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来一口？”红珠豪气地喝了口酒，将酒坛递给陆未晞道。
陆未晞犹豫着，她从未喝过酒。
“没有酒的人生是不完整的。”红珠又将酒坛递近了些，“上仙说的。”
陆未晞闻到酒香扑鼻，不再思量，接过后浅尝了一口。好辣，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着实难喝。”她将酒坛递回给红珠。
红珠一笑，接过又豪饮了一口道：“说上仙酿的酒难喝的，你是第一个。”她擦了擦嘴边的酒渍，“你这是牛嚼牡丹，不懂品赏。”
“现在好像，好了些。”陆未晞感觉到一股暖意从胃润泽至喉尖。
“再来一口。”红珠再次将酒坛递给陆未晞。
陆未晞依然犹豫了下，还是接过浅抿了一口。
“酒要大口喝才够滋味。”红珠说着，伸手将陆未晞手中的酒坛陡然倾了几分。
陆未晞被迫喝了一大口酒，呛得咳出了声：“红珠！”
红珠只是无所谓地笑笑，望着她。
一股辛辣的热流从喉咙灌入胃中，陆未晞觉得难受，靠在树干调整呼吸，竟慢慢感觉到一股酒香涌入唇齿之间，久弥不散。这酒香中似有千百种味道，层层叠叠，各自发散又相互融合，竟然是回味无穷。而其中让她感受最深的，是绯樱花的香味。有一瞬，她甚至分不清是唇齿间的酒香，还是树上的花香。
“怎样？”红珠亦靠到树干上，问陆未晞道。
“似乎，还真不错。”陆未晞的表情舒展开来。
红珠又拿起酒坛喝了一口：“上仙生得好，酒酿得好，花栽得好，脾气也好，怎么能如此无所不好呢。”
因为你喜欢他，陆未晞在心中默默答道，所以觉得他处处都好。
两百年前君昊上仙去凡界路过薄山，偶然遇到一只红毛小狼，被其一路尾随。他虽觉得奇怪，却不甚在意。直到他欲乘云回天宫时，小狼趁他不备也跃上了云端。他将它抱起，欲将它丢下去，却被其死死咬住衣袖。一仙一狼拉扯良久，以上仙的衣袖被扯下一块告休。彼时，衣衫褴褛的上仙举起小狼，正要把它丢下去，却听它突然发出了“唔~”的一声哀叫。上仙看见它望着自己的眼中泛着水光，委实楚楚可怜，内心骤然一软，伸出去的手不自觉地收了回来，将小狼抱入了怀中。
“你以后便跟着我罢。”上仙望着怀中的小狼道。
“唔~”小狼发出了愉悦的声音，拿小脸蹭了蹭上仙的手指。
上仙见此它着实可爱，眉眼间亦染上了笑意。
自此，小狼便在流光宫中日日与上仙相伴。或许是宫中仙气太过充盈，百年后的某日它竟化作了人形。此后，流光宫便多了一位名叫“红珠”的宫娥。
红珠对君昊上仙是一见钟情。据她所讲，自小长于穷山恶兽中的她，从未见过君昊上仙这般笑起来仿佛整个山野都开满了鲜花之人，于是就跟了他一路。原以为跟了两百年，上仙对她会生出一些同他人不一样的情感。却不知上仙虽看着亲切，心却如顽石。任她怎么使尽方法，他都不为所动。
这些都是红珠自己对陆未晞讲的。君昊上仙与烨临时不时相见，她与红珠也就经常见面。红珠性子活泼，然而天宫之大，她却找不到一个能讲体己话之人。刚好陆未晞性子静，是个很好的聆听者。一来二去，红珠就什么话都跟她讲了，两人便成为了好友。
“你有没有喜欢过谁？”红珠问陆未晞。
“喜欢？”陆未晞有些疑惑。
“嗯。”红珠点头道，“就是觉得他无处不好，无时不想见他，真见着了又会紧张。跟他在一起就算静静待着不讲话也莫名欢喜。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举动，猜度着他的想法。你有对谁这样过吗？”
陆未晞思考了一下，瞳孔猛然一张，然后立刻淡定摇头：“没有。”
红珠将手搭在陆未晞肩上，像长者般讲话：“你还小。”然后另一只手抓起酒坛道，“还要吗？”
“好。”陆未晞接过酒坛，猛然灌了自己几大口酒。
“慢点。”红珠在旁提醒，内心闪过一丝疑惑，小晞她，怎么看上去仿若有些慌张？
红珠接过酒没有多想，两人一人一口，很快便将坛里的酒喝到了底。
“红珠。”陆未晞喝完最后一滴酒问道，“你为何总对我师父态度冷清？”
“我不喜欢他。”红珠说这话时，竟有些磨牙凿齿之感。
“为何？”陆未晞问道。师父走到哪儿，都受人尊敬，她还从未见过不喜欢他之人。
红珠久久未答，陆未晞回头疑惑望她，只见她睫毛颤动得厉害。正想继续追问时，一只纸灵鹤飞到红珠面前转了一圈，红珠看见它后了然道：“知道了。”
纸灵鹤飞走。
“上仙他们下完棋了，我们回去吧。”红珠说道。
“好。”陆未晞点头。她见红珠又恢复了常态，觉得疑惑，却也没多问。
两人走到石桌处，见烨临和君昊正在欣赏绯樱。
“上仙。”红珠巧笑。
“嗯。”君昊上仙回应。
“小晞来了。”烨临望着陆未晞道。
“师父。”陆未晞回应。
烨临点了点头，转望君昊：“那我们便先走了。”
“好。”君昊回道。
烨临起身，走向陆未晞，看了她一眼：“走罢。”
陆未晞点头，跟在了他身后。
“等等。”君昊上仙叫住了二人。
“还有何事？”烨临停下脚步，转身问。
君昊走到石桌旁的绯樱树下，将落英拨开，从泥里抱出一坛酒来走到烨临跟前：“不要再说我小气了。”
