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初阳
作者:河鬼把戏      更新:2020-03-28 13:48      字数:3271

“玛莎,一大清早就没见着她人,准是带长安不知又去哪儿了。”卓依玛莎的阿娘勒依恰思长着一张圆润的脸,稍微黑,脸颊两边是一团绯红,格外朴实。净了手便对付纳兰迦图刚从营地外溪水里捉来的鱼,手法娴熟的去鳞,破肚洗净,接着说:“说起长安这孩子,我也是心疼,身子养了这么久,还是没什么精神头,也不知是想家了还是心里藏着事,可怜的孩子。”

纳兰迦图眉头一皱,不由得想起祝长安那天同卓依玛莎说的那个故事里的一句“长安无故人”,喃喃道:“无故人?”

“将军您说什么?”忙着手头活的勒依恰思抬起头望向纳兰迦图。

“没什么。”说完,纳兰迦图抬腿就出了厨房。

同卓依玛莎连着几天早出晚归的祝长安难得在太阳升起后从自己的牙帐里出来,睡眼朦胧。对着清爽的风伫立一会儿,心神清新了少许,握了握攥在手里的牛角梳,转身就朝卓依玛莎的牙帐去。

刚走没几步,就听见水浇在人身上的声音,一时好奇地寻声望去。

这个季节的北地并不是温暖,一桶水浇在人身上很快就雾气蒙蒙,尤是在初阳下看得格外清楚。

男人背对着祝长安,沾了水的长发顺着水纹贴在小麦肤色的后背上,几条伤疤狰狞的样子让人不寒而栗。又浇了一桶水后,男人就把衣裳一件一件往身上穿,祝长安便好心提醒了一下,“不把身子擦拭干再穿衣很容易着凉。”

男人穿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半敞衣襟就转过身看向祝长安。

看清男人模样,祝长安轻声称道:“纳兰将军。”

“听闻东昭女人娇羞,今日一见看来那商人唬了我。”纳兰迦图似笑非笑的看向祝长安,一双湛青色的双眸好像在无声的对祝长安说‘你一个女人这样坦荡荡的看着一个半裸的男人不好吧’。

听纳兰迦图这么一说,祝长安才想起小时阿娘对自己说教的那些话,心虚的侧过身,“天寒,将军还是早些擦拭头发回帐里换身衣裳。”

话音刚落,祝长安就朝着卓依玛莎的牙帐方向去。

纳兰迦图看着祝长安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笑,瞟了一眼散落在胸前还在滴水的湿发,不由自主地拿起未穿上身的衣裳擦拭起头发。

来到卓依玛莎牙帐的祝长安刚要掀开帘帐,就已经有人从牙帐里出来,有些晃神的祝长安一个没注意就撞人身上去,鼻尖一顿酸,不由闷哼一声。

“祝长安?”阿里日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些惊讶,接着是牙帐里卓依玛莎的声音。

“阿里你怎么还站在这,当门神啊。”帘帐再次掀开,卓依玛莎的身影出现在阿里日昭身边,正想推搡当门神的阿里日昭,就看祝长安用手掩面,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俩。

“长安,不是你想的那样!”

二人异口同声的样子在祝长安眼里简直一模一样,看足戏本子里那些,眼前这两人的表现倒显得十分新奇。

“不是我想得哪样?”

说起敢爱敢恨的北地女人,卓依玛莎倒还是年轻,顿时羞红了脸颊,一把就把阿里日昭从门内推了出去,拉着祝长安就往里走,摁坐在梳妆台前打理起祝长安的头发一言不发。

“害羞了?”从铜镜里看身后的卓依玛莎,祝长安好笑的撑着下巴,说:“玛莎,我听恰思说,你已经过试婚年纪很久了,是在等谁吗?”

“我没有在等谁,只是不想这么早离开阿娘阿爹而已。”

“而已?那就是有喽。”

“我都说没有了,长安你,你再这样以后就自己梳理头发。”话是这样说,卓依玛莎并没有减缓手中的动作,不一会儿一条辫子就从她手里出来。

“那你是更偏纳兰迦图多一点,还是阿里日昭多一点。”兴致勃勃的祝长安看着铜镜里人一举一动,之前就老听卓依玛莎把纳兰迦图挂嘴边说个不停,她这样子跟东昭院子里那些情窦初开的女人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更明显罢了。

“纳兰将军吧。”

“纳兰迦图,骁勇善战,为人刚正不阿,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气。”祝长安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抿嘴一笑,才道:“是玛莎的良人。”

“啊?长安,我的良人?”卓依玛莎迅速地绑好另一条辫子,挨着祝长安坐下。

“你的纳兰将军呀。”

“不是不是,我只是仰慕将军,并非儿女情长。”

“玛莎,你又怎知不是?感情的事我并不清楚,但戏文里也没少提过,日夜倾慕若不是心上人,那又是什么?或许,东昭女人在你们北地人看来,故作娇羞实是不实,就是娇羞才误了终身。”祝长安反过身,用手理去卓依玛莎两颊的碎发。“不要误了自己才好。”

卓依玛莎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还想不明白?”

