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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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圣地大复活术复活的是什么？”
“是魂！”
“如果说，把各种族的身体大致划分的话，无论是海族，人族，精灵亦或是地精，还是那传说中的龙族，都可以分成两个部分。”
“一者为魂，一者为身。”
古新面前，银发老人侃侃而谈，古新聚精会神，比他当初第一次听课还要认真。
“大复活术复活的便是魂，人死如灯灭，身为灯架，魂为烛焰，人死之后，灯架还未倒，烛焰再燃，自然可续命复活。”
“若我所料未错，你想要复活的，烛焰已灭，灯架已倒，仅凭大复活术，如何能够复活得了。”
“想要让化作飞灰之人重活世间，我倒是有一个猜测，只是这个猜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实在太过无稽之谈，故此我也不敢多打保票。”
“光明圣地其实更加着力于对活人的治疗，比之光明圣地，我阴冥地对死亡的研究要更加透彻。”
“且看那亡灵一族，何以解脱浑浑噩噩，焕肌复骨重获新生？只因万物皆有灵，一花一木，一草一石，都可为钟天地灵秀，采日月精华。”
“我阴冥地复活的是死灵的身，一花一木尚且有灵，何况这些骷髅，日久灵智自开，便是一条新的生命。”
“当然，这样与复活有很大的差距，能够找回全部记忆的，从始至终我只见过你常师兄一人而已，而且，能够恢复灵智，也是万里挑一才行，所以我并不建议你直接使用我阴冥地的秘法。”
“我想给你的是另一种建议，听你师兄们说，你是全属性的魔法师？想来无论是死灵秘法还是光明魔法都能使用自如。”
“当然，我的这个念头也是得知你是全属性魔法师才一时兴起的，仅仅只是一个想法，能不能实施，还得靠你自己。”
“若你把光明圣地大复活术与我阴冥地秘法参详透彻，将两者互相结合，有没有可能化死为生？”
“要知道，生之极便是死，死之极便是生，生生死死，轮回不止。”
老人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古新整个人却骤然木住。
他陡然想到当初在光明圣地的时候，牛主教似乎也与自己说过一样的话语，当初便只觉获益匪浅而已，如今听来，竟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蓦地，他有种强烈预感，这次一定能行！
古新骤然起身，躬身行礼：“请前辈教我！”
银发老人神态安详，受了古新弟子一礼，面授机宜，娓娓而谈。
他身为阴冥地的七阶强者，哪怕主修的是空间方面的战技魔法，毕竟高屋建瓴，耳濡目染之下，对死灵一系的魔法造诣自然也不可视为寻常。
一席话谈下来，古新频频点头，若有所思，气息诡异，变幻莫定，待到七天七夜老人起身离开，古新已经彻底陷入顿悟之中。
在他周身外围，时而有三千落叶翩翩起舞，时而又化作黑白双鱼衔尾而游，时而有七十二枚古拙烙印上下沉浮，时有规则锁链猎猎作响。
春去秋来，草屋十里已化作禁地。
光明圣地与龟谷之间的战斗早已打响多时，不知道为何，明明有着阴冥地和海族在龟谷背后支持，龟谷却始终只是打了个不温不火，即无寸进，也无所失。
就像是整个龟谷失去了他们的魂，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赫连与常德相继晋入六阶，龟谷明面上的实力再次提升一大截，饮马涧与北天雪迫于压力，投入龟谷之中，龟谷纸面上的六阶便有九人之多。
这在风暴海的历史上，前无古人，想必后也不会有来者。
接连的胶着战斗之下，原本臃肿，没有任何时间消化发展的龟谷慢慢开始显露出弊端，有人开始生出异心。
雨点儿与元杰忙于战乱，无暇顾及，于是乎，更加猖獗。
众人都知道原因何在，只是古新一直不醒，又有谁敢去唤醒他，好在这点异心对现在的龟谷来说，只是疥藓之疾，还远远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如果继续下去的话，会发展成什么样子，那可就不知道了。
而龟谷的坚实后盾，海族内部也开始对龟谷拖迭的战争节奏不满，以血鲨一族为首，这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
恰在此刻，不朽城带领光明圣地骗开龟谷第一道大门，长驱直入，只是刹那间，龟谷便陷入危局。
古新依旧还没有醒，他就像是回到了婴儿时期，生与死，一幕幕在他眼前闪现，在他眼前消失。
他就像是有着无数条性命，浑浑噩噩顺着这些生命寻找生命的真谛，到底是生，到底是死。
不得不说，上次使用的时光倒流这个技能无疑中帮了古新很大的忙，如不是古新已经自己经历过一次生死，想要勘透生死奥秘，可谓难上加难，总比现在要坏得多。
秋去冬来，整个风暴海已经陷入一片战乱之中，阴冥地与海族也被相继拖入水中，在虚空中游弋的龙族在亚托克斯的带领之下，继续选择袖手旁观。
风暴海开始分成两派，一者为有着光明圣地支持的不朽城，一者为有着阴冥地支撑的龟谷。