烨临手一挥，酒坛骤没：“若你日后也这般待我，我倒是可以考虑收回此话。”
“那你还是别收回了。”君昊上仙回道。
烨临一笑：“走了。”
“慢走不送。”君昊挥了挥手。
两人相顾一笑，烨临便领着陆未晞而去了。
“上仙，你为何对烨临如此亲好？”红珠的言语中透着不满。
“注意你的称谓。”君昊提醒道。
“哦。”红珠有些不开心。
君昊望着烨临和陆未晞离去的方向，良晌后突然道：“他是我见过的最重情义之人。”
红珠听到后，甚为不满地抬头望了眼他。
“小晞不上来吗？”烨临腾于云上，看见陆未晞站在那儿，只是望着他。
她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上来……哦，好。”
陆未晞往前走了两步，驻足在远端边，便不动了。
“还要为师拉你上来吗？”烨临笑道。
陆未晞抬头望着他，片刻后，真的就伸出了手。
烨临无奈失笑，伸手去拉她。在双手相触的那一刻，陆未晞有些涣散的瞳孔微张，脑中闪过一段画面。
“你名叫陆未晞？”
凌云殿中，在各位世尊长者和所有新进弟子的视线注视下，仙姿缥缈的烨临对着局促不安的陆未晞问道。
“是。”她感觉自己声音有些抖。
“从今往后你便做我的徒儿可好？”烨临的语气就像和风拂过般轻柔。
“好。”陆未晞低着头都能听到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她本就握在一起的双手绞得更紧了些。
“那小晞，便跟为师回玉尘殿吧。”
陆未晞内心正忐忑时，只见一只漂亮修长的手伸到了她面前。她抬头，看见了烨临霞姿月韵的姿容。果然是仙人啊，她当时脑中闪过的念头，是普通凡人所不能企及的容貌和风姿。
他望着她，眉目温软。
扑通扑通，她的心脏突然跳得厉害。
紧紧缠握着的双手慢慢松开，犹豫了一下，她缓缓将手伸入他手中。
温暖的触感，不似想象中仙人该有的清冷。
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对她说了句：“走罢。”
脚底生云，她一时没站稳就要跌倒，那只手及时抓住了她，手的主人用轻和的声音道：“别怕，有为师在。”
她望着他温和的笑，片晌后微微点头，虽没说什么，却稍稍握紧了那只手。
在众人或惊讶、或疑惑、或愤恨的视线中，师徒二人携手乘云而去。
至此，她便有了归属——芒山仙尊烨临之徒。
这是师父第二次牵她，陆未晞意识到。
“在想何事？”烨临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问道。
陆未晞摇了摇头，踏步而上，却脚步不稳，一下子跌入了……烨临的怀中。
一股草药的淡淡香味沁入鼻息，让她的神识似乎又迷糊了几分。
“你到底是喝了多少酒。”烨临是在自语。
他正要将她拉开，却埋首看见他的徒儿靠在他胸口，面颊红红地合着眼，竟是睡着了。微讶后，唇边漾起了些许弧度。
迷迷糊糊睁开眼，陆未晞发现她已经躺在自己屋内了。而师父，就坐在床边看着她。
“师父。”陆未晞不知自己为何慌张，话音都有些干涩。
“嗯。”烨临答应。
然后就静默良久，直到陆未晞感到不自在：“师父为何一直望着徒儿？”
“小晞可还记得醉酒后的事？”烨临问道。
陆未晞只想到自己被师父拉上了云端，跌入了他……怀里。咳咳，她心虚地干咳了两声：“徒儿，什么都不记得了。”
“昨日我们乘云经过东海时，你突然拽住为师的衣领，说了句话。”烨临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
陆未晞惊讶，她竟然拽了师父的衣领！正要开口赔罪时，烨临又发话了：“你说，你喜欢为师。”
什么！陆未晞惊愕地望向烨临的脸，她竟做了如此轻渎师父之事！实在罪该万死！此时烨临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是恼怒还是震怒。
“师父，我……”陆未晞欲解释。
“为师只想知晓，你说得是否是事实？”烨临又问道。
陆未晞本应立刻开口否认的，然而“否”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就是觉得他无处不好，无时不想见他，真见着了又会紧张。跟他在一起就算静静待着不讲话也莫名欢喜。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举动，猜度着他的想法。你有对谁这样过吗？”
红珠的话骤然出现在陆未晞的脑中，她望了眼师父，与他视线相触后立马缩了回来。她对师父不就是这样吗！
“是。”陆未晞头别到一边，不敢看烨临，回答道。
空气仿佛凝固了，在让人窒息的沉默过后，烨临开口道：“为师亦喜欢小晞。”
嗯？陆未晞惊讶地转过头撞上烨临的视线，她、她没听错吧？师父竟然，也喜欢她！
陆未晞正惊诧，下一秒，让她更惊诧的事发生。师父竟倾过身来，朝她越靠越近，看阵势，竟是要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