“长安,喜欢上一个人心里会不会有种想说又说不出来,但又怕自己说出来坏了两人关系的感受?他越靠近,自己心跳就跟着越跳越快,看不见他时心里就慌慌张张得不得了。”她抬起眼皮,正视着祝长安,“这就是喜欢?”

“嗯。”

“那我好像喜欢阿里日昭要比纳兰将军多一点。”卓依玛莎越说下去声音越小,若不是祝长安离她这么近,怕不会听清后面的话。

可就是听清了卓依玛莎后面的话,祝长安不由一愣,反问道:“你不是?”

“我不是仰慕纳兰将军吗?将军固然好,但他是玛莎心里的神,而神是不可亵渎的;阿里日昭,他,他更像人多一点,我与他也就更近一点。”

这次,祝长安有些怀疑了,戏文里的那些真真的是胡编乱造?还是女人这种生物真如海底针,让人摸不清看不透。

祁言辞的爱慕者不少,为进王府大门有人不惧外人指指点点,有人不顾自家老子颜面,有人静守深闺待郎骑竹马来……无非仅‘喜欢’二字。

自‘坦荡荡’见过纳兰迦图已是三天后,而再次见到纳兰迦图竟是意料之外。

祝长安站在夕阳下的悬崖峭壁边往下望,崖上的风呼啸而过,总有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刮下山崖,换得粉身碎骨。

“祝长安,你干什么!”

不知何时出现的纳兰迦图朝祝长安方向快速掠过,并大喊着,他的声音里带着什么,没等祝长安听过来,就被他带入怀里,嗑在一堵硬梆梆的肉墙上,撞得鼻尖直冒酸泡泡。

确定远离山崖边安全了,纳兰迦图才把祝长安从怀里拉出来,双手握着她的肩,不给人解释的机会,“你在哪儿干什么?你也想跳下去?”

祝长安定晴看着纳兰迦图的脸,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这个救了自己又沾了自己便宜男人的脸,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刀削般的五官狂野得些许张扬。

祝长安拉回自己的目光,想自己竟被人误会有轻生的念头,若是传回东昭,那些人不得买炮竹庆祝一番,便刚打算开口解释,一时想起纳兰迦图刚说‘你也想跳下去’,疑问道:“这里死了很多人?”

纳兰迦图疑惑的把祝长安看了一遍,又看了一眼她身后那条鸿沟,拦腰抱起祝长安就往营地方向走。

“纳兰将军,我有腿可以自己走,烦请将军放我下来。”哑巴偶尔一言不合也会像纳兰迦图这样,但此时抱着祝长安是纳兰迦图不是哑巴,令她有些不适应,再说她与纳兰迦图的关系并没有熟悉到任由其搂搂抱抱的地步。

“纳兰将军,烦请放我下来!”

“……”

“纳兰迦图,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

“你再说话,我就把你扔在地上。”纳兰迦图恶狠狠地看向怀里的人,以示警告。

被纳兰迦图凶狠的眼神给唬住的祝长安,下意识的就攥紧这个人的衣襟,难免扯到他的几缕头发。

感受到怀里人的动作,也不管被祝长安拉扯的头发,不禁浅笑,但又怕被祝长安看见又恢复方才的样子。

回到营地,阿里日昭是第一个迎上来的人,先是看了看冷着脸的纳兰迦图,后又看了看一言不发像受惊的兔子的祝长安,才憋出:“你俩怎么回事?”

“帕达。”

“纳兰迦图你够种!”说完阿里日昭就一溜烟的消失在二人眼前,至于帕达,此时应该还跟着浮丘古弥撒在外围巡视。

“你可以放我下来了吧?纳兰将军。”

“如果我说不呢?”

“你,不嫌累就抱着吧。”祝长安嘴再怎么能说会道,偏偏在遇上纳兰迦图后,竟然一时哑语不知该回什么,试想以往被祝长安一言两语气昏死过去的不计其数。可眼下,只能任由纳兰迦图抱着自己,心想等哑巴寻到自己定让哑巴好好收拾这个男人。

“祝长安,既然你来到我的地盘,不管你为何出现在北地,我纳兰迦图发誓不会让你在我眼前有任何危险,即使我不在。”

“将军,长安是东昭人,自然是要回到东昭去。”

“在你回到东昭之前,我会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