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锦堂摆摆手：无妨。姜锦堂一想又觉得有些好玩，你带着我本来是想到了皇城有备无患，偏生这个小家伙状况不断。想想你还得受一辈子，倒是麻烦你了。

李崇渊轻声应着：不麻烦。

姜锦堂见他不反驳自己的那句一辈子，倒是有些意外，看来李将军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了。也不知道前路是福是祸，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听到这话的人并不只有李崇渊和姜锦堂，还有刚刚走到门口的李四。

李崇渊从姜锦堂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转身个弯就遇上了李四。

李四难得收回了戏谑的目光，变得一本正经，他道：聊聊？

李崇渊点头：嗯。

李崇渊武功不弱，李四并没有刻意隐藏他的脚步声，其他人只是知道有人来，对李四实在太熟，一听就听出来了。

李四自然也知道李崇渊听出了他，所以才更怀疑李崇渊说的那话是故意的。

不仅说给姜锦堂听，也是说给他听。

李四和李崇渊走进房间，随意坐下，李四递了一杯酒到李崇渊面前。

李崇渊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接了下来。

李四喝了一杯酒，方才道：你刚说的话我听到了。

李崇渊随意地点了点头：嗯。

李四看着他道：你想好了？

李崇渊轻笑一声道：若我没想好，何必带她去皇城呢？

李四长叹一口气道：你确定这是你的真心，而不是中了什么妖术？

李崇渊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问道：所以你去姜大夫那，是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对我下了什么妖术？

李四道：是啊。我这不是……当初对着姜锦堂脸红的记忆历历在目，李四如今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李崇渊举了举酒杯，算是收下了这份善意，他道：多谢。

李四无奈道：谢什么啊。李四本就是皇家公子，身上辟邪的东西就算他不想带，却也都是戴着的。如今术法末世，妖的功力也没有那般高深。若是连他身上的东西都分不出来，那要么是这妖的妖法高深，要么八成是别人就没用什么妖法。

李四想着李崇渊的身份特殊，一时间也说不清到底是前一种可能更好些，还是后一种可能更好些。

李崇渊道：谢这份担心。李崇渊想了想，还是决定解释下，浮梦妖法并不高深。

所以就是说李崇渊是真心的呗。

李四只觉得自己有点头大：你说你这木头万年不开花，好不容易开花了，却选了这么个人……不是，这么个妖……先不说你李家要绝后，便是她这般的身份，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你要如何自处？李家世代军勋，对朝廷的其他政务几乎不闻不问，也不领受爵位，可就是这样，时不时还有人掺他们一本。

无论是先皇还是现在的皇上，都对这些个奏折熟视无睹，若是见到了，随手扔了便是了。可是李家将军娶了个妖这件事要是被传扬开来，什么妖言惑君，什么妖气大乱，什么惑乱军心……这些个理由，便是李四都能背得出来。

李崇渊身份与常人不同，常人娶了个妖，要面对的无非是父母兄妹，还有寻常人的目光。便是这样，寻常人都有许多人受不了，李崇渊要面对的目光恐怕是比这常人要艰难数十倍。

这也是妖族虽然融入常人生活甚多年，却也极少会碰上人与妖结合的故事。这些事李四能想到，李崇渊自然也会知道。看他这模样，怕是连最坏的想法都做好打算了。

李四自幼同李崇渊一般长大，实在有些不忍这个多年好友把自己陷入这样的绝境之内。

李四把酒杯一放，他在知道浮梦和姜锦堂是妖之后，便想了许多这些事，想了无数个解决的办法，又一个个地否决掉。他自认自己思维敏捷，论谋策也不会逊于李崇渊，却还是被这道难题困住了脚步。

李崇渊看着他这般烦恼焦躁的模样，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深了几分。

李四见他笑了，反倒更生气道：你还笑得出来！

李崇渊笑道：不笑还能哭不成？

李四道：那你想到办法了吗？

李崇渊抬眼看了看天花板，轻飘飘一句：造反？

李四听得两眼发直，一个酒杯毫不犹豫地就冲着李崇渊砸了过来，李崇渊闻声早已避开，转头就看到了李四气得不行的脸。

李四指着李崇渊你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能你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再寻了个酒杯，自己又斟了一杯，自顾自地喝下。

