今日晴好,适宜小酌几杯。”

念稚这才来了兴趣:“哎,在哪,我也去瞧瞧。”

根据乐荷所说,不过山腰花田附近,念稚大步走了一段路,发现今日晴空万里,风林云海,甚为舒爽,一时心情不由大好。

临近花田时便一眼看见了楫羲的身影,还是那般玉树临风,念稚点点头,心间莫名扬起一股得意之情。

然而笑容只扬起了一半,花田间另一女子的身影显得格外刺眼,不是那个湘儿是谁,只见她半身在花田中,好似扭伤一般。念稚瘪瘪嘴,不过是装柔弱嘛,她还真不信楫羲会喜欢这种类型的。

谁知楫羲却并不如念稚所想,仍是扶起了湘儿,二人有说有笑,在摇曳的花田间,倒显得分外刺眼。

念稚几乎是立刻转过身去,蹭蹭的便跑回屋去,心间的刺痛却渐渐放大。谢楫羲回吻过她,在无形中给了她勇气与自信,亲吻过后却再无任何表示,不是一件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么?

若他的吻不是回应,他对自己的好也不过是随意,也许就像随手扶起湘儿那般......

念稚浑噩了半日,思虑不清,等到乐荷叫她去用膳。她不愿显露心绪,强打了精神,才发现今日并不在屋内用膳,楫羲特意在一方岩边树下布了张石桌,上有些精致的菜食,碗边的两杯桃花酿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微风拂面,本是个绝佳的情景,念稚心中苦涩却品不出其中意趣,只接连喝着杯中酒,也不说话。

楫羲略有不解,劝道:“吃些东西再饮,莫要醉了。”

念稚勉强挤出笑容,夹了筷从前最爱吃的醋溜鲤鱼,却觉无味,放下筷子仍是喝着酒。

“阿稚,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如同我说说?”

同你说了又有什么用,念稚腹诽,望着楫羲温柔的面庞,心中没由来的更加酸涩,面上却摇头笑道:“这桃花酿着实不错。”

“你从前也喝过的。”楫羲笑道,似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眼睛亮了许多,“你小时候来岐云山,我们见过的,你可曾记得?”

她记得那时来过岐云山,却不记得自己见过谢楫羲,念稚仔细思索了一番,仍是没有回忆起来,于是摇摇头。

“你当时许是喝醉了,拾了截梨花枝当作剑舞,还将我左臂都划伤了。”楫羲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不由低笑着摇摇头。

念稚却不信:“一截树枝而已,怎么可能将衣袖划破。”说着便拾起脚边的一处树枝,左右挥晃着,又似是得了意趣,起身便舞起树枝来。

点、刺、划、拉,一招一式随性飘洒,念稚边舞边轻笑:“以我的功夫,倒还真有可能。”

楫羲看着她,裙袂飘扬,像山花,像小鹿,像青鸟......他一时怔住,看着少女澄澈的眼染上了酒酿的薄光,还有微粉的脸,红嫩的唇,突然就责怪起自己来,不过是自己先爱上了她,不过是多等了一阵,不过是死心又提心了几回,又何必非要去要求些什么。

现在,她就在身边,他不想再等了。

“阿稚,我......”

“楫羲,我喜欢你。”念稚却不等他说完,挥舞的树枝轻轻刺中他的心脏,瞬间开放出漫心房的花,“你呢?”

也许是喝多了酒,也许是剑舞的豪迈,念稚突然不想再去纠结,最坏不过是拒绝,不过是离开他然后仗剑天下,又有何惧呢?

而且,她似乎有一种预感,也许是山风告诉她的吧——

“嗯。”

腰间被重力一拉,一双温热便覆上了双唇,带着酒香的,魂牵梦萦的。

——果然,他也是喜欢她的。

梨枝落地,缱绻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