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换防
发动攻击的女真骑兵损失惨重，当场被炸死炸伤的旗兵就超过四百人，一时间，到处都是受伤倒地的战马的哀鸣声，到处都是受伤旗兵的惨叫声，哀鸿遍野，不绝于耳。
楞了好一会儿，济尔哈朗才回过神来，他第一次从心底生出一股无力感，挥了挥手，沉声说道：“鸣金收兵，把人撤下来吧。”
“嗻！~”身边的一个亲兵急忙应道，随即便将济尔哈朗的命令传达了出去，“当当当！~”的金鼓声响了起来，战场上的骑兵像是听到救命的音符一样，瞬间拨转马头，飞快地顺着原路撤了回来。
战壕里的炮组进行了阻断射击，却也只是再次造成二三十人的伤亡，多留下了十来个伤兵，并不能完全阻断。炮组的火炮还是太少了些，只有五门炮，即便想要进行有效的阻断，也是力有不逮。
发现炮击效果不如之前，张进急忙下达了停止炮击的命令，改为由战壕里的散兵线自由射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总算是停了下来，一时间，战场上只剩下了“砰砰砰”的枪响声。
得到撤退命令的女真骑兵，绝大部分都撤下了战场，在距离战场五里之外的地方重新集结修整，只有一小部分将近两百失去了战马的伤兵，由于行动不便，还滞留在了战场区域内，不时地被战壕后面的明军点名射杀。
被炮弹爆炸的冲击波震落马下的鄂保林，昏迷了片刻之后，又被耳边络绎不绝的炮声震醒转过来，他动了一下身子，只感觉后背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反手摸了一把，正好摸到湿漉漉的一片，拿到眼前一看，却见手上满是黑红色的血液。
鄂保林倒吸了一口冷气，挣扎了一下想要爬起来，刚动了一下，背上一疼，力道一卸，就又跌落在地上。耳边的爆炸声已经渐渐停歇了，只有不时响起的枪声，和背上传来的疼痛，无时无刻地不在提醒着鄂保林，他还处于战场之上。
“当当当”的金鼓声传到了鄂保林耳中，没有受伤的骑兵全都拨转马头顺着原路撤退，四周的人马瞬间少了多半，看起来也空旷了许多。
鄂保林再次挣扎了一下，没能站起来之后，只得放弃了挣扎，转头四下望去，却见战场上只剩下了一些行动不便的伤兵，正一瘸一瘸地往后撤退着，还有一些在地上不停地哀叫挣扎着没法移动的伤兵。
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代行的第二甲喇额真大人，也没有人想要来救助他。鄂保林第一次感觉到深深的绝望，难道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么，死在大明了么？不行，自己壮志未酬，还没能建功立业，扬名立万，怎么能死在异国他乡！就是爬，我也得爬出去！
想到爬，鄂保林心中一动，猛地想起之前看见的像猪狗一样在地上爬行的族人，心中一动，强忍着背上传来的疼痛，大声叫道：“全趴下，爬着前行！~”
叫了两声，却收效甚微，实际上，是根本没人愿意听他的，都想着早点逃出战场，谁还顾得了他鄂保林是谁啊！
鄂保林见状，咬牙大声吼道：“想活命的都趴下，爬着前行！~”又叫了两声，终于有人在自己身旁的同伴被明军用火铳射杀后，反应过来，趴在了地上，听到鄂保林的话后，往前爬行着。
越来越多的伤兵听到鄂保林的话，趴在了被地雷虎蹲炮炮弹炸得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往前爬行着，没趴下的，都已经被明军射杀。战场上的枪声再次停歇了下来，鄂保林也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强忍着背上的疼痛，往前爬行着。
