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四毛去看武前进并非只带肘子了，虽还是到单位，却是除吃食外另有正式的好酒、点心。

四毛在去朝阳饭店买肘子时，对玲姐说“明天额去你家，光去拜个年，中午饭额不吃，也不影响你上班”；玲姐虽然说“你一天忙忙的，心意到了就行了”，但是心里很高兴。

她当然高兴，愿将四毛当至亲一样走动；推辞也不是做作，只是因为这是礼上往来的事情，歌厅那边她不好去回礼。

事情就算定下来了。四毛初六之前没有到玲姐家做客，是因为那几日正是来往走亲戚的日子，不知道他们在不在家。

四毛发现玲姐的小腹已明显微隆起，也没好意思问几个月了；见玲姐情绪不似几个月前低沉、有说有笑的，也放下了心来。

杨美慧知道四毛明天要到他玲姐家拜年，吩咐孙建军骑摩托回去，将家里来亲戚送的礼品提上几盒来，这样四毛就省了买礼物的钱。

第二天四毛骑着“蓝驹”，两个车把上挂着礼盒，去北门村玲姐家去做客。

骑到中什字，向北拐有一截上塬的坡道。四毛调了车子变速，向上蹬去。

四毛到了玲姐家门口。正在锁车子，被在堂屋的玲姐看到了，她忙招呼了郭红卫、两口子同出来迎接。玲姐接过了四毛的礼物，亲热地让四毛快进屋；郭红卫也招呼四毛将车子推到院子里，说他这车子好推院子放心。

郭红卫把四毛让在进门的堂屋小方桌旁坐下。玲姐忙前忙后的端瓜子、花生，拿香烟，又去泡茶；忙完后也是拿了把小椅子坐离两人一尺远，听他们说话。

这是关中的风俗。家里来了客，哪怕象四毛这样算是女方娘家客的，也是由男方陪着说话，女方负责端茶倒水，然后准备待客饭；吃饭时女方也不得坐席面上的。这是四毛年纪小、又再无客人，玲姐才坐到了跟前，就这也离着小方桌两尺远。

四毛也知道关中的这乡俗，所以并未招呼玲姐坐到跟前一起说话，也未向她问话。他和郭红卫互相敬着烟。

四毛问郭红卫，玲姐肚里娃现在几个月了？

郭红卫咧开大嘴、焦黄的大板牙特别醒目：“快六个月了。”

四毛说：“姐夫，那你一天要把额姐照顾好。”

“那还用说。”郭红卫咧开的大嘴一直合不上：“爱吃酸的额就给买酸的，爱看啥频道额把遥控器都交给人家了。”

“那就好，这才是额好姐夫。”四毛笑着说。又问：“姐夫，生意咋个样？”

“还可以。”郭红卫说：“老早就是拿些碎东西，焊个子挣不了啥钱；现在人都日子越来越好了，农村一盖房就要换大铁门，这里面挣得就可不是原先可比的了——”

郭红卫欲言又止。

四毛说：“那就好。”

郭红卫还是有些没忍住，笑着讲：“大铁门看着大，其实上面铺着铁皮，好整哉，都是厚料，好焊；不瞒你说，额正式焊起来，连焊带刷漆，两天一个门就起来了。至于一个门能挣多钱，额就不说了。”

四毛笑着点点头。

郭红卫咂了一口烟：“要不现在有人拿来些碎零活，额都看不上接了。”

玲姐这时微笑着插话：“你要不忙，碎活也要接，多少也是个油盐钱呢。”

郭红卫笑着摆摆手：“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个啥，人这精力一天是有限的，贪了小的要失了大的呢。”

又说了一会儿话。今天外面有小风，不时从大门吹进来，玲姐见四毛又穿得单薄，就提议将小桌搬到套间炕上。说：“四毛又不是外人，是咱家兄弟。”

郭红卫同意了。

玲姐先到套间炕上铺好了两张旧报纸，郭红卫和四毛两人抬了小方桌往里。

玲姐走在后面，捏了一下四毛穿的上衣，说：“四毛，要穿厚些；年轻娃仗着自己火气大不注意，到上了年龄腿疼关节疼才知道后悔。”

郭红卫笑着说：“现在年轻人都讲究‘飘’，你看冬天都最多穿个毛衣，谁还穿个大棉袄？”

桌子摆到了炕上铺报纸的地方。郭红卫、四毛两人脱鞋上了炕，抽烟喝茶天南海北地聊着。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应该快十点了，饭馆十一点以后就要忙开了，四毛提出告辞。

他挪到炕边准备穿鞋，玲姐忙拦：“四毛，姐都给饭馆请了半天假，你今个儿咋说也要在姐这儿吃晌午饭；你快坐上继续跟你姐夫说话，姐等会儿给咱们做饭。”

郭红卫也说：“是啊，你姐都请了半天假了，我晌午冷哄哄的也不想开门。”

四毛略顿了一下，还是坚决要走。

玲姐已请了半天假，他也没想到客气；可一想玲姐怀孕着，自己留着吃午饭她势必要忙来忙去做待客饭。

两人见四毛态度坚决，也就不挡了。郭红卫说：“那行，既然你们那边忙，也管饭，那哥就不强留你了，哪天有空了，跟哥喝两杯。”

四毛答应了。

四毛到院子推车子。郭红卫说：“别急，等哥一下，咱们一块走。”

四毛问：“你也下去？”

郭红卫说：“你那里管饭，你姐那里也免费管饭，你既然不到咱家里吃，额就送你姐上班去，我顺便到下面街道也一吃。”

郭红卫调转了他平常干活用的三轮车；四毛见车厢里铺得有麦草，这时郭红卫又从屋里拿来一个小褥子垫在了上面。

郭红卫笑着说：“这一路下大坡，路又颠得很，铺上这你姐又不颠也暖和。”

四毛心下感动。看到玲姐两口子恩爱，他比自己涨了工资还高兴。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说道：“姐夫，我猛地想起还有一件急事要办，我得先走了。”

四毛先行一步，一溜下坡到了县城。

到了朝阳饭馆，这会儿还不太忙，他把另一个年纪大些他叫“刘姨”的服务员叫到了一边。

既然这回看玲姐气色颇好心情舒畅，那么前面的情绪低落是一定有事情。

问了“刘姨”，果然是。

刘姨说，四毛啊，这话那一向你晓玲姐不让额告诉你，说你碎娃又帮不上忙还白添个担心——

四毛道，刘姨你快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