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已久的工人与干部的矛盾终于籍此机会爆发了。先是上夜班的工人一听到这消息就炸了锅了——噢，额们上了一晚上班，一分钟觉都没睡就要往火葬场赶；还只雇了一辆大轿车，只能坐厂领导和其家属；火葬场还在离着三十几里路的北塬上，一路上去都是坡，个别有摩托的工人还好说，大部分骑自行车的员工咋上去？累死累活地推着车子上去？！

夜里近十一点时，上夜班的工人们聚在宿舍区，议论咒骂着此事；他们群情激愤商议着明早集体抵制——下班后该休息就休息，都不去火葬场。

女工们也很不满，但说到集体抵制，女工们胆小，厂领导班子内部虽腐化的不成样了，但模仿兴华厂的管理制度一直很严，没有人敢出面表态。

男青工们仍气愤难当。眼看已十一点四十了，再过十分钟就要上岗交接班了，里面也有人怕过后要受处分、扣工资；最后商量了个办法，并诅咒：谁要把这件事泄漏出去，全家死光光！

第二天天亮，发现渝兴厂内好些地方被人用黑色自喷漆喷了“兴华厂干部滚回去”“兴华厂干部贪污腐败”“兴华厂干部去死”等标语。

厂领导们今天来得早没有人象平常一样姗姗，且有些还带着家属，因为今天要集体行动去参加金宝厂长的追悼会；白墙上黑色的喷涂标语，就象传统丧事挂得挽联，极其显眼晦气。

这些兴华厂的干部们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忙安排工人用涂料将各处赶快涂盖了，然而已经很不好了——唯一一次带家属来厂里，却偏遇到这场面。

然而却还没完。七八个司机又寻围来了。原来他们天亮才发现，他们拉玉米的卡车昨晚停在厂区排队，车胎壁上被人划了长长的口子。虽不是一刀扎爆了，这比一刀扎爆了还厉害——扎破了将洞一火补就行；划伤处在最薄的胎壁上，卡车多重的载量，这肯定不敢用这胎了；这样长的划痕也补不了，这条轮胎就算是报废了。

厂领导的本已气青的脸现在都气白了，只能安慰司机们先自己去换胎，过后会想办法将损失给报了——待调查了解了情况以后。

司机们却不行，怕过后厂领导们就推诿拖着了；因为他们的玉米款还没给完呢。

听领导们解释说今天是金宝厂长火化安葬的日子，实在顾不上此事、请大家谅解谅解；这时车头挂着黑色挽布的大轿车也开进了厂内，司机们也就体谅了一下，但要厂领导开具了条子保证过后照价赔付才行。

~

金宝厂长的追悼会倒也风光。渝兴厂公款买的花圈纸人纸马拉了满满一卡车；兴华厂和县政府都派了人来；渝兴厂的二百多职工来后，每人发了一个小白花戴在胸前、厅里站不下院子里还站了许多。

代表兴华厂的干部读了悼词，给予了金宝很高的评价。

渝兴厂的祭奠仪式中，有一项很令渝兴厂的工人生气、暗中悄声议论——却原来是渝兴厂的两个副厂长，取出了十条金宝生前最爱抽的“大重九”，于金宝遗像下的盆子里拆开，一条条地烧了——这也太浪费了吧！肯定又是厂里的公款！

.

金宝死后，渝兴厂就不能正常运行生产了。

因为厂里其余兴华厂派驻的领导集体提出回兴华厂，反正只剩几个月就到期了，兴华厂也同意了。

s县政府这边一合议，这些兴华厂派驻的干部最后这几个月心也不在这儿了，就是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也就同意了。

办交接手续时才了现渝兴厂帐面上竟然还亏损着；兴华厂派驻的干部还振振有词：我们原先接这个厂的时候就亏损着，我们比他们亏损的要少；这近三年我们给县上的利税没少交一分钱，职工的工资发着，这些都是利润。

帐要查起来很麻烦。只能让他们先回原厂，随时有什么问题过来配合查帐。

渝兴厂只好暂时停产放假了。

.

到八月底，查了两个多月的帐，仍是一头乱麻帐。

近三年的帐，厂领导又是“齐心协力”，真真假假的帐目实难排查；抓住一点蛛丝马迹，又推给了金宝——说这事情原先是金宝厂长一手办理的，我们也不清楚。如果要到外地调查，经费也是个问题；未毕也就能调查出结果。便是有什么，这些干部现也推到了死去的金宝身上了。遂也将心放淡了。

.

老张是不敢停歇。早在厂里刚放假，就托四毛到西安轻工市场三百五十元捎回来一台修鞋机，自己钉了个手提的分格木盒子，在东关什字摆了个修鞋摊。

这里离家近，接燕子时可以让“师傅”帮忙看一下家具。

可毕竟离“师傅”太近，有抢“师傅”生意的嫌疑，而且“师傅”在这里修鞋时间长了、手艺也好，老张只能揽到些零星小活，遂产生了“搬家”的想法。

玲姐给老板娘说了，同意让老张将修鞋摊摆在朝阳饭店门口的人行道上。老板娘说如果县上、市上再卫生大检查城管不让摆，这事她帮不了忙——还能要求多高，这已经很感激人家了。

这就很好了，老张想喝口热水上个厕所很方便；晌午接娃、回家做饭也不担心修鞋机没地方放。

.

玲姐特意请了半天假、老张也没摆摊，请了四毛到家里来，炒了几道“硬菜”，由老张陪着喝两杯。

玲姐邀四毛来家里时，说是有喜事。四毛问玲姐，玲姐抿嘴笑而不答。

跟老张喝了几盅酒，四毛笑着说，玲姐，你不说额就猜了，今天请额来，是不是为了燕子的事情？你放心好了，额会给她联系开发区小学。

燕子的事情在四毛心里放着，因为燕子再过些日子开学就要上小学一年级了。七月份玲姐给他打了个电话，因为户口的原因燕子上学是个事情，电话里四毛对她说，玲姐这话你就不用给额说，燕子的事情在额心里扎着呢。四毛已找了方局长，将燕子安排到了开发区小学。

四毛之前没有说，也是想给玲姐一个惊喜。这时告诉她，只要到时拿户口本去开发区小学报名就可以了。

玲姐不禁抚掌道，哎呀四毛，姐就忘了嘱咐你一句话，没想到竟成这样。燕子在东关小学上学就可以了。

四毛刚想问，没想到老张已抢在头里：哎呀晓玲，开发区小学教学水平高，刘工费了神把燕子弄到里面，你咋还说这话？——

又态度坚决地：就让燕子在开发区小学上！

玲姐嗔了他一眼：吃你的菜、喝你的酒，还把你嘴堵不住——

嗔他的眼里满含爱意：这家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又转向四毛，态度坚决地：四毛，这事怪姐没说明；这事算姐求你了，再烦劳你一次。

她这样做，是不想让老张接两处送娃太劳累。

四毛微笑。他也猜到了，就不再问了。说，玲姐，安排到东关小学这就更简单不费事了。

他挟了一口喜爱吃的鱼，放下了筷子，问，玲姐，你是猜到额给燕子办好了上学的事，你说的喜事就是这吧？

玲姐笑：这事任你再聪明也是猜不到的，算了，姐还是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