只是相比较如日中天的不朽城，龟谷的表现却显得有些差强人意，龟谷四营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锋锐，两次投入战场，也仅仅只是捞了个不胜不负回来，这和他们往日的战绩相比，相差甚远。
后世评价四营之始，这一点便成了无数人攻讦的对象，直到后来龟谷嫡系子弟出声，后世才逐渐采用了四营之魂在古新的说法。
战争逐渐加快脚步，内忧外患之下，龟谷从一开始的满盘优势渐渐化作劣势，如今更是陷入全面防守之中。
无数人开始嘲笑龟谷只是昙花一现，墙倒众人推，就连龟谷中不少后入的新人，都开始怀疑是不是龟谷自身的原因。
只有那些坚定不移的老人还记得，十里草屋那边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生死不知的人。
转眼间，已经是两年过去，古新全身陷入半阴半阳之中，草屋无人修葺，酥脆如粉尘，轻轻一碰，化为飞灰。
草屋周围，杂草丛生，宛如鬼蜮。
夜半无人，却骤然亮起两点星光。
一者为白，寓意死。
一者为黑，寓意生。
生白死黑，生黑死白，生死在于内，不在其之对。
原来这便是生死！
缘来这便是死生！
古新轻轻一笑，身形逐渐归于安静，化作虚无，这个世界刹那静止。
地球上的那间屋子，红木桌子上的两枚坛子依旧是刚刚挖出来的模样，上面的泥渍还没有湿，古新却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惶惶然。
他去掉满身泥渍，走到坛前，恭恭敬敬跪拜，取坛在手，精神之海中，有一枚璀璨星蓝烙印骤然亮起。
两枚泥坛猛地炸开，两团灰白粉末悬浮空中，无风自动。
轰！
屋内像是起了一阵风暴，无形的气势自古新身周散发开来，那正对门的木桌被猛地撞飞，在铁门上撞得粉碎，留下一道深深烙印。
古新不为所动，他看着眼前的两团粉末，目光无比柔和。
自古新体内爆出的声势越发惊人，就连古新的身体都开始承受不住这份气劲，古新面颊之上，有血痕不断迸发。
精神世界中的精神之海发出一声哀鸣，无端端开始干涸，由一阶魔法开始，魔法烙印枚枚碎裂。
每碎一枚，古新便犹如被撕裂灵魂，口中猛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依旧不为所动，两团灰白粉末朝着天空逐渐飞去，古新紧随其后。
轰！
崩！
哗啦……
耳边不时有异响传来，夹杂着人的尖叫声，古新一层一层撞破楼层，出现在夜空之中。
他看见无数人被异响惊醒，他看见无数人惊讶地看着空中的自己，他看见碧莹捂着嘴，站在自己家的楼下，他张开嘴，流着泪轻轻对碧莹说了两句话。
两句最没有用的话。
“对不起。”
“我爱你。”
漆黑的夜空，无声的唇形，碧莹却好似突然懂了古新在说什么，她仿佛感觉到了古新的目光，她挣扎着追逐着古新的脚步，哭着叫嚷道：“不！”
周围空间如水波一般扭曲不定，皆有异动，古新心中，无痕的声音骤然响起，无比急切。
“停下来！快停下来！吾主！汝这般做法，会让地球与异世界相融异变的！你也会为此死去！”
古新充耳不闻，他只是看着面前的两团巨大的灰白粉末，异常爱惜。
粉末逐渐化作人形，晶莹闪烁，如夜空中的星海，两团人影渐渐显露轮廓。
古新的身体之上，不时发出轻微的爆鸣声，一团团血花接连炸开，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道血色痕迹，倏忽间落下。
精神之海彻底干涸，只余下最中间那方墨潭不住怒吼，墨潭之上，裂纹如蛛网一般浮现。
无痕的嘶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是急切，古新身周水波一般的空间震动越发频繁，已经逐渐影响到了现实空间。
古新就像是没有看见，没有感觉到，他依旧看着面前的虚幻人影。
灰白粉团越升越高，越变越大，直至最后，上升百米之高，数十米之巨，古新才随之停下。
震动已经不止局限在古新身周，就连地面之上，也开始发出阵阵怪响，自那漆黑的夜色深处，一道磅礴世界投影在地球之上，古新如何能够认不出来，那正是他征战许久的异世界。
巨大的轰鸣声不断自天空传来，闷雷滚滚，黑云遍布，顷刻间竟有大片血红闪电自天空砸落下来，倒映得天地间亮亮堂堂。
漆黑的夜空中变得更加漆黑，只有那闪电血色照应之下，才会有人发现，如今的漆黑是彻底的虚无，无数裂纹出现在天空之上。
天裂之际，磅礴大雨如洪水一般倾泻下来，地面之上，房屋建筑坍塌砸落，恍如末日来临。
人群如没头苍蝇一般，还没穿好衣服，便开始发出阵阵尖叫，四处乱跑，不时有巨石砸落，溅起血花。
古新依旧不为所动。
无痕的声音在他耳边变得更加急切，直至最后如雷贯耳。
“快停下！继续这样下去，这个世界会被你毁灭的！地球会与魔法界相融，你和我都会灰飞烟灭！快停下！”
古新低垂着眼眸，动作没有停止，反而更加了把劲，他在心里对无痕默道：“对不起。”
半空中的两团星光已经彻底化作人形，有面容逐渐变化清晰，古新痴痴地看着那两团人影，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却又不敢。
男的刚毅，女的俊美，两人皆是闭着眼睛，面带微笑。
