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海州牧府城外，在通往高丽旧都开城的必经之路上的一处险要之地，大明义勇军第一团团副沈君山正指挥着士兵在抓紧时间抢修工事，修筑防御阵地。
沈君山选定的地点是距离海州牧府三十多里外的一处位于两山之间的狭隘关隘出，开城与海州牧府之间的官道便从山谷最底下经过。
高丽多山，两千里地两千里山谷，到处都是连绵起伏的山谷低地，也到处都是丛林密布的原始森林，真正被开发出来，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还很少。人口多集中居住于国中的几个大城市极其附近的平原河谷地区，更多的地方还是属于人烟稀少野兽出没的荒野之地。
大明义勇军在海州牧府外抢滩登陆成功后，已经过了十天了。在这过去的十天之中，大明义勇军对海州牧府城只发动了两次猛烈的进攻，甚至借助海上水师舰队的舰炮，对海州牧府城进行了最为猛烈的炮击。
在炮火声中，海州牧府城城楼都被炮弹给炸飞到了天上，城墙也轰塌了好几处。
五天前发动最后一次进攻时，大明义勇军一团三营还在沈君山这个团副的亲自带队下，冲进了海州牧府城外城城墙之中，只需要再加上一把劲，甚至就能够直接冲进海州牧府城，夺下这座被女真鞑子占据了的黄海道沿海第一大城。
但是在最后关头，大明义勇军统帅杜斌却下令鸣金收兵。听到撤军的号角声，沈君山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应该是冲锋号吗？不是应该全线压进，一鼓作气拿下海州牧府城么？现在都已经破城了，大帅却怎么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下达撤退的命令？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沈君山回头朝身后的友邻部队望了一眼，随即决定不去管那个乱命，继续朝前冲锋，一鼓作气拿下海州牧府城！没有友邻部队的配合，自己若能仅凭一个营的兵力而拿下这黄海沿海第一大城，入朝第一功肯定就跑不了了！
可还没等沈君山他们三营继续攻击推进三十米，沈君山身后一骑传令兵飞奔了过来，一边还在马上大声喊道：“副团长，大帅有令，命你部即刻撤退，否则军法从事！”
沈君山楞了一下，失声反问道：“为什么！”
“大帅之命，属下亦不得而知，副团长若有疑问，还请副团长直接问大帅。”传令兵在马上抱拳拱手说道。
沈君山无奈，只得转身大声喝骂道：“他喵的，撤，都给老子撤！快撤！”
在沈君山的喝令下，已经突破了海州牧府城外围第一道城墙的一团三营官兵，不得不又从原路退了出去。
回到海州牧府城外的营地，沈君山直接就冲进了杜斌的帅帐，气冲冲地朝杜斌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便大声问道：“大帅，卑职所部已经攻进海州牧府城，大帅为何突然下令撤兵？只需要再给卑职半个时辰，不需友邻部队增援，卑职所部也能攻取海州牧府！”
杜斌乐呵呵的站了起来，提起茶壶给沈君山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沈君山，然后说道：“沈团副不要心急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既然咱们都到了高丽了，以后还怕少了仗打么？高丽国中，可是有四五万鞑子兵呢，排着队让你杀，也得杀到你脚趴手软不可，你又何必担心没仗可打呢？”
“大帅，以后的仗以后在说，这眼见着就要唾手可得的一座大城，咱们稍微加把劲就能唾手可得，就这么白白放弃了，岂不是可惜？下次想要再攻进去，少不了又得付出多说流血牺牲，浪费许多时间和精力啊大帅！”沈君山有些不服气地大声说道。
“沈团副，你别急嘛，留着海州牧府城不取，咱们是为了取得更大的战果。”杜斌轻笑着说道，旋即转身从帅案上拿起一份文件，转身递给沈君山，微笑着说道：“沈团副，你先看看这个吧，这是参谋部最新制定的作战计划，本帅觉得可行，已经批准执行了。”
