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尘殿前，陆未晞背着包袱，等着师父。她方才去师父房间和书房找他，他都不在。天色已然辰时，下山的弟子们过一会儿就要出发了。她不免心中有些焦急，师父去哪儿了？

正想着，一个人迅速闪到她面前。不是师父，是季思远。

“师兄！”陆未晞心情颇佳，见着他觉着他今日分外帅气。

“师妹要下山了？”季思远明知故问。

“多亏师兄昨夜让我醍醐灌顶，我今日才能下山。”陆未晞真心感激道。

“那也不是亏了你自己努力。”季思远说道。

陆未晞正要说谦虚的话，却见季思远斜嘴一笑：“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说这句话？”

她的笑容立马定住，接着听见他用欠揍的语气说：“你能抓到竹精灵纯属运气好，与个人努力和实力没关系。真的，豚未晞，别想太多。”

“若你这一大早是特意来跟我讲这些的，那你可以回去继续睡觉了。”陆未晞立马变了副冷漠脸。

“你这豚未晞，人不大，脾气倒不小。”季思远大力揉了揉她的头。

陆未晞一把将他的手打开，她特意梳的新发型！

季思远无视她的怒视，凑近嗅嗅鼻子闻了闻：“豚未晞，下个山你至于么，连香粉都用上了。”

“要你管。”陆未晞推开了他的脸。

“师兄提醒你啊。凡界不比这山上，妖魔鬼怪，人心险恶，世道之艰险。像你这么笨的，谁都能诓你。你最好别跟陌生人讲话，也谁都别信。尤其英俊小郎君最不可信，见着就离远点，可别被人的相貌给迷惑了。”

季思远的话虽然依旧痞气，陆未晞却心中一暖，她当然听得出来，他是担心她，不放心她。

“知道了，就你话多。”陆未晞嘴上嫌弃，脸上却不禁泛起了笑。

“就这副表情！”季思远指着她的脸道，“一看就好骗至极。师兄劝你，纵然你没学到师父的仙法，也把他那睥睨众生的高冷脸给学了。在凡界随时摆着那样的臭脸就对了，保证方圆三里的人魔鬼妖都不愿靠近你。”

师父那是尊贵气质，陆未晞正要开口纠正季思远的说法，就听见师父的声音从大殿之上传来：“思远，看来为师在你心中的形象，不甚友善。”

季思远眉毛一跳，喉头一滚。

所以不能在人后说人坏话，现下被逮个正着了吧。陆未晞抿笑，等着看师兄秒怂。

“师父，徒弟才疏学浅，用错了词。您老人家的脸应该叫……”季思远努力找了个合适的词，“尊贵！”

看来不用她纠正他了，陆未想在旁默默想到。

“原来在你心中，我还是个老人家。”烨临腾云而下，落在了季思远身旁。

“老人家是尊敬您，您一点也不老，看着可比我年轻多了。您若不喜欢此尊称，我日后决计不叫了。”季思远赶紧见势收话。

此话说得不假，师兄虽是师父的徒弟，看着却比师父要大几岁。以致每次他向师父耍赖时，陆未晞都觉得画面无比违和。

“思远，为师觉得你平日里只勤于修行，倒是荒废了学问。不如今日起，便将芒山七经八论都抄读两遍。”烨临语气轻淡。

季思远听来，却是重如千斤，他立刻泄气求饶：“师父，我错了，我不该说你脸臭的，你就放了我这次吧。”

陆未晞在旁也是听得一愣。那七经八论每本都有三寸厚，内容晦涩不说，还有很多上古文字。像季思远这种一看书就头疼的人，抄读两遍，还不如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季思远见烨临没有讲话，立马向陆未晞使眼色，陆未晞装作没看到的样子。他立马向她偷偷比了个五，陆未想继续装作看不见。季思远皱眉，又比了个十。这是他们二人的暗语，意思是帮对方无条件跑腿的次数。

陆未晞这才满意，开口向烨临求情：“师父，师兄平日里说话就是这般语气，绝不是故意对您不敬，您就恕了他这次吧。”

烨临没有立刻回应，看着眼巴巴望着他的师兄妹二人，表情一模一样。他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捕捉的笑，开口的语气却严冷：“那便抄读一遍。”

“师父！”季思远哀嚎。

“仍有异议？”烨临上扬了语调。

“没。”季思远赶紧见好就收，内心却是万马奔腾。让他看书，还不如让他下山降妖除魔。此时，他非常羡慕陆未晞这个即将下山，逃离师父“魔爪”的师妹。

“师父，时候不早了，徒儿先去凌云殿了。”陆未晞掩饰不住内心的急切。

“不急。”烨临摊开手，手中凭空多了两瓶药和一个布袋，递给陆未晞道：“备不时之需。”

她接过，看到是复芕丹和冰芃露。让她惊讶的是布袋里的东西，竟是为数不少的银两！她从五岁后就再没见到过！若不是此时出现在她眼前，她都完全忘记了此物的模样和用处。

再见到它，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她记起了小时候爹给她一个铜板，让她去街边买糖葫芦的情景，转眼已是十二年过去。若之前对于“下山”只是一个空有概念的虚感的话，那此刻她手持银两，才终于有了即将下山的实感。这种感觉是说不上来的激动、欢欣、紧张、久违……各种情绪的交织。这些情绪，化作了简短的三个字，说与了烨临：“谢师父。”

真的，非常感谢！

“为师说过，不用道谢。”

“那，不用谢师父？不对……”陆未晞越说越糊涂，干脆就什么都不说了。

噗，季思远在旁笑出了声。

烨临嘴边也牵出笑意，手中又幻出了一把剑递给她：“你腰间的佩剑平日里摆摆样子倒无妨，但去到山下遇着危险，却是无甚大用的。带上此剑，能保你于关键时刻。”

