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把衷肠互诉，相处起来反而就容易了。

南礼善搜肠刮肚地想了许多那么多话，其实开了头，南礼善才发现，这般纠结，若真是对着她，这些本就可以不用。

相见可以谈古论今，可以下棋，可以什么也不说，只是低头看书。可以四处闲逛，买些有趣小东西送与她……可以做的事那么多，到底也只是因为在自己身旁的人是她。

南礼善觉得，满心满意都是满足。

他仿佛也回到了女学，又回到那个无人所知的角落里，身旁的人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

这几日，温婉君几乎每日都往外跑。

苏悦和鲁枫那边，自然有钱项然做解释，他们惊诧之余，却也尊重温婉君的想法。至于温谨行那边，便是冷香容去告知的。温谨行原本心中还怀阻止之意，毕竟欢乐一时，若是之后却要面对十倍百倍的痛处，那还不如不要这般欢乐。

可是这几日，温婉君脸上都不曾抹掉笑意，便是连吃饭也比寻常多吃了不少。这样的情形下，要让温谨行劝说温婉君放下这个人，未免也太过困难了。

他总是私心地想，或许还可以在等等，还能让温婉君再开心几日。

这件事便这么搁浅了下来。

不过，正所谓有人开心，自然就有人不开心。

孟昶那日益阴沉下来的脸色，就光明正大地昭告着，自己现在有点不太开心的事实。

关于孟昶对温婉君的心思，钱项然自然没有瞒南礼善。这倒不是他想要挑拨离间，而是因为就温婉君那般纯粹的心思，见着南礼善了，这颗心也就正儿八经扑在他身上了。原本就对孟昶只是朋友之谊，如今和南礼善重逢，这点朋友之谊真是半点都没能让她觉得那里不对劲。

南礼善自然也从温婉君的嘴里套过话，温婉君实事求是道：孟大哥棋下得很好，人也很好，对我也很好。

南礼善摸了摸下巴，在考虑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似乎应该对外稍微宣誓一下和温婉君之间的关系，这样就可以避免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对温婉君的窥探。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另一件事要办。

一个小厮从门外进来，对着南礼善行礼道：公子，你要找的人已经到了。

南礼善哦了一声：倒是比我想象中的更快。那你安排下去，他舟车劳顿，今日先好好休息，明日我让人来接他。

小厮点头道：是。说吧转身下去了。

南礼善则握了折扇，怀里揣了些银子，他和婉君约好了要上街。

原本约好了要去温府把婉君给接出来，可是温婉君却执意要在街上等。

南礼善曾笑道：怎么，我这般见得不人？

温婉君红着脸道：不是。

南礼善心中明白温婉君所思所想，却偏生要让她自己说出来，他循循善诱道：既然不是我见不得人，那你便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咯？

温婉君连忙辩解道：当然不是！

南礼善故作落寞：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温婉君拿这样的南礼善真是半分办法也无，无奈道：小先生，你知道为什么。

南礼善喜欢都温婉君，却也不舍得她为难，摸了摸她的头道：好啦，等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这个称呼的时候，我什么时候再去拜访。走吧。

南礼善走得不紧不慢，温婉君跟在他身旁，觉得今天的南礼善倒走得不着急，慢慢走着，感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标，就走得格外随性。

温婉君好奇道：小先生，我们今天要去哪？

婉君，今日便由你来决定我们去哪好不好？南礼善侧过了头，笑着对温婉君道。

去哪啊……温婉君微微抬头，努力地想了想道，嗯，茶馆，书市，说书馆，瓦子，棋社，勾栏……我都可以。

南礼善绕有兴致地看着温婉君。

温婉君回过神来，脸色一红，小声道：话本里面都是这样的啊……

话本？我倒是真没想到婉君你还会看话本啊。南礼善轻笑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的世界除了书，便只有下棋，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

小先生……虽然南礼善说的是事实，但是温婉君这么听着，还是会觉得分外不好意思。温婉君难得略显娇嗔地瞪了南礼善一眼，其中的女儿神态，可谓尽显，让南礼善都忍不住一愣。

温婉君显然也意识到刚刚的动作和自己寻常的模样不太一样，不好意思的瞥开眼，不说话。

婉君，你喜欢吃蜜饯果子么？南礼善突然问道。

我不太吃甜的……以前吃药的时候，手里会塞着。温婉君想了想道。大家都喜欢在吃了苦药的时候，备上一碟蜜饯果子，是为了在苦后能甜，缓过那一阵苦涩的味道。所以在温婉君的认识里，这蜜饯果子终究都会带着一股子的药味。再后来，她不再与苦药为伍，可以随意吃到这种甜腻的食物的时候，早就已经过了喜欢吃蜜饯果子的年纪。

