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新欢 12
作者:凌朵尔      更新:2020-02-28 09:59      字数:2478

照顾了楚郁鞅一天,第二天,也到淇滺自己的治疗时间。

出门前千叮万嘱,老实在家休息,不许乱跑,伯燮先生会亲自过来诊治。另外,记得吃药。

尽管她心里清楚,最后那句话说了等于白说。她昨天黔驴技穷,怎么劝都不管用,最后只能捏着他的鼻子直接给灌进去。今天大概还得跟昨天一样。

陆离领着她往一个地方走,没多远,她便分辨出,就是第一次去的那个诊室,心里不禁一阵紧缩。她也分不清,是尴尬,还是激动。欧阳论思清秀文静的脸逐渐浮现在脑海中,只隔了一天,好像已分开数个春秋。她深吸一口,终于确定,自己在想念他。

进了暗道,淇滺听着空荡荡的脚步声在暗道里回响,再一侧头,不偏不倚,正发现陆离盯着自己。她微微脸红,却又发现那目光别有深意,绝非不经意打量,或者喜爱,或者欣赏。那目光说不上柔和,顾虑中夹着一星半点的肃穆。

沉寂片刻,淇滺感觉一颗心像悬在胸腔外跳动一般,突听陆离问:“你喜欢你表哥?”

淇滺一头雾水,慌忙使劲摇头,不停地否认:“不,不,没有的事……”

“那就好,”陆离竟然又说:“那就好。别去喜欢你表哥。”

淇滺瞠目。晦暗中看不清陆离的表情,只见一双幽亮的眸子微微发光。他再次嘱咐:“喜欢楚郁鞅,或欧阳论思,别去喜欢你表哥。别把我的话透露出去,听见了吗?”

淇滺突然感到一股充满衰亡意味的恐惧,慌乱地点着头,不明所以,却肯定地说:“我知道了,不去喜欢表哥,也不把你的话透露出去。”

陆离奇怪的话语带来的仓惶感,一路伴随她,直到进入空旷的治疗室,再次见到欧阳论思。

一天不见,他好像就清减憔悴了不少。淇滺眼前跃出前天上午在她闺房里经历的事,她没为其中的旖旎之景面红心跳,却径直想到欧阳论思最后惨不忍睹的逃离,他咬牙切齿的那一句“我晚一点会来找你”,她一点都不气愤,只感到无边无际的心疼,心疼中又夹着浓浓的忐忑不安。

她刚想发问,欧阳论思就跟看出她的心思似的,解释道:“听说楚先生病了。我,本想……”

他脸一红,出现说谎说不下去的局促,转开话题:“潇翊病了,我得去照顾他。”

淇滺的眼圈和鼻头都开始变红,横下一条心,快速说道:“欧阳大哥,那天的事情我不怪你,君瑟他,是有些难缠。我真的不怪你,你你,你能不能也别再往心里去。”

她痛苦地发现,自己想补偿和取悦欧阳论思的心思有增无减,即使她在前两天,有数次思想上的清明,几乎碰触到谜底,弄清心中那道挥之不去的影子是怎么回事,即使与楚郁鞅一天半的坦诚相处,让她好像重新琢磨出一些被湮没的事物,但依然无法动摇她固执的想法——她不能失去欧阳论思,她在心里对他有小小的、模糊的背叛,更应该求得他的原谅。

欧阳论思静立片刻,手里变多了一方丝帕,淇滺立马喊道:“不用,你不用……”

欧阳论思唇角抽搐一下,不再试图去蒙眼,却颓然垂下头。

淇滺委屈地说:“你来帮我!”

欧阳论思一动不动,她的声音便大了一些,还夹着少许懊恼,语气也强硬起来:“你来帮我!”

欧阳论思抬眼,目光中竟全是哀求:“滺滺,滺滺,你别这样……”

淇滺的眼泪哗啦滚出来,任那恨意蔓延到眼神和动作中,狠狠扯下衣裙,也不走石阶,直接从池子边缘飞身而下,落地的瞬间却平稳,胳膊被一股轻缓的力量托着。

她仰头看着跪在池边的欧阳论思,泣不成声。

欧阳论思眸中已不见先前那番逃避和挣扎,复变得温顺柔和。他小心替淇滺擦去满脸泪花,爱怜地解释:“滺滺,你知道,楚先生发现我们时,为何我会那般狼狈?我不是害怕,而是心虚。”

淇滺茫然地重复一遍:“心虚……”

欧阳论思平静地点头:“心虚。滺滺,我说过,你可能弄错了。你的这番心意,可能并不想托付给我。”

淇滺吃力地理解他的话,等在心里把每一个字都咀嚼透彻,便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一喊出来,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打自招。但她真的奇怪,她心中那丝隐秘的情绪,从来都是变幻无形,连自己都无从琢磨,欧阳论思又如何得知。无论怎样,欧阳论思是再也不会相信她,更不会原谅她。她心里升起透骨的悲凉,便有了一退到底的爽快,表情从惊愕变为平静,一字一句道:“欧阳大哥,我觉得,我应该……”

她想着昨晚对楚郁鞅说的,“我或许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但快要触及最后几个字时,她感觉一颗心仓促地一抖,再一抖,便有了被撕开的痛楚。她的平静瞬间分崩离析,这才意识到自己全无退路,眼前的少年,让她既无法坦然面对,又绝对割舍不下。她毫无办法,只能尽力求得他的谅解,再让他来指引她。她天生就是需要别人指引的人。

她突然极度疑惑,自己昨晚怎么生出了“再考虑一下”的想法,她为这想法羞耻到极处,也惊恐到极处。她死死抓住欧阳论思的手,泪如泉涌,拼命摇头哭喊:“欧阳大哥,欧阳大哥,你听我说,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糊涂……欧阳大哥,你不能跟我计较,你是男人对不对?你不能小心眼……”

欧阳论思一把搂住她,猛烈的心跳声变成庞大的海潮,将她整个人覆盖,几乎令她窒息。她却在生死一线中重新恢复安静,心安理得地阖眼,心想,这也算最好的归路。

二人久久保持相拥的姿态,好像乘着一片树叶小舟,穿过汪洋大海,登上全然陌生却纤尘不染的新世界,将旧事统统留在微茫烟涛之后。欧阳论思同淇滺一样安静下来,眼帘半阖,声音似梦似醒:“滺滺,你确实弄错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弄错,但你真的错了。”

淇滺竟然不再害怕和焦虑,甚至露出宁谧的微笑:“你说过,如果错一辈子,就不是错,而是缘分。”

欧阳论思耐心劝解:“对,是缘分。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用整条性命来换取这种缘分,我想把你珍藏起来。但你不会错一辈子,你总有醒悟的一天。如果到那一天,你已是我的妻子,已与我生儿育女,你该如何自处?”

淇滺更紧地抵在他胸前,似乎想融进那颗热意流淌的心脏。她很快从自己的轻言细语中听出撕心裂肺:“你要离开我?”

“不,不”,欧阳论思轻抚她腮边的头发,温柔却肯定地说:“不,我只是退到远一点的位置去等你,直到我变成你宿命的选择,而不是阴差阳错的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