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祖孙

韦洪明是浦东码头附近一个小渔村里的落魄户，属于那种祖上也曾经阔过的，据说祖上还曾经出了个宰相那样级别的了不起的大官。只不过传到韦洪明爷爷那一代的时候，已经从曾经的官宦人家，彻底沦落为无产阶级，成为了一个地道的海上渔民。

然而霉运似乎还是不肯放过韦洪明一家，在韦洪明很小的时候，他老爸在一次出海打渔的时候，遭遇了海上风暴，连人带船一起沉入了汪洋大海，连个尸体都没能找到。

韦洪明老爸出事之后，年轻的老妈就被娘家的舅舅接了回去，从那之后，韦洪明就再也没见到过他老妈，唯一的奶奶，也是靠着给村里人浆洗衣服，做点针线活，才好不容易将韦洪明给拉扯大。

然而从小，韦洪明就一直听他满头白发的奶奶说，韦家是书香世家，恢复韦家往日荣光的重任，就落在韦洪明头上了。

因此，打很小的时候，韦洪明的奶奶，哪怕是节衣缩食，也把他送进了村中的私塾读书，而且为了防止韦家唯一的希望破灭，韦奶奶从来不让韦洪明靠近水边，哪怕只是一条小河沟也不许，更别说让他出海打渔补贴家计了。

然而，韦洪明从来都没想过要做大官，又或者是要恢复韦家往日的荣耀什么的，他只想让他的奶奶能够安享晚年，不用再为他的生计而操劳。

因此，当韦洪明还不到十五岁的时候，他把奶奶送给塾师的钱，又偷偷的要了回来，然后瞒着奶奶，开始在别的村镇里做零工，当学徒，赚取一些少得可怜的工钱。

即便如此，韦洪明依然甘之如饴，每当韦洪明将偷偷赚来的钱扔到自家的院子里，然后等奶奶路过捡到后，高兴地跟他炫耀时，韦洪明就觉得，自己所有的辛苦和汗水，都值了。

韦洪明虽然身子比较弱小，但却也有一把子力气，而且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因此，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也都肯雇他，他的活也就一直没断过。

然而这天晚上，韦洪明苦了累了一天，回到那个已经有些残破不堪的家里时，却发现奶奶正坐在堂屋的小矮桌边，桌上油灯的灯芯已经燃尽，奶奶却好像根本没发现一样。

“奶奶，我回来了。”韦洪明轻手轻脚的走进堂屋，对奶奶躬身行礼说道。

“洪明啊，你……回来了。”满头白发的奶奶回过神来，转头望着韦洪明，身子轻轻地颤抖着。

“奶奶，您怎么了？”韦洪明急忙上前扶住奶奶说道，“您可是身子不舒服？”

“洪明啊，今天上学，先生都讲了些什么啊？”奶奶伸手抓住韦洪明的胳膊，抬头望着他说道。

韦洪明心中一惊，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先生今天讲的是《孟子》。”

“是吗？是《孟子》中的哪一篇啊？”

韦洪明迟疑地说道：“是…是…是孟子见梁惠王。”

“孟子见梁惠王啊？那先生说的，你可都记下了？”

“奶奶，孙儿都记着呢。”

“是吗？那你背给奶奶听听。”

韦洪明楞了一下，只得硬着头皮应道：“是。”停顿了一下，这才断断续续地背到：“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奶奶听了一会儿，突然打断韦洪明的话说道：“洪明啊，这篇文章，你去年不就已经学过了么？怎么现在还在学啊？”

韦洪明一惊，偷偷的瞧了奶奶一眼，硬着头皮说道：“先生说孙儿没记全，又重新教了一遍。”

奶奶抬起满脸皱纹苍老的脸，瞧了韦洪明一眼，说道：“洪明啊，你先生下午来过了，跟奶奶说了一会子话。”

韦洪明一惊，失声说道：“先生来过了？”

奶奶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洪明啊，要不是先生来过了，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奶奶呀？”

韦洪明脸色一变，噗通一下跪倒在奶奶面前，磕头说道：“奶奶，孙儿不孝，辜负了奶奶的厚望，孙儿不是要有意欺瞒奶奶的，孙儿只是想让奶奶能够轻松一点，不用那么劳累。如今孙儿已经长大了，能够挣钱养家，已经能够供养奶奶了。奶奶，您劳累了一辈子，也可以安享晚年了。”

“洪明啊，奶奶知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奶奶好，可是洪明啊，咱们韦家，是书香世家，你爷爷你爸爸要出海打渔，维持生计，奶奶没能阻止得了他们，以至于……”说着，奶奶想起往事，忍不住又放声痛哭了起来。

韦洪明也跟着哭了起来，轻轻抱着奶奶，一边哭一边安慰道：“奶奶，您别说了，孙儿知道，孙儿全都知道。”

“洪明啊，你是韦家唯一的男丁，中兴韦家门楣的重任，可就全落在你的头上了。奶奶辛辛苦苦把你送进学堂，为的就是能让你将来有一个好的前程，可你……”说到这，奶奶又忍不住伤心落泪起来。

“奶奶，孙儿知道，孙儿都知道。孙儿发誓，只要孙儿再赚上一些银子，让奶奶你可以不用为生计操心，孙儿就再去学堂，说什么也要给奶奶考回一个秀才回来。”韦洪明急忙赌咒发誓地说道。

“洪明啊，下午先生来的时候说，他要去码头那边的一个学堂当先生了，他跟我说了一大堆的东西，说那个学堂的东家是个大善人，好像还是朝廷的一个大官，在那个学堂读书，不仅不收学费，学堂还会提供吃的穿的和住的地方，听说学习优秀的，还能从学堂领到什么奖学金，最后还问我愿不愿意让你去试试。”

韦洪明楞了一下，有些吃惊地抬头瞧着奶奶，失声说道：“奶奶，天底下会有这么好的学堂么？”

奶奶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奶奶当时也不信，不过你那个先生在村里做了一辈子的先生，应该不会说假话吧？”停顿了一下，奶奶这才又说道：“洪明啊，要不你先去瞧瞧？”

韦洪明迟疑了一下，这才又说道：“可是奶奶，孙儿若是走了，奶奶您可怎么办啊？”

“洪明啊，奶奶考虑了一下午，为了你的前程，奶奶觉得你还是先去看看，若真有你先生说的那么好，那你就先去上学，反正学堂离家里也不远，放假了你再回来看奶奶也不迟，你觉得呢？”

韦洪明犹豫了一下，这才点头说道：“那好吧，奶奶，孙儿明天一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