似乎遭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地球之上，无数规则锁链向着古新缠绕过来，未及他身，便无声无息消弭而去。
古新现在所做，与造人何异。
换句话说，他现在便可称之为神，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够毁灭如今精通生死奥秘的他，两个世界的碾压都不行，更别说区区规则锁链了。
这看上去更像是困兽犹斗而已。
只不过，这次的困兽，换做了地球。
半空中那两个巨大如星海的人影睁开了眼睛，似乎有些茫然，而那丝茫然在见到了半空中的古新之后，便又化作了释然。
人影张开嘴，似乎对古新说了一句话，古新奋不顾身的动作骤然僵住。
他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原地，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哭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那两道人影说：活着就好。
半空中巨大的世界投影已经开始与地球发生碰撞，也许规则的互相融合，本应该静止的世界，在这一刹那竟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古新想要擦干眼泪，那眼泪却好似总也擦不干，他想要伸出手去抓住面前的两道巨大人影，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他们。
只要一步，只差最后一步，古新便能够成功，父母亲会重新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也只差最后一步，两个世界将彻底融合，魔法与科技爆炸碰撞。
更是只差最后一步，古新与无痕便要同时烟消云散。
可这最后一步，古新却怎么也迈不出去。
不是怕死，也不是怕生灵涂炭，这些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那两道人影口中说出的那句话，他在乎的是那些等着他回去的人。
他四下茫然转身，似乎想要寻找自己的慰藉，他看见碧莹在漆黑坍塌的小巷中向着自己奔跑，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不断向着他招手。
他看见胖子站在街上，徒劳找寻着自己母亲的身影。
他看见另一个世界，常师兄鏖战二人，浑身染血，赫连师兄昏倒在地，生死不知。
他看见布鲁师兄一路疾驰，鲜血淋漓，摇摇晃晃，他看见小白师兄孤军奋战，百死不退。
他看见龟谷四营死气沉沉，守卫草屋。
他看见东绝残部死战不退，战死沙场。
他看见的是海族退却，血鲨一族悍然围攻水晶宫。
他看见的是亚托克斯在一头遮天蔽日的巨龙之下徒劳挣扎，手爪笔直地指向龟谷。
他看见雪玉沉默，格林坚守，子瑞手指被弓弦拉扯血肉模糊，梓浩面色苍白手撑法杖摇摇欲坠。
他看见图里斯日以继夜瘫坐在地，小男孩面容枯槁手握卷轴。
他看见案牍如山，雨点儿双目赤红，元杰蓬头垢面。
他看见风暴海中，白玉龟壳拼命划动，他看见龟谷红枫，小狐狸扎根在地肃然不动。
大阵之前有小卫一人一剑孤守，荒原之上有陈维百人百刀冲锋。
他看见龟谷之中百块石碑最前方，肥鼠身着血衣，披重甲将草茎献上。
他看见龟谷之外林深丛密处，爱莲娜将最后一支火牙射出。
眼泪在夜空中肆无忌惮地落下，混着雨，分不清天哭还是他哭。
他噗通一声跪在半空，说出了第三句也是最后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能复活你们了。
也许古新一直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可是当他看见父母说的那句话的时候，他所有的努力，都在这一刹那化作了泡影。
因为没有必要。
就像当初古新在哈曼城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一样。
没有必要让活人为了死人而付出自己的生命，那样又有什么意义？
自己一直在想着怎么复活父母，可是自己想过父母在想什么么？自己想过他们还愿意回到这个世间么？回到这个没有自己的世间么？
活着就好。
是啊，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说出了多少心声。
他们的愿望就和这四个字一般简简单单，只要自己活着就好，哪怕他们就此死去，亦是无怨无悔。
古新跪在天空，慢慢松开双手，看着那漫天粉末星星点点洒满人间，他重重地磕头在天空。
爸，妈，你们的儿子，长大了！
如果有一种责任叫做友情，如果有一种责任叫做亲情，如果有一种责任叫**情，请原谅儿子今日的做法。
就让儿子这次，自私一回，爸，妈，尘归尘，土归土，你们请安息，我一定会和你们一样，照顾好所有我在乎的人！
他于半空中直起身来，抹干自己的眼泪，最后看了一眼碧莹，毅然决然转过身，走向那个世界，走向危难中的龟谷。
活着就好。
好好活着。
（全书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