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毛说：“好，你们先看看协议，看看有什么意见没有。”

他手下的工作人员从公文包里取出了早已打印好的协议，一共三份；六个代表两人看一份。

协议一共四页半，也是四毛和宣传部一个干事共同商谈起草的。密密麻麻四页半，有官话、有前言、有条约，后面还留了半页的空白签名处。

四个年轻代表装模做样似认真地看着，共看一份的两个年长代表却谁耐烦看这密密麻麻四页纸。姜是老的辣——看什么看、提什么意见，提意见不是表示在做了修改后额们就同意了吗；不是要表决吗，好，只是集体表示反对就罢了。

所以很快就“看”完了。

四毛让工作人员收了协议，因为一共只打印了三份。

他说：“好，那咱们就立即进行表决活动。”

办事干脆麻利，这一点两个年长代表倒也欣赏。

四毛：“在座的加上额，一共九人，本着公平民主的原则，表决只由你们六名村民代表来进行，以多数否定或通过为结果。”

两个年长代表心想倒也公平，哼，便是全体投票你们那边三人，额们这边六人，额们也是稳妥妥的。

四毛：“好，协议大家已经看过了，下面请各位村民代表同意的举手表决。”

两个年长代表当然不会举手，心中笃定冷笑。

三个年轻代表举起了手，另个年轻代表左右看看、最后犹犹豫豫地举起了手——这也是他们四人提前商量好的，因为两个年长代表中有一个是这年轻代表他叔父。

这一下两个年长代表大吃一惊，目瞪口呆。一个站起来，指着四人：“额把你们四个怂娃——”

四毛喝止道：“不准喧闹，这是什么地方！”

其实今天小会场的这个形势，对于把握在胸的他来说坐在台上，倒凭添了几分掌控全局的气势。

他说：“表决完毕，骡马市村村民代表以多数同意通过了这份拆迁协议，下面进行签字。”

这是什么地方。两个年长代表倒也不敢胡闹，气哼哼地站起来拂袖离去。

四毛说：“今天签了协议，明天就要正式进行拆迁工作，希望各位代表到时回去后给村民们做好宣传工作，不要再出现前面的阻拦事件。”

他这话是说给从台前他面前离席而走的年长代表听的。

四毛这边与余下的代表一共七人在协议上签了字，四个村民代表还按了指印，这份协议就生效了。

三份一份留拆迁办、一份给骡马市村、一份留县政府保存。

.

第二天，四毛率着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奔骡马市村而来。

说实话林经理并不相信这个年轻的刘主任会一下取得成功，虽然对他抱有几分信心，而他又在昨天顺利地与骡马市村民代表们签了约。

他在宾馆里等着那边传来的消息。

当拆迁办的人员、联合执法队员、y集团的工程车浩浩荡荡地来到骡马市村地头上时，面对的是乌压压一片的村民。

还有记者。不止一家，看样子最少有三家，其中一家还是电视台的。

昨天在那两个年长代表离席而走的时候，四毛就已经故意放出话来，让他们做好准备。他知道该来的迟早要来，不能做正面做一次击倒，就不能顺利地将事情办下。

昨天那四个年轻代表回到村里后，受到了村里长辈们的集体围攻，一度狼狈不堪；好在这时年轻人们都站了起来，使他们得以解困。

昨晚，有代表给四毛打电话，说，刘主任，你们明天来，额们这些年轻人都商量好了，明天额们不会去阻拦你们的。但那些老汉老婆婆们要挡，你们要做好准备。

四毛想了一下说，你们来吧，到时算做个见证，毕竟他们都是你们的长辈，额们不会伤他们一根寒毛的。你们到时只记住听额的话就行了。

四毛往前走了两步，记者们首先围了上来。

“你好，请问你是拆迁办的刘主任吧？”

“我是刘四毛。”四毛不给记者们发问的机会，先拉开了皮包从里面取出了拆迁办留的那份协议：“这是我们和村民代表们昨天中午开会签的协议——”

有记者将协议接过翻看了起来。

四毛：“村民代表是村民们集体选出来的，代表了他们的民意；经过与村民代表们的商谈，他们代表村民们同意了县政府给的条件，以大多数代表表决同意与我们签了协议。”

这些记者是村民们叫来的，多多少少是站在村民一边的；四毛的这一番话让他们准备好的提问失去了意义，正在想着新的问题。

“这样吧，你们现场监督我们的工作，想采访随时可以采访。”四毛说着，从那个记者手里要过了协议，回身只将自己的皮包交给了个工作人员。

他出了记者圈，站到了一个土堆上，还用脚将上面的尖往平踩了两下。

他大声道：“各位骡马市村的乡亲们，你们好！天这么冷，你们跑到地头上来，额知道你们的心都热着。额理解你们，要你们放弃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土地，你们舍不得；可你们要明白，个人利益要服从集体利益，集体利益要服从国家利益——”

他扬了扬手里的协议：“更何况你们已与政府签定了协议，所以额希望你们今天能配合，支持政府的招商工作，为咱们s县的经济发展添砖加瓦，使额们的工作得以顺利进行！”

他跳下了土堆，一挥手：“进驻！”

率先向前走去；年轻人们本来今天就在后面，这时有往边闪的架势；而在前面的人群并不动，最前面的几个七老八十的老汉老婆们看样子，猫下腰，就要等工程车到跟前往下躺的架势。

这时从人群中冲出一个人，穿着件油拉火烧的旧羽绒服、头戴顶毛线帽拉到快眉毛那儿，都看不太清模样，下巴胡子拉碴象是三十多岁的样子；他一手背在后面提着块半截砖，到刘四毛跟前“狗东西叫你拆迁”，一砖就拍在了四毛头上；然后撒腿就往人群中跑。

血一下就从四毛头上流了下来，瞬间糊住了他的左眼，他用手抹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