刚爬了一小段路，却又有腿上没受伤的伤兵听到明军的枪声停了，忍不住从地上爬了起来，拼命地向前跑去。然而刚跑了两步，“啪啪！~”几声清脆的枪响之后，那个伤兵胸口上瞬间爆出几团血花，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还有腿上没怎么受伤的伤兵，本来也想爬起来跑出战场区域，见状急忙又都趴了下来。刚一趴下，他们身边就“嗖”的飞过几颗枪弹，不由得吓了一大跳，暗呼一声“好险”，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这可真是与死神擦肩而过呢！
“贝勒爷，是鄂保林甲喇大人。”济尔哈朗身边的一个亲兵指着战场上艰难地爬行着的鄂保林说道。
济尔哈朗拿起单筒望远镜，瞧了一眼，微微颔首，过了许久，这才放下单筒望远镜，转头对身边的亲兵说道：“让营中的萨满准备，鄂保林他们一撤下来，立即救治。”
“嗻！~”亲兵急忙应道。
伤兵爬行的速度很慢，骑兵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撤离了战场。而这些受伤的伤兵，一刻钟过去了，也还没能爬行三分之一。
济尔哈朗在前方观察等待了一刻多钟，心中便已经不耐烦了，转头四下瞧了一眼，正好瞧见瘫坐在官道两旁休息的阿齐格等人，济尔哈朗心中一动，转头问亲兵道：“额林都怎么样了？”
亲兵微微楞了一下，旋即说道：“额林都甲喇大人头部受伤，行动不便，现在还在昏迷之中。”
济尔哈朗微微颔首，旋即又说道：“你去把之前额林都组织进攻的百夫长找来。”
“嗻！~”亲兵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很快便带着阿齐格走了过来，躬身说道：“贝勒爷，阿齐格带到。”
“奴才阿齐格给主子请安，贝勒爷吉祥。”阿齐格给济尔哈朗请安说道。
“阿齐格。”济尔哈朗斜了阿齐格一眼叫道。
阿齐格急忙低头应道：“奴才在。”
“之前是你负责组织进攻明军防线的？”济尔哈朗瞧着阿齐格语气不冷不热地说道。
“回主子，正是奴才。”
“额林都让你们像猪狗一样在地上爬行，这对大金勇士来说，乃是奇耻大辱，他为何让你们这样做？”
“回主子，额林都大人是命奴才们清楚一条安全通道，供骑兵通行。”
“安全通道？”济尔哈朗微微皱眉说道。
“是的主子，地下被明军埋下了大量的火药地雷，额林都大人命奴才们爬行，一是为了降低伤亡，再有就是为了挖掘出地下掩埋的火药地雷。”
“可有效果？”济尔哈朗皱眉问道。
“回主子，奴才等人之前已经挖掘出了不下十个被明军掩埋在地下的地雷。”
“可有受伤的？”济尔哈朗又问道。
“前行的时候几乎没有，撤退时伤亡惨重，奴才两百多个同伴，伤亡七十多人。”阿齐格硬着头皮说道。
听了阿齐格的话，济尔哈朗楞了一下，抬头瞧了一眼还在战场上爬行的鄂保林等伤兵，他发现，自从鄂保林他们在地上爬着撤退时，对面明军的枪声也渐渐停歇了下来，看样子，这样爬着前行，的确有效。
爬了将近一个时辰，累的精疲力尽的一众伤病员，总算是爬出了坑坑洼洼的战区，身上的皮铠都快磨破了，身体更是酸痛得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鄂保林，你怎么？”济尔哈朗催动马匹缓缓走到被两个女真旗兵用担架抬着的鄂保林身边，低声问道。
“贝，贝勒爷，奴才给，给贝勒爷请，请安~”鄂保林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给济尔哈朗行礼。
济尔哈朗急忙伸手按住他，说道：“你有伤在身，就别乱动了！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知道吗？”
“贝，贝勒爷，奴才，奴才有负贝勒爷所托，无颜面见贝勒爷，贝勒爷，你还是让我死了吧。”鄂保林感动地说道。
“说什么话呢？汉人有句古话，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你能将绝对部分伤兵安全的撤下来，已经是大功一件，本贝勒赏罚分明，又岂会怪罪于你？”济尔哈朗板着脸按住鄂保林说道。
