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着跪伏之人，头戴黄冠，身着明黄龙袍，年仅二十的饶国国帝背手掷声道：“江潜，你现在还想求情，你太让联失望了！”
头埋在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上的江潜哽咽道：“陛下，人的贪欲是永远填不满的！”
国帝面色微愠，转过身俯视江潜道：“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不，罪臣死不足惜，只是罪臣之女，她时日无多，望陛下……”
“凭什么？”
“陛下……”年轻的国帝看到江潜一夜白头，泪流满面的样子一时心软了，过后细想起来又后悔了，他召唤了宫中御医，让他去看看她的病。
“她还能活多久？”若太久，年轻的国帝决定秋后下赐白绫一条。
“一年？”御医也不确定，“照她现在的生活环境，估计活不到一年，至少还有半年可活吧……”
“嗯，差不多……”年轻的国帝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觉得自己对江潜太好了点，并道：“待她亲眼目睹江府众人斩首后再让她获释！”
“遵旨！”刑部领旨退下。
数月后，离繁都三千多公里远的锦都，客栈外面的天空下起了雨，冰雨交加，她眨了眨被雨水滴进的眼睛，低头撑开手中的纸伞，走到对面醉心楼两只巨大的石狮间，慢悠悠地抬起挡在前边的伞。
倾盆大雨，“啪啪啪——”的滴打在他满是泥沙的脸上，“咳咳……咳……”这时雨滴突然不再砸落，缓缓睁开眼，相当清雅的一张脸，很舒服……她低头看着自己，蹲下来，问自己：“需要我去叫大夫吗？”
他只看着那张脸蛋出神，她蹲了好久，见他一直不说话盯着自己，并道：“我去叫大夫。”
“你叫什么名字？”雨水进嘴也不影响他笑着调侃问话。她抿嘴起身，离开后，雨水再次无情地滴打在他脸上，只是嘴边多了一抹笑意。
“呵呵，江姑娘，你知道你带过来的病人是什么人吗？”
“他是谁？”
“姑娘你不知道？”
江姑娘忍不住不解：“我必需知道吗？”
“这倒不必……”“听你的口音也不像本地人……”
“嗯。”
“他是莫问山的山主——李世卓。”
江姑娘闻言平静地摇了摇头，为她不感兴趣和她不知道的莫问山，虽说如此，但她很好奇：“郑大夫你是怎么知道他的，他平时作风很高调？”
“曾碰过一面，听那里的姑娘说起过，来医诊的江湖人士偶尔会聊起关于莫问山的一些事。”
“病人那么多，只见过一面的人为何记得那么清楚？”
郑大夫直言不讳竹笑道：“后来，莫问山李世卓也开始有点名气了，并且，李公子长相不凡，姑娘也是！”
江姑娘闻言一顿，眨了下眼道：“我能暂住在医馆里几天吗？我付房租。”
“不用，不用房租，江姑娘你已付了一大笔钱了！”
“谢谢。”
第二天下午，李世卓一醒来就看到坐在圆桌案边，视线在自己身上又不在自己身上的女子，女子注意到他醒来后，眼神不再涣散，起身出去。没一会，一位仙风红光的白发布衣老人笑着进了来，而他身后那位女子却没有再过来。
“李公子，你醒啦，身体感觉如何？”
“没事。”
“身体不错，但为何要如此糟践自己？”
李世卓看着老大夫笑而不语。
“唉！”老大夫长叹一声，“你可以走了。”
“嗯，那位送我来的姑娘是何人？我想亲自道谢！”
“江姑娘说不用了，李公子你可以走了！”
“郑大夫，她在哪？”
“……”
“要帮忙吗？”李世卓坐在专注熬药的江姑娘身旁。
反应过来身旁坐了个人的江姑娘侧脸看了一眼他后，浅声道：“不用。”
“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不欠人情，日后若有事，到莫问山报上我的名号就行。”
“江雨惟。”
“好，后会有期！”
李世卓一走，几天后江雨惟也离开了医馆。
“江姑娘，你的病……”
“谢谢！”江雨惟绽开笑颜，郑大夫第一次看到她真正的笑，只一瞬间她又恢复了那淡漠的模样，转身离开。
“父亲，为什么让我独活？”
“雨惟有未实行的愿望不是吗？”下一刻，江潜的脑袋被人压在木桩上。
盯着父亲脸上无能为力的笑，江雨惟瞪大双眼，被血溅上，泪与血一起顺着眼眶滑落。行刑结束，狱官将已瘫软在地的江雨惟抓肩提起就走。
第二天，“能告诉我怎么去乱葬岗吗？”江雨惟想笑却不可抑制地全身颤栗，面部僵硬如石，惨白的脸，快止不住的泪堤。
“安盘，莫非你喜欢那江大小姐？”
“不！”安盘本就凶神恶煞的脸更是让人怕上几分，“江小姐，跟我来吧！江小姐？”
“对…不起……，我现在动不了了……”
“在这等会儿！”安盘叹气去找来了一辆简陋的马车，扶她上去后自己也坐上去持鞭驾车。
江府的坑重新被挖，江雨惟边哭边将身首异处的尸体一一放好，
“吃点东西再继续！”
江雨惟的双眼已麻木无神。
“想死的话我有刀，既然想活下去，那就别矫情！”
江雨惟恨恨地流着泪接过安盘的干粮，因哭得厉害停顿了下后继续将食物塞进自己肚子里。
夜渐深，江府一百多口人的尸首全都被挖出坟坑中，这时江雨惟已擦干眼泪，聚精会神地用针线将他们的尸首缝合。
繁都城东的醉芯楼里，客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近日繁都大事。
“听说有人看到乱葬岗那边火光冲天的，是发生火灾了吗？”
“不，是江府大小姐在焚尸。”
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骨灰被埋在树苗下，一共有一百三十一棵。”
“将骨灰埋在树下是何意？”
“不知道。”
“是树葬，江府大小姐可能是不希望江府生怨魂，树苗越是茁壮成长越是说明他们已安然转世投胎。”
“呵呵，道长真是见多识广！”说这话的人显然并没有特别认同道士的话。
偌大的空地上，江雨惟举着火把点燃尸体下面的柴堆，火烧了一天一夜才熄灭，骨灰就地埋下，上面种上一棵树苗。种最后一棵树苗时，江雨惟脏兮兮的脸上的泪水时隔三天再次落下，泣声道：“爹！”
“为什么不建墓？”
“响应国帝的树葬政策，这样应该不会有人闲得没事来挖坟了吧？不过也阻止不了……”
安盘搬来一颗灰色岩石半埋在江潜骨灰边的土地里。
“还会有人来祭拜吗？”见安盘看着自己，江雨惟笑出泪道，“明年该是我被人上香了！”
港口，安盘来送江雨惟，江雨惟向他行大礼被制止。
“这是银票，给他们的报酬，干净的，是我娘的嫁妆。”
“不用给他们那么多，他们在趁火打劫，我来处理。”
江雨惟摇摇头涩笑道：“已经答应的事怎能反悔，而且安大哥，我不想再麻烦你了，你帮我，对你的仕途影响已经不好。”
“好。”
“后会……”还有期吗……江雨惟朝安盘挥手道别。
一个人的旅途原来这么寂寞！江雨惟趴在船舱窗棂上忍着身体上的不舒服而引发了精神上的不舒服。
“为什么让我独活？”
“想做的事那么多，时间只有那么点，能做什么！”那日半夜，江雨惟一直在哭，似要把这辈子的泪水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