真正论起来，只能说算不上很喜欢，也算不上讨厌。

那我们现在去买蜜饯果子吧！南礼善偏过头，对着温婉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意，还未等温婉君明白过来，不由分说地拉起婉君的手腕便往前面快步走去。

小先生，你慢点……温婉君努力赶上南礼善的脚步，却也不知道南礼善为何这般着急。但是她并未觉得这样有何不好，她喜欢南礼善待自己就像对待个寻常的小姑娘，不用太过顾虑和照顾她的身体，这样的平等，便足以让温婉君觉得温暖舒适。

很快，他们便在一家蜜饯果子门口站定。

温婉君对着琳琅满目的蜜饯果子傻了眼，在她的记忆中蜜饯果子不就是一颗天天的红枣……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种类，有些是她认识的，什么梅子，金桔，山楂，可是有更多的她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

她求助般地看向南礼善道：小先生……

南礼善笑着叫来掌柜，让掌柜的选了几个最受欢迎的蜜饯果子，让他好好包好。然后带着温婉君来到旁边的茶摊坐下，要了杯清茶。

南礼善在温婉君的面前，把这些蜜饯果子的袋子都打开，一一对她介绍道：这些是糖渍做的，把青梅、金橘、红果这些和糖一起熬煮、浸渍、干燥做成，口味最甜，你尝尝。

温婉君对南礼善拿来的东西一向来者不拒，都送到嘴边了，她自然乖巧地咬了一口，果然如蜜一般甜如心。

南礼善又拿起一块杏脯道：这些都是甜果汁，所以制作他们，虽然也需要经糖的熬煮，但是为了保存它们原本的甜味，不会下重糖。你若是细细品味，还会带着一些丝丝的酸味。桃脯，梨脯、枣脯都是这类的。

温婉君也依言咬了一口，初入口和刚才的一般甜，可是入口之后，又回味出一丝甘甜微酸，反倒有些刺激胃口。

南礼善看着她眯眼享受的模样，不由笑道：来，最后尝尝这些，凉果。不是糖渍，而是盐渍，加了不少香料，是咸的，西梅、黄梅、陈皮梅都是这样的。

温婉君头一回觉得，原来吃个蜜饯果子，也有这么多的种类。

温婉君心中起了好奇心，把蜜饯果子一个个拿在手里，依次打量着，又小心咬了口尝了尝，总觉得开始能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喜欢这蜜饯果子了。若是闲来无聊，吃这个，既不会觉得饿，也不会觉得太饱，还能让人敞开胃口。

南礼善爱极了她这般像个小蜗牛，生出自己的触角，慢慢探索这个时间的样子。

婉君，你可记得自己第一次蜜饯果子是什么时候么？南礼善笑着问。

嗯，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温婉君微微低了头，神色变得分外落寞，她声音低道，以前娘总是生病，她吃药的时候，身边就放着这么一碟蜜饯果子。但是她不让我吃，她说吃药的才能吃蜜饯果子。后来我故意去淋了雨，当天晚上就生病了，而且病得格外眼中。娘给我找了大夫，又给我熬了好苦好苦的药。但是娘却没有给我吃蜜饯果子。她同我说，不能噬甜，吃了这蜜饯果子就放不下了。若是总惦记着甜，就再也受不得这些苦了。那时候我还听不懂，我只知道，娘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泪……我从那时候便知道，对娘来说，这蜜饯果子不仅仅是一份治病的药。我也不敢再和她说这件事了。后来，她病得越来越严重，药也吃不下去，家里也没有蜜饯果子了。我一直以为，娘不吃药，是因为没有蜜饯果子。她好不容易把我带回到京城里，指着柳府对我说，那里就能一直吃到蜜饯果子。那时候我好高兴，高兴的不是我能吃道蜜饯果子了，而是有了蜜饯果子，娘的病一定也能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