沈君山楞了一下，急忙伸手接过杜斌递上来的作战计划，翻开飞快地浏览了起来。作战计划很简单，归纳起来的话，就是“围城打援”四个字而已。计划以海州牧府城为诱饵，引诱高丽旧都开城的守军，甚至有可能是围攻汉阳新都的鞑子，回援海州牧府城。
而之所以留下海州牧府城，不趁机把它给拿下来，是因为一旦海州牧府城被攻破，围攻高丽新都的女真鞑子可能就会因此而不再将海州牧府城中这一千两百多个女真鞑子的性命放在心上，对此不管不问，全力进攻汉阳。
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参谋部在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才决定暂时不攻占海州牧府城，而是将它作为诱饵，引诱来自开城旧都和汉阳新都的鞑子回援。而海州牧府城派出去的求救信使，也是采取杀九放一的方式，每次都故意放过一个信使，让其前往开城汉阳等地求援报信。
飞快地看了一遍作战计划，沈君山沉默了片刻，又抬头望着杜斌说道：“大帅，这计划能行么？”
“参谋部综合多方面的因素考虑，而制定的作战计划，应该没什么纰漏吧？”杜斌瞧着沈君山说道。
沈君山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又说道：“大帅，卑职所知，战史上的数次围城打援的计策，都是攻其必救，即便明知道回援可能会遭遇埋伏，敌人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回援。可是海州牧府城呢？它只是黄海道临海的一座城池，又没有卡在鞑子补给运输线上，鞑子可能会回援么？”
杜斌瞧着沈君山笑了笑，说道：“沈团副，你说的没错，当时我也是这样问参谋长的。可是你猜参谋长怎么说？”
沈君山楞了一下，想起自己那两个同窗归庄和归庄来，他们两人可以说是浦东技术专修学校第一届短期培训班之中最为耀眼的风云人物。年纪轻轻，却已经是苏松道屈指可数的实权人物了。
顾绛就不说了，以十九岁的年纪，便出任了双手端起没总理大臣衙门下辖最为重要的一个局署部门的领导，成为了商业情报调查科的科长，是总理大臣最为信任的助手之一。而归庄呢，他比顾绛大了半岁，但现在却是大明义勇军的参谋长！
反倒是沈君山他们这些年长一些的，现在倒变成了下属。不过这也只是相对于顾绛和归庄而言，比起其他同窗来，沈君山、韦洪明、张天成他们这些人，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听了杜斌的话后，沈君山微微楞了一下，旋即朝杜斌拱手说道：“尔礼他怎么说的？”
“尔礼跟我说，辽东鞑子兵制跟我们不一样，辽东鞑酋创建的八旗制度，虽然极大地凝聚了士兵的战斗力和凝聚力，但相应的，各旗之间，难免就会产生一些嫌隙。”杜斌轻笑着说道，“八旗兵丁，从根子上来说，可以称之为各旗旗主的私有财产，旗丁人口的多少，直接决定了八旗旗主的实力地位和在鞑子可汗心中的位置。”
停顿了一下，杜斌又说道：“所以，即便汉阳的攻朝都元帅，镶蓝旗主阿敏见死不救，不肯发兵救援，镶红旗旗主岳托也必定不会，也不可能丢下他自己的旗丁而见死不救的。岳托如果真那样做了的话，即便他取得了攻取高丽新都的功劳，也势必会引起部下旗丁的离心离德，所以，这就是岳托的必救之地。”
听了杜斌的话，沈君山不由得楞了一下，旋即点头说道：“卑职明白了，多谢大帅为卑职解惑。”
“明白就好。”杜斌笑着点头说道，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以后要打的仗还有很多，到时候少不了你立功的机会的。”
“大帅，立功不立功的，卑职没想过，卑职就想早日扫平辽东，还我大明一个朗朗乾坤，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卑职也就心满意足了，哪怕是为此马革裹尸，卑职也心甘情愿。”沈君山朝杜斌行了一个军礼，语气坚毅地说道。
停顿了一下，沈君山又躬身行礼说道：“大帅，末将请命，请求前往预设阵地，伏击鞑子。”
