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宋援朝的往事（1）

秦发展又给四毛讲起了宋援朝的过往，说：“了解一个人，面前这些只是表面；只有了解了他的过往，才真正的能算知人——”

宋援朝生于一九五0年，是咸阳较穷的北五县长武县人，初中毕业、高中才没上几天，就闹起了文化大革命；老宋也跟着胡闹了几天，他家里都是老实本份人，父亲是窗纱厂工人，母亲是农民，不许老宋跟着到外面打打砸砸的。家里他大哥接了他爸的班当工人，老宋在家一天闲着没事干，就跟着母亲到她母亲所临时工作的小作坊里，一天跟着一帮老妇女、残疾人糊了一段时间的火柴盒。老宋想当兵，家里没门路。这么游游荡荡地过了近两年，其间也偷偷跟着昔日的同学们一起抄家、破四旧，老宋跟着这帮红卫兵同学并非真正打砸闹革命，而是想借机偷偷弄些“毒草”（书）回来；有时半夜老宋也翻垃圾堆，那里也有“黑五类”“臭老九”偷摸扔得书。这些杂书里，老宋偏爱看历史书——这一段是宋援朝在秦发展面前讲了多次、引以为傲的“痛说革命史”；秦发展都能背下来。

这么过了近两年的时光，全国开始大规模的实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秦发展这个十七岁的小青年，也不能避免；他被分插队到了陕北府谷一个穷土山窝窝村里。

在他们插队的这穷山村里，有一个另类，名叫王嘉丽；是s县主管工业的王副县长之女。这王嘉丽是家里的独女，父亲又是当官的，按哪一条都可以留在城里不用插队，却一心要响应伟大领袖的革命号召，非要“到广阔天地里去大有作为”。

那年代家里一般都是三个四个娃的，独生子很少。王副县长当然也不能免俗，也想要三个四个，却奈何老婆老怀不上，到他三十出头才好不容易要了这么个女儿，不免十分宠爱，再说比起一般人，家里也有那条件。现在不懂事的女儿哭着闹着要到“广阔天地去”，王副县长明知是吃苦、不愿她去，但道理上讲不过她，只能来个不理不睬。但这女儿已惯得有些任性，整天耍脾气，王副县长也嫌影响不好——她最初穿上绿军装、戴了“红卫兵”的袖箍，兴奋激昂地要跟一帮同学闹革命，被王副县长硬是给阻住了，说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打打闹闹的有危险；还好，最终是阻住了。现在她整天耍脾气、哭呀闹呀的，这丫头嘴里又没个把门的，毕竟自己是干部，应该让子女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前面她要“破四旧”自己没让去，现在要插队自己又挡，说出去影响很不好。只能在心里叹一声，丫头啊丫头，也是将你惯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人的孩子想留在城里留不成，你是将福拿脚路踢啊！好吧，也让她吃一点苦，或许倒能明白一些事理。同意了。同意了，但还是用了关系，将她安排在离家较近的省内，至于哪个点，就随人家分配去，也显得大度——反正能安排插队的村点，都是穷山偏壤之地。

王嘉丽一心向往的“原野牧歌”的插队，谁知到了后一看竟是个黄土高塬不长草的贫瘠山村，这心里先气馁了一半。但她还是拿出“大有作为”的架式，同别的年轻人一样，抡起锄头“修地球”。才干了几天就做不动了、受不了了；她也不是没出力，也是用了自己所有的能力了，手上都磨出了几个血泡。

她再没有了积极性，这才后悔起来。王嘉丽在这些知识青年眼里，就成了落后分子，背地里称她“资产阶级小姐”“娇气包”；但表面上还和她保持着关系，谁叫人家爸是干部呢。

这里面，只有老宋是真正接近王嘉丽、帮助她。一开始王嘉丽还很感激，时间一长就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了。那帮知识青年不理解，都认为老宋接近王嘉丽、帮助她，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是巴结干部子女，以图将来有好处。就是当面也这样说老宋。

老宋总是笑笑：咱们“知青”就是要互相帮助，你说她落后，不帮她帮谁呀？这也是帮咱们知青点，不拖集体的后腿。

你看，说这话，哪象个十七岁的青年。

秦发展说，你看老宋现在圆脸、大高个挺个圆肚子、头上成了“地中海”，妥妥的干部模样；年轻时可是瘦瘦高高、国字脸一头浓发，标准的帅小伙，光他们那个知青点，就有两名女青年同时暗恋他呢——

所以也难怪老宋虽话说得无懈可击，但大家都认为他目的不纯呢。并不是说王嘉丽长得不好看，她长得也漂亮，但她那种漂亮一看就是资产阶级娇小姐的模样，完全不是劳动人民朴实的美。

帅气的老宋你说王嘉丽喜欢不？当然也喜欢；只是她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并不珍惜。

再后来，艰苦的生活使“知青”们当初刚来的那股豪情磨灭了，一个个也学会偷懒了，赴了他们原先瞧不起的王嘉丽的后尘；当然还跟人家王嘉丽比不成，大伙儿一个个饿得眼发蓝，整天想着到哪儿偷农民点儿地瓜烤着吃、或弄几个枣吃；人家王嘉丽每月都会收到家里寄来的包裹，里面好叫的一大包。

这样过了三年，一个对王嘉丽如晴天霹雳的消息传来，他的父亲，被“铁榔头”造反派定性为“s县第二大顽固走资派”，已经被打倒，关到了牛棚。

王嘉丽的生活一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些本就看不惯他的知青，更是冷漠地疏远了她，生怕与这个“黑五类”子女沾边会给自己带来坏影响。

从一个干部子女一下变成了“黑五类”，王嘉丽痛哭了几天几夜；而后面发生的变化，更让她活生生地体验到了这种身份变化所带来的后果——知青总点派来干部，开了批评会，号召他们点的知青，对王嘉丽这个“黑五类”子女展开了批判。

便是不用表自己的立场，这些知青们早就积了几年对王嘉丽的看不惯，更何况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呢。王嘉丽被批了个狗血浇头，为父亲之事哭红肿还未消的眼睛，眼泪就又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样——好在她还知道身份的不同了，没有反嘴、没有赌气跑出。

当晚，王嘉丽就在女知青宿舍上演了一出上吊的闹剧。说实话，她别说是在那里演闹剧，就是真的要上吊，也没人会管的。可你这也太假了，不找个没人的沟岔岔去，偏要在宿舍房梁上搭根麻绳；这还让人睡觉不睡？在几个女知青的“苦劝”下，这场闹剧才算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