李崇渊摇了摇头道：别想了……最坏的打算，亦不过我带着她远走高飞。

……李四听完这话，更加想杀人了。

听听这叫人话吗？

李四着实被气得不轻，但是也实在说不了李崇渊什么，便对着李崇渊挥挥手道：你出去。

李崇渊倒也随之站起身道：那我走了。

李四在他身后幽幽道：你就算不去想怎么应付朝臣和其他人的眼光，也想想你怎么过我家太后的那一关。

李崇渊回过头道：太后曾说，无论我选谁，只要我喜欢，她都会支持我。

李四干笑两声，扯了扯嘴角道：这话你信？

李崇渊一摊手，却没有回答，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无论我信不信，这些事总不能瞒她。

李崇渊大可以永远不说出浮梦的身份，瞒住这天下的悠悠众口，可是无论是太后还是皇上，这些事他都不打算瞒。

他们是君臣，是朋友，也是家人。

李四看着李崇渊一步步走得坚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反而希望浮梦姑娘的妖术能顶天立地，这样直接对着所有的人放个妖术，让大家都坚定相信，这世间只有他们俩在一起才是天生一对，那该多省事

李四说完这话，又觉得有些奢求，不由又拿起了酒杯，这冷冷清清的夜晚，也就只有他陪自己喝酒了。

李四心里惦记的那个能成大妖的小黑猪，还趴在床上睡得四平八稳。她是昨儿被李崇渊给送回来的。

只是这个送……好吧，是抱回来的。

一同来的还有姜锦堂，把自己随身带的工具和药草都带上了。

方笔砚一听姜锦堂是李崇渊安排给浮梦的大夫，自然百般照料，还特意多雇了一辆车，照着浮梦那般的待遇布置了。

每个人瞧着姜锦堂，都忍不住心犯嘀咕，这长得和天仙似的大夫，救人是不是都用的仙术啊。

事实证明，除却在浮梦她们这些熟人面前，姜锦堂接人待物都十分有规矩，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就让整个商队的人都认定他是个医者父母心，为了病人不辞辛苦的人。

这话若是被浮梦听到，必定千百分地摇头说，他不是，他没有，你们别乱想。

不过这话也听不到了，因为她真的还在睡。

姜锦堂给浮梦把了脉，脉象倒是很平稳。姜锦堂拿起一根针，对着浮梦的手指用力扎了进去，浮梦却不见半点反应。

姜锦堂皱眉，真是奇怪，这模样像极了那些个魂魄离体的凡人模样。一般这样，只要找个通灵的神婆，用一套方式把人的魂给喊回来就行了。当然，如果换成姜锦堂就更简单，下去找阎王要人就行了。

问题就在于，浮梦没魂没魄。

姜锦堂一时也拿不准，不知道怎么治。若是之前的时候，可以再找孟婆要一碗汤，可是现在她身体里并没有其他魂魄，若是这碗孟婆汤把浮梦给灌傻了，李崇渊不得和他拼命。

姜锦堂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个不逊于李崇渊的如何面对众人目光的难题。

姜锦堂查不出什么问题，也只能再试试扎针了。

浮梦全然没想到自己将会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境遇，更加不知道周围发生的这些事。

她做了一个梦。

虽然这个梦似乎并不是梦。

食梦貘并不会做梦。

可是浮梦却见到了翩翩师父。

浮梦想，她不是刚从别人的梦境里出来吗，然后好像就被李崇渊一记手刀就把她放倒了。然后……

然后她就不知道了。

她眼前是一片雪原，她感觉不到一丝冷意。虽然妖族天生就不怕冷，但是这样毫无感觉，怎么想也都应该是在梦里。

尤其当她看到眼前那一抹紫色的人影的时候，更加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她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师父了，久到对她来说，都记不住有多少年了。

浮梦有些怯怯地上前，小声又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道：师父？

紫色的人影回过头来，脸上还挂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徒儿好久不见呀！

浮梦慢慢地走上前，伸手去拉了拉翩翩的衣袖，触手的布料一片滑凉，确实是师父最喜欢的衣裳。浮梦有些惊喜又有些不敢相信：师父好久不见。

翩翩伸手摸了摸浮梦的脸，又用手在浮梦的脸上用力一捏道：嗯，肉挺多，看来吃得不错，手感挺好。

浮梦吃痛，这痛感清晰，应该也不会是自己的梦境。那她现在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