杜斌楞了一下，旋即扶起沈君山说道：“哨探队正在抓紧时间绘制附近的地形地势图，从而寻找到最佳的埋伏地点。沈团副先去预设阵地伏击鞑子，恐怕还需要再等上一段时间。”停顿了一下，杜斌又说道：“而且到那之后，首要任务可就是构筑防御工事，沈团副，你真的愿意前去么？”
沈君山躬身说道：“大帅，卑职愿往。”
“好，等哨探队绘制好地势地形图，参谋部定下伏击地点，你就马上领兵前去。”杜斌点头说道。
“多谢大帅！”沈君山惊喜地说道。
到了第二天上午的时候，哨探队就已经将绘制好的周围数百里范围内的地势地形图，送到了杜斌的帅案上和参谋部参谋长归庄手上。一同送到的，还有哨探队特意标注出的几个险要的关口地势。
很快，参谋部在实地考察了这几个地点之后，最终选择了距离海州牧府城南郊三十里外的摩云里，作为预设阵地。也就是沈君山现在正带着一团的一个加强了两个工兵连的加强营，正在热火朝天的挖掘着战壕，构建防御阵地的地方。
摩云里两边的山崖就叫着摩云岭，相对高度一百余丈，山上丛林密布，野兽横行，人迹罕至。山谷下面只有十余丈宽，之前被高丽人简单的平整了一下，就成了一条连接海州牧府城和高丽旧都开城的主要道路。
除了这一条道路外，想要从开城到达海州牧府，就得绕道，绕过绵延近百里的摩云岭，多绕行近百里路。岳托如果想要救援海州牧府城中的镶红旗兵的话，最大的可能还是通过摩云岭，直达海州牧府城。
也正是基于这许多方面的因素考虑，参谋部才会将伏击阵地预设在摩云里。说是伏击，其实也可以说是阻击。正面防御阵地几乎没有做任何隐藏伪装，就直接暴露在海州牧府城通往开城的道路上，隔着几百米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一目了然。
而除了道路上的正面防御阵地以外，在摩云里两边的摩云岭的密林之中，还隐藏着两个小型的炮兵阵地。
沈君山直接将一团三营四营两个营的虎蹲炮，总共四十八门，全部给拉到了摩云里，就在山上构筑了两个简单的炮兵阵地，交火的时候，沈君山就打算让那两个工兵连担负起炮兵阵地的防御任务。
经过三天紧张的抢修工事，通往开城旧都道路上的防御工事已经初步完备，修筑了一个宽十几丈，纵深三百多丈（约一公里）的梯次防御阵地。
阵地最外围是雷区，在纵深五十丈的范围内，沈君山让工兵应密密麻麻的埋下了五百多颗拉发地雷，这是在这两年里改进后的最新型地雷，比之前那种用导火索引爆的地雷，又要方便易用许多。
只不过这种地雷还是没能够做到触发式地雷的那一步，必须要有人拉动拉线，才能引爆地雷。但苏松道兵工厂里已经在着手研发这种触发地雷了，相信要不了多久，触发式地雷就会列传苏松新陆营，成为新陆营的又一个小宠儿。
雷区后面，则是三道一人多高的铁丝网，之前的几次实战都已经充分地证明了铁丝网在迟滞敌人进攻方面，有着不可替代的巨大作用，不仅能迟滞敌人步兵进攻，还能迟滞敌人战马进攻。因此，铁丝网也就成了防御阵地的标配之一。
铁丝网后面，则是七条纵横交错的半人多深的战壕，战壕也是整个防御阵地的最后一道防御。前面两道战壕是迟滞敌人步兵和马匹用的，后面五道战壕，才主要是用来抵抗敌人进攻的防御工事。
而沈君山的团部指挥所和预备队营地，则设在七道战壕后面的约五十丈的地方，处于两个炮兵阵地之间。
这个时候，防御阵地是已经整体成形了，但还是有些地方需要进一步的修固和完善，沈君山这时候就正带着一团加强营的士兵在对防御阵地进行检验和修固完善。
加强营的哨探队早就全都撒了出去，和义勇军军部的哨探队配合一起行动，以一个时辰一汇报的频率，不停地将周围的敌情动态传到沈君山的团部和他身后三十余里外的义勇军军部。
“镶红旗岳托所部已抵达开城……”
“镶红旗岳托所部进入开城……”
“岳托率军越过开城，继续行进……”
“岳托军距此还有八十里……”
“岳托军距此三十里……”
一道道关于女真鞑子镶红旗岳托军所部的军情，不停地传到了沈君山的团部。团部参谋一边在地图上作业，将岳托军所部的最新动态实时更新在沙盘上，一边将岳托军的军情综合在一起，向团参谋长张进和沈君山汇报。
张进因为迁安之战的功劳，在战后收获勋章两枚，三等军功章一枚，从少尉升任上尉，之后又一直跟在杜军威身边，留在了大明京师皇城禁军之中，充任杜军威帐中文书，实际上就是杜军威的参谋长，只不过在朝廷那边换成了文书的说法而已，做的事还是那些事，但官职却是没有了。
