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后的暗格缓缓开启，一条石阶直通幽深，深处一间石室灯火通明，一方香案烛火高燃，四色供品齐全，刘恒拜祭上香，牌位上赫然写着：妻窦姑之位。
“漪房叫我去离凤殿抱我的娘子，离凤殿哪有我的娘子，我的娘子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整整五年。五年了，你还不能光明正大的侍奉在代王宫的宗庙里，你的怨恨是不是越来越深了？窦姑。那里原本是‘栖凤殿’的，只待迎娶你的那天亲自挂上宫门……可惜永远没有那一天了，没有了凤，‘栖凤殿’名不副实，我就给它改名‘离凤殿’，你喜欢吗？”
“忍忍吧，我们都再忍忍，终有一天本王会将你风风光光迎进代王宫的宗庙，让你光明正大的接受所有的祭拜，只有你这资格，你是高皇帝指给本王的，是本王唯一的妻！”
漪房面容在刘恒眼前闪过，一双秋水似的双眸幽怨地看着他，如泣如诉，一个念头在刘恒心底滑过：那……漪房又算什么呢？！
刘恒被可怕的念头吓了一跳，他觉得窦姑似乎在看着他，她洞若观火般的目光让他无所遁形，看着窦姑的牌位刘恒惶惶不安。
已近小年，数日大雪，难得今日放晴，启儿、嫖儿的笑声从屋外传来。漪房推开窗帷，一股寒风夹着雪的气息从脖颈处扎入，漪房机伶伶打了个寒战。
屋外俨然是一个银妆素裹的世界，皑皑白雪压满枝头，枝上的冰棱在冬日的阳光下耀眼生姿，胭脂般的梅朵映着雪色，在茫茫白色中染出一抹艳红，更觉清丽无双。漪房不觉痴了：梅，是娘最喜欢的！家中的后院也有一棵梅树，每年冬天一树梅花绽放，暗香扑鼻，惹得远远近近的人在外流连，而自己最爱和哥哥在树下嬉戏打闹，一切恍若昨日。
“娘！娘！”嫖儿欢叫着跑到窗下，启儿蹒跚着跟着姐姐，“出来陪我们玩！”
金簪笑着拉过嫖儿：“翁主，娘娘现在不方便，奴婢陪您和小王子玩。”
嫖儿狡黠地笑笑：“我知道娘有弟弟了，所以不能陪我们玩，等弟弟生下来让弟弟陪我们玩。”启儿呵呵地笑着拍手叫“好”，嫖儿挤挤眼拉了启儿玩雪，启儿哪跟得上姐姐的步伐，几乎是被嫖儿在雪地中拖行，金簪将启儿抱起，启儿却手足乱舞吵着闹着要跟着姐姐……漪房笑着摇头。
“爹！爹！”刘恒披着斗篷出现在苑门的那一刻，嫖儿扑上去抱着刘恒的腿咯咯地笑，启儿几乎是边滚带爬地到了刘恒面前学着姐姐的模样抱着父亲，金簪跟着迎上去：“大王！”
刘恒摸摸孩子被冻着通红的脸：“冷吗？”
启儿、嫖儿笑着摇头。
“娘呢？”
“娘在屋里。”
“你们乖乖地外面玩，爹进去陪娘。”
还有一个多月就临盆了，漪房行动越来越不方便，见刘恒进来，芍药扶了漪房迎接，刘恒不耐地挥手让芍药退下。
随着产期的临近，刘恒的关心更甚往日，今日却异常冷漠，漪房注意到刘恒眼中的薄怒，倒了一杯清茶放在刘恒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王有何烦恼不妨对臣妾讲讲，臣妾也能替您分担一二。”
刘恒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岂止分担一二，不论什么烦恼你都能让它消之无形，本王真应该好好谢谢你！”刘恒嘿嘿地笑容，脸上却殊无笑意。
“臣妾做错什么事了吗？”
“你怎会做错事？！”
怒意微扬：“大王对臣妾有何不满不妨直言，何需冷嘲热讽！”
“长安来信，张老夫人自缢了！”
漪房瞪大了眼：“怎会？”
“还不止这些！”刘恒压低声音，沙哑的噪音从齿缝间迸出，愤恨之情溢于言表，“张武娘舅一家惨遭灭门！”刘恒一拳打在矶案上，震得茶杯从矶案上跳起。
漪房怔在当地，良久才吐出一句话：“谁干的？”
“你不知道？”刘恒冷冷地看着她。
“大王认为是臣妾干的？”
“不是吗？就像消失在隔离区的生命一样。”
陡然一惊：“您知道了？”旋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淡笑着，“我早该想到，楚易怎会瞒着您！”
掠掠额前的刘海：“大王，您太高估臣妾了，张老夫人远在长安，那里是吕家的天下，臣妾再有本事掀不起风浪。”
“是本王太低估你了，本王才将张老夫人的事告诉你，没多久张老夫人就出事了，你准备告诉本王这只是巧合吗？”刘恒咬着牙，眼里的怒火炽热地燃烧着，“你知道吗？你让我想起吕后，你做的事和她如出一辙，你果然不愧是她调教出来的，尽得精髓。”
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激愤，尽量保持声音的平稳：“臣妾说过，臣妾没做过！”
“怎么？敢做不敢当？”嘴角带过一抹讥诮。
“杀人臣妾看过也做过，无需否认，不过这件事确非臣妾所为，大王信也好不信也好，全随大王了。”
“当真不是你做的？”
“大王，臣妾如果能把张武远在千里之外－－－长安的娘舅一家杀了，臣妾当年就不会让您身陷虎穴半年之久。当然，说这件事和臣妾无半点关系也是不尽不实。”
刘恒痛心地摇头：“还是和你有关！”
“臣妾只是请了个说客将张武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张老夫人，请她务必逃离长安，唯有这样张武才能悬崖勒马。谁知张老夫人竟如此刚烈，以死明志，至于张武娘舅一家……却是臣妾始料未及。”
“臣妾的哥哥曾被吕后所胁，张武的感受臣妾比谁都明白，臣妾打心底希望张老夫人毫发无伤地回到代地，唯有这样张武才能死心塌地跟随大王。臣妾怎会杀害张武娘舅一家，这不是把他往吕雉那边推吗？这其中的利害臣妾跟明镜似的，断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刘恒的面色渐渐缓和，漪房是极聪明的，实在不应该做出如此莽撞之事，难道是吕后？更不可能，如此一来就和张武结下血海深仇，多年的心血就此化为乌有。到底是谁？一个念头闪过，急急问道：“你派去说客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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