“谢……”陆未晞又想谢师父，却及时收住了嘴，只是高兴地接过。她早就想要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了。

此剑剑鞘通黑，只剑柄处刻着银色的北斗七星图案，看上去神秘又静谧。

“我可以打开看看吗？”陆未晞问道。

“它现下已是你所有之物，你自己做主就好。”烨临回道。

陆未晞开心地拔出剑，被它的美所惊讶。晨光下，剑身发着幽幽的银光，与剑柄处的北斗七星图案相得益彰，美得仿若星河。

“师父，你竟然将七星剑给了豚……师妹！”季思远的意见很大。

“七星剑？”陆未晞疑惑，名字倒是与此剑很衬。

“此剑乃剑神女竺花了五百年时间，集北斗七星之精气所练成，在仙家兵器榜上都是能排进前三十的神剑。师父你将它送给师妹，也太大材小用了吧！”季思远极其不满，师父可从未送过他这样的神器。

陆未晞听完介绍，手一抖，立刻将剑恭敬地放回剑鞘，递给烨临：“师父，此剑太贵重了，徒儿要不起。”

季思远伸出手，乐呵呵地要接过神剑：“是啊，给师妹太浪费了。宝剑配英雄。师父，不如把它给您天资卓越的英雄徒弟我。”

烨临并未开口，季思远就被一股无形的力给生生拦在了离剑三分远处。他不死心，也没办法。别人他尚可想办法破力，但对着师父，他只能放弃。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就算别人都叫他天才，但要赶上师父，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唉！”季思远叹气，收回了手。

“为师既然给了你，就没有理由再收回。你若不要，它放着，也就是一堆旧铁。”

旧铁？女竺剑神听到了该要吐血了，也就师父仗着跟剑神关系不错敢如此说了。季思远在旁抱着双手默默想到。

陆未晞怎么想怎么自知自己收不得，但她也很清楚，师父一向给了她东西，就是让她一定要收着的意思，此剑当然也不例外。况此剑无论怎么看，怎么深得她心。看了看自己腰间芒山弟子们入门时统一发放的佩剑，与此神剑相比，实在是相形见绌。七星剑，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那徒儿就，收下了。”陆未晞既负担又欢欣地说道。

“嗯。”烨临颔首。

陆未晞将腰间的佩剑取下，递给季思远：“劳烦师兄等下将此剑放至我房间。”

“哼！”季思远虽不满，但还是收了。

“谢师兄。”陆未晞得了好，自然对他态度也好。

季思远将头别到一边，不看她。

陆未晞非常宝贝地摸了摸七星剑，将它小心翼翼地别到了自己腰间。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气势立马飙升了好几个等级。还有了突如其来的自信：有了此剑，下山肯定没问题了！

“师父，那徒儿去凌云殿了。”陆未晞语气轻快了不少。

师父既不要她谢，那她决定下山给师父物色个好物回来送予他，就如他每次下山回来都会给她带好东西般。

“不急，为师还有一物要给你。”烨临说道。

“还有？”季思远透露着深深不满的语气。

“还有？”陆未晞是受之有愧又隐隐期待的语气。

“凡界凶险，为师答应过为你相只灵兽，现下正好让它护佑你下山。”

“灵兽？”好啊！陆未晞满脸期待，她威武美艳的赤焰丹鸟~

烨临手一挥，一道雾气凭空升起，一只灵兽身影出现在雾气中。陆未晞的期待化作隐隐失望，看这身形，并非神鸟类。

雾气渐散，灵兽的样貌终于露出，白色的四脚走兽。身长约七尺，高约三尺半，四肢健壮。身上的毛虽短，鬃毛却长而蓬松，看起来威风凛凛。最惹人注目的是它的双眼，像天空一般湛蓝，美得无边无际，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嗯？她为什么觉得这只四脚灵兽有些熟悉？

“猫妖！”陆未晞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在试炼林中拍着她玩，让她被芒山上所有弟子笑话的蓝眼猫妖吗！只是现下身形化小了些。

灵兽不知为何骤然怒了，喷着粗重的鼻息，要扑向陆未晞，把她吓得连连后退。

“雪球。”烨临的话及时让灵兽停止了动作。它威胁性地向陆未晞喷了两口热鼻息，退到了烨临身旁。

“原来你叫雪球啊。”一旁看好戏的季思远望着灵兽笑眯眯道。

“吼~”灵兽嘚瑟地吼了一声。

季思远伸手去摸了摸它的头，它竟一副享受模样。

嘁！陆未晞默默翻了个白眼。雪球如此可爱的名字，跟此灵兽真是毫不搭界。

“雪球乃极北之地的雪狮，聪明可爱，活泼友善，陪你下山最合适不过。”烨临说道。

聪明可爱？活泼友善？陆未晞看着那望着自己一脸高傲冷漠的蓝眼睛，师父什么时候开始眼盲的？

“师父，我还是独自下山吧，我能够照顾好自己的！”陆未晞心想，带着这头小祖宗，它还指不定怎么欺负她呢。一想到试炼场上被它压在爪下的事，她现在还觉浑身酸疼。

“雪球现下与你不熟，态度冷淡些是正常的。你们多处处，它就亲近你了。”烨临释解道。

陆未晞鄙夷地望着被季思远摸着头无比享受的雪狮，他们不过才第一次见面！她望向师父，眼中传递着信息：这要怎么解释？

烨临面色沉静：“你若像思远这般主动亲近它，它便也会亲近你。”

陆未晞满脸怀疑，但还是在师父“鼓励”的眼神下，缓缓伸出了手，摸向了它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