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虎自忖这次高考发挥得还不错，至少没有前两次紧张的整夜失眠——经历了一些变故，反而让他的心态变得比以前开些。

但是填志愿的时候，他还是反复斟酌了好些天。

最终，他放弃了原先梦想中的北京、上海的一些名校，老老实实填了本省的三所大学。

因为他再没有可依靠的后盾了，虽然那个后盾是那样的孱弱。埋葬父亲的时候，没有钱，还是庄上人凑钱帮他给父亲买了棺木、入土为安。

他现在要寻找最稳妥的出路，如果志愿报得太高滑档，下学期的复读费谁交？对父亲虽然理解他的难处，但还可以象孩子似的只谈理想；如今没有了他，自己再无一点“任性”的资本。

刘三虎虽然放低了志愿，但所填三所大学也是在本省属一属二的。

为了能尽快得到消息，寄取录取通知书的地址他填得是学校。

酷热的七月下旬，刘三虎每天都要步行到县城学校去看消息。

也会碰见几个和他一样留地址在学校的同学。

昔日热闹的校园正在假期中，看不见人，只听得知了在树上大声地鸣叫，更显得安静。

虽然门房外的小黑板上没有他的名字，刘三虎还是要央求门房老头帮他在来件中查一查。

如次天天，门房老头也烦了，说，来信的额都把名字写黑板上了，绝不会漏一个的；额更记住了你的名字，刘三虎，以后来了就看黑板，不要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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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这天他在小黑板上看到了刘三虎的字样。

三虎的心“嘭嘭”跳得厉害。

当老头从窗户里递出来的是一个硕大的ems信封，刘三虎接过时，泪水立刻模糊了他的眼镜；他转过了身去。

他被录取的是西北大学中文系。

刘三虎到县城一家打字复印店，将录取通知书复印了一份。

店里的中年男子复印完后，将原件复印件递给了他，说道：“恭喜，恭喜高中啊！”

刘三虎也咧开了嘴笑了一下。他说：“你还没有找钱呢。”

他刚才给了一块钱，复印一份是五毛。

中年男子：“这么大的喜事，我们也跟着沾沾喜气，就不找了。”

刘三虎怔了片刻，嘴里嗫嚅地说“不行”——可这声音小的，怕只有他的心里听见。

他到街上商店又买了一盒火柴。

走回庄里后，他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到父亲坟前，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将那份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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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毛心里牵挂三哥的高考结果，连对自己即将到来的科目三考试都不放在心上了。

上次临走时，三虎“凶狠狠”地放话，四毛知道他是认真的，四毛却全然不放在心上——四毛笃信血浓于水，自己往三哥面前一站，笑着叫声“哥，额来看你了”，三哥绷得再冷的脸，也会转瞬冰消雪化的。

四毛不好意思为这事儿向杨姐请一天假回x县。这几个月将杨姐一个人可忙碌坏了；最主要的是回一趟录取未否的消息不一定到，势必隔三岔五要去x县。

四毛想到了邮电局用绳子挂着的那本又厚又大的书。

他到了邮电局翻查那“黄页”，却发现里面全是s县各单位厂矿的电话。

他询问柜台里的营业员，营业员告诉他可以拨打声讯台，按步骤去打很方便的；并告诉四毛，虽然收费有些贵，一块钱，但全省只要在黄页上登记的电话都可查到。

四毛按要求交了十块钱押金。

他拨通了声讯台，并没有象营业员说得那样方便，里面先话了一大串点歌按什么键、听笑话按什么键。终于听到查黄页，四毛按了六键，过几秒里面又传来“女机器人”声音，查哪个市、哪个县按哪个键．．．．．．进入x县后终于查到x县高中的总机号，后面又有几个科室的分机号。四毛没有带纸，情急下掏出钢笔，然而这时已经念过去了。好在后面还有重听按1键。四毛先写在纯矿泉水瓶的包装上，塑料包装纸上字迹并不清晰；于是四毛又重听、在手背上记下了总机和后面几个分机号码。

挂上了电话，四毛总觉得既然这声讯台只收一块钱而营业员要收十元押金有些不对劲儿。

他拿了水瓶，出了玻璃亭，到了柜台上。

他说：“打完了。”

营业员给他找了两块。

四毛奇怪：“不是一块吗？”

营业员态度很好：“是一分钟一块。”

四毛没争吵。反而笑着说：“明白了，这声讯台就是方便。噢，你先不找，额再打个市话。”

四毛又走进了玻璃亭，拿起了话筒，将手里瓶里的水从压簧的缝里灌了进去。

他扣了电话，出来对营业员说：“算了，不打了，这会儿估计人不在。”

接了两元钱，出门走了。

骑车回到了开发区，四毛到王婷的碟店去打公话。

里面守店的小姑娘认识四毛，叫他“叔”。

王婷那时怀孕后先叫得自己表妹来守店，后来总怀疑收入不对，找了个理由辞了表妹，换了远方亲戚个老实小姑娘。这小姑娘确实老实，十六岁，只比四毛小一岁，但规矩的按四毛与卷毛和王婷的班辈称四毛为叔。

四毛先拨通了x县高中的总机，转到办公室响了半天铃没人接；转到教务处也没人接。

五个打了四个，都是响铃没人接。

四毛泄气了，对小姑娘说：“算钱。”

小姑娘说：“叔，你没打通收什么钱啊？”

四毛知道这种电话打通总机分机没人接也是计费的，刚才他是自己复位的计费器。四毛看了下手上，将两块钱扔到了桌上：“这种是计费的，收你的钱吧。”

手上只剩一个门卫室没有打。

看门的能知道个啥呀，就算有人也没用。

“额再打个。”四毛叹口气。聊胜于无吧。

他拨过去了电话，电话通了，有个接，是个老头的声音。

四毛问：“喂，麻烦问一下，你们学校有个叫刘三虎的复读生，今年考上了没有？”

四毛没想到得到答案，准备老头说不知道后就问一下学校办公室啥时有人。

“叫个啥？”

四毛又重复了一遍：“刘三虎。”

“考上了。”老头说：“考上西北大学了，好象是中文系。”

三哥考上了！三哥考上了！这家伙终于考中了！

四毛有一种漫卷诗书喜欲狂的感觉。真想立刻飞奔到三哥的面前，看一看他此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