“贝，贝勒爷，奴才，奴才……”
“行了，别说了，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吧。”济尔哈朗按住鄂保林说道，说着，又对抬着他的两个旗兵说道：“好好照顾鄂保林甲喇，请营中最好的萨满给他医治，无论如何，一定要治好鄂保林甲喇，他若有什么差池，我要你们殉葬！”
“嗻。”两个旗兵吓了一跳，急忙应道。
“下去吧。”济尔哈朗挥了挥手说道。
又看来几个被抬下去的伤员，济尔哈朗回头望了一眼有些静谧的迁安城，还有城外那被炸得坑坑洼洼的官道，以及官道上明军挖掘的沟壕，拉起的铁丝网。济尔哈朗微微叹息了一声，对亲兵说道：“传令收兵回营。”
亲兵楞了一下，旋即应道：“嗻。”跑去传令了。很快，重新集结完毕的还有一千八百余人的骑兵队伍便又后撤到了十里之外的营寨之中，一边修整，一边埋锅造饭。
随身携带的粮草肉铺，加上之前战场上被炸死炸伤的战马，还能够支撑将近两千人四五天的食用，而派出去打草谷的队伍，却一粒粮食都没能找到，这才是济尔哈朗最为担心的事情。
军中的侦骑全部都派了出去，将搜索范围扩大到了七十里，然而汇报回来的消息，却依然是一无所获，明军的这次坚壁清野，比之前他们遇到的任何一支明军都要彻底，连村庄里的明国百姓都一并撤走，没给女真人留下一个人，一头牲畜，一粒粮食。
济尔哈朗派去永平府催运粮草补给的亲兵，现在恐怕才刚刚抵达永平府，要清点整理粮草，征募民夫，然后起运，送到这里，至少得两三天。而这两三天内，如果不能通过打草谷得到粮食，所有的人吃马嚼，可就全落在了随身携带的口粮上！
即便支撑到了永平府的粮草运到，后续的粮草补给全部从永平府起运的话，补给线会越拉越长，耗损也会越来越多，路上出岔子的几率也就会越来越大！
而这些，绝对不是济尔哈朗想要看到的！
女真鞑子撤退了，守在第一道防线后面的大明军队总算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亲临前线指挥的迁安临时驻军司令部参谋长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却又有些郁闷，要是虎蹲炮再多一些就对了，要是迁安城中能配备上几门远射程的红衣大炮，那就更完美了。
女真鞑子撤退时，基本上都在战场五里之外重新集结，要是迁安能够有几门射程远的红衣大炮，再来上几发，那场景，张进想想就觉得有些激动，下次女真鞑子后撤或者是集结进攻的时候，恐怕就又得多退后几里了。
但是很可惜，苏松生产的少得可怜的几门大炮，全都作为舰炮，被装上了水师行营的船队，别说迁安了，就连遵化城也没有！就连这近距离曲射的虎蹲炮，迁安驻军也只分到了五门，一百发炮弹。而刚才的战斗，就已经耗损了四十五发炮弹。
加上之前耗损的，现如今，整个炮组也就只剩下了三十五发炮弹，七轮齐射之后，整个炮组也就将面临无弹可用的局面。而后面的战斗，不知还要打多久呢！
张进暗自叹息了一声，鞑子现在是退了，可后面的仗，就没那么好打了。正叹息间，身后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张进回头一瞧，却正好看到赵成安，不由得微微一愣，失声树多：“赵副司令，你怎么来了？”
“奉沈司令军令，特来换防。”赵成安轻笑了一下，对张进说道。他身后的一个通信员掏出一份命令文书，递给了张进。
张进楞了一下，接过命令文件，却没有急着打开看，而是转头左右瞧了一眼，却见赵成安带了将近三百人，身上背着箭壶硬弓，眼神热切。张进微微楞了楞，这才低头反看起命令文件来。
文件的内容很简单直白，秉承了苏松军中一向的风格，上面是命令标题——迁安临时驻军司令部第（xx）号命令。下面是正文，最底下又是迁安临时驻军司令部，上面还盖着红色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