军中文书，也就杜军威私人聘请的幕僚、师爷一类的雇员，算不上朝廷正规官职。只不过张进对此也并没有多大的怨言，反正他在军中的权力威望也不是朝廷赐予的，而是他通过战功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给他发放军饷，给予他荣誉鲜花的，也不是朝廷，而是苏松新陆营，现在的苏松新镇陆营。朝廷的官，做不做都一样，反正也不会影响自己在苏松新陆营中的地位威望和前途。
所以，是文书还是参谋长，对于张进而言，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大明义勇军组建之时，皇城禁卫军杜军威所部的三千人，便又重新抽调了出去，换了一身军装旗号后，摇身一变，就成了大明义勇军一团。杜军威是大明义勇军少帅兼着一团团长，张进也就成了一团参谋长，而沈君山则是一团的副团长。
为了增强沈君山在摩云里的军力，杜军威不仅把一团的炮连加强给了沈君山，还把团部的参谋后勤力量也一起加强给了沈君山，目的就是想要让沈君山一战而打出一团的威风气势，打出义勇军的威望来！
因此，沈君山带到摩云里的兵力，虽然只有一个主力营六个百人战斗都，但是却加强了两个工兵连两百人，两个炮兵连一百五十人，以及一团团部参谋后勤警卫人员七十余人，总人数也超过了一千人，将近一千一百人！
用一千一百人防守摩云里这个宽度不足三十米的狭长山谷，又有完备的防御工事，以及炮火增援，别说岳托镶红旗只有区区二十六个牛录八千来个旗兵，其中还有四个牛录被困在了海州牧府城中。
岳托就算把剩下的二十几个牛录的八旗兵全部带来，只要后勤补给跟得上，沈君山就有长期坚守，不让岳托所部越过摩云里防御阵地半步的信心和决心！
这种纵深立体式防御体系，早在两年前的小南庄之战，迁安遵化之战中，就已经得到了充分的验证，在面对女真鞑子骑兵突进时，这种防御阵地能够极大的迟滞敌军突进速度，在保护自己的同时，达到消灭敌人的目的！
因此，沈君山才有信心和决心在摩云里阻击岳托所部，并且为后续的义勇军主力部队围歼岳托所部创造有利条件。
一则则情报不停地送到了参谋长张进和副团长沈君山的手中，一道道来自团部的命令，不停地从位于阵地后方一百五十多米外的团部指挥所发出，然后送到了六个战斗都的都头手中。
而随着岳托所部的渐渐逼近，加强营上下也终于渐渐的有了一丝紧张的气息，周围密林中的鸟兽，仿佛也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纷纷逃离了此地。
岳托所部距离摩云里阵地还有二十里时，一都二都三都，三个百人都开始进驻防御阵地后方的战壕，除了最前面的两条战壕没有进驻战士外，后面三条每一条战壕都进驻了一个百人都，一字排开组成了一个散兵线。
三条散兵线后面还有两条战壕，跟最前面的两条战壕一样，也没有进驻士兵。前面两条战壕是留出来为了迟滞敌军骑兵冲锋的，最后面两条战壕，却是为了预防万一，在它前面的三条战壕被突破的情况下，依然还能组建新的散兵线，迟滞敌人进攻。
而在三个百人都进驻阵地的同时，工兵连也分散隐蔽进了摩云里两侧的跑兵阵地外围，将跑兵阵地严密地保护了起来。
工兵营的主要任务虽然不是行军打仗，而是安营扎寨，修路搭桥，挖掘工事战壕这些苦活累活，但这也并不代表工兵营就完全没有任何战斗力。而实际上，放在大明普通的士卒之中，别说工兵营的工兵了，就是辎重营的伙头兵，其战斗力也是非同小可的！
有工兵营保护炮兵阵地，至少短时间内，沈君山是不用担心炮兵阵地的安危的。
岳托的主力距离摩云里阵地还有二十里，但前锋距离摩云里却已经不足十五里了，而岳托派出来的侦察游骑，更是在岳托主力还在摩云里阵地三十五里以外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了摩云里阵地外围，并且对摩云里阵地进行了抵近侦察。
摩云里阵地就建立在官道上，建立在摩云里最狭窄的山谷中间，除了炮兵阵地外，几乎没有进行任何伪装，岳托所部的侦察游骑，几乎不用浪费多少心思，就能将摩云里的阵地看得一清二楚。然而看得清楚是一回事，能够突破阵地，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