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暖暖的余光倾洒在小村庄，柔和的温度本该抚平人心的焦躁，却无法令此刻的李家村安静下来。尤其在这个时候，你不得不感叹流言传播的速度以及舆论的强大。

叶家老宅里此时是一片鸡飞狗跳。

家里的女眷都挤到莫氏的小屋里，七嘴八舌的吵闹着。男人们还在外面忙活，没有一个在家里。

莫氏身下坐了个垫子，盘坐在炕上，嘴里叼着个大烟袋，正皱着眉听着叶云和苏氏念叨。不时的还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一张脸皱成了一团，几缕烟雾升起，看着越发的刻薄刁钻。

“娘，你不知道，三弟家这次事大了！三十多个汉子全中毒了！眼看着就不行了！我看着事情不对赶紧就跑回来，就怕招上这事！这次三弟一家都得蹲大牢了！”叶云说着还拍了拍高耸的胸脯，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味道。

“可不是！娘，现在新房那边又是屎又是尿的！再加上那些人吐了一地，那叫个臭味熏天！”苏氏在一旁描述的眉飞色舞，不过也受到了惊吓，眼睛瞪的是又大又圆。

莫氏听了心里更加烦躁，这三儿子太能折腾。好好地日子不过非得要盖房子，这下好了，出事了吧，一个个都是来讨债的！闹得这么大还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小儿子！哼，真是冤家！果然不是……唉！心里想着事情莫氏炕都坐不住了，嘴里吧唧的更快，一团团烟雾升起来，笼罩在屋子里。

苏氏站在地上，先看了看坐在炕边上的叶云，又看了炕上的莫氏，眼珠子转一圈，试探道：“娘，咱家以后还是远着三房点儿吧。这次事这么大，咱们老宅可不能背上黑锅！”

叶云在旁边瞪了一眼道：“还用你说？这三弟家有钱了就知道藏着掖着，现在有事了，谁替他背黑锅！”想着在叶山家里自己被呼来喝去的，叶云心里就是一阵翻腾。这次还不知道会不会被拖累呢！

屋子里三人的面色都不好看，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各自打着算盘。

林氏一脸怒气的往老宅走，吴磊见劝不住只得跟过去。有好事的村民看见，上前搭了几句话也跟了过去。不多时，二人身后就跟了一溜的人。林氏一门心思都在老宅，吴磊自己也拦不住后边的村民，无奈之下只能托熟人给叶山送信。

一行人走到老宅，林氏看院子里就两个小的，问道：“大娃二娃，你娘在家吗？让她出来”，说着自己走进了院子。

莫氏在屋里听到外面喊声，对苏氏吩咐道：“老三媳妇来了，你去看看有啥事，记住啥也别答应。”

“还能有啥事？不就是来找咱们帮忙的吗！”苏氏撇了下嘴出了屋子。

看着院子里怒气腾腾的林氏，苏氏倚着墙没好气道：“弟妹，你这是生气给谁看呢？现在不好好给帮工准备后事，来老宅折腾啥？”哼了一声，又道：“挣了钱就知道想着自家，也不顾爹娘，这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林氏听了脸更是涨的青紫，连妯娌间的脸面也不维持了。“哼！我来干啥？你咋不问问自己做啥好事了？啥叫准备后事？帮工都好好的，你这是咒谁呢？！”继而又道：“来我家白吃白喝也就算了，这两天你干啥活了？中午炒个蘑菇你都炒不熟！你这是安得啥心？还好意思在这喊？你咋不知道去镇上照顾帮工！咋不知道跟人家道歉呢！”

苏氏听着这话跑自己身上了，站直了身子，骂道：“弟妹，你家出事这脏水也不能泼我身上啊！我没干活？你们一个个都是眼睛瞎了还是咋的？自家出事还要找个垫背的？我呸！”

“你敢说中午不是你炒的蘑菇？帮工今天吃的都和前几天一样，其他的菜都不可能有毒，不是你干的谁干的？一出事就跑回家窝着，你以为别人就不知道了？”

苏氏听了心里一个咯噔，想着中午炒菜好像确实没看熟没熟，僵着脸反驳道：“哼，你说不熟就不熟？都做了这么多年饭菜，熟不熟我还能不知道？脏水也没有这么泼的！”

围观的村民听到以后轰一下的炸开了。谁能想到这次中毒竟然是因为老宅这边？！一时间议论纷纷。

莫氏在屋里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彻底坐不住了，忙蹭下炕穿上鞋走出屋。叶云紧随其后。

莫氏看着外面围得一圈人，死不承认，对着林氏就骂道：“老三媳妇，这是你们自家搞出来的事总往别人身上推啥？有这时间你还不快去处理后事？”

叶山得到消息立马就赶往老宅，刚到就听到莫氏骂的这句话，脸色也不好了。在人群里挤出一条路，走到院子里，道：“娘，你这是干啥？媳妇做啥了你犯的着骂吗？”

“山子，你不知道吧，你家帮工中毒是因为你大嫂中午蘑菇没炒熟！刚才你媳妇亲口说的。这可是缺德喽！”外面一个婆子气不过大喊道。

叶山听到以后就看着脸色发青的林氏，见林氏点头，心里突然苦涩难言。从自家出事到现在，老宅没一个人过问。看着对面老母脸上冷硬的表情、二姐不加掩饰的嫌弃，心里被狠狠的扎了一刀，只觉得通体发寒，张了张嘴半响才挤出一句：“娘，都已经确定是大嫂了，你为啥还包庇？我就不是你儿子了吗？从出事到现在，你们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就让准备后事，安的是什么心？你就巴不得儿子一家去坐牢吗？”说完就闭上眼睛，一脸悲痛。

院子外面的人对着莫氏指指点点，搞得莫氏也是浑身不自在。

半响，叶山看着旁边气的发颤的妻子，狠下心说道：“娘，这次就当是还您的养育之恩，我也不追究。既然您不认我这个儿子，以后就别来往了吧！”然后就扯着林氏离开了老宅。

“你个不孝子！还怪到你老娘身上了！”莫氏气的骂了句，看见苏氏站在一旁，没好气道：“都是你搞出的好事！还看啥？给我滚回屋里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苏氏怕莫氏问话，忙不迭的就回了屋子，关上门，看的叶云翻了个白眼。

院外的乡亲也觉得没意思，吵闹着散了，轰动了半边天的中毒事件最后竟以一场闹剧收场，让人无奈又可恨。

“媳妇，让你和小涟受委屈了”叶山看着林氏一脸愧疚的说。

“你这是说的啥？谁想到大嫂能干出这事？帮工都差点丢了命！”林氏气愤的应着。“就是瞎了小涟那孩子一番苦心，本来想好好盖个房子，唉！以后咱家真不跟老宅来往了？”

“不然还能怎样？娘是半点不顾及我们。”叶山垂着头道。

吴磊在一旁听了，拍了拍叶山肩膀，道：“山子兄弟，别想了，好在没出大事，咱们也快点去收拾东西吧，医馆那边和新房那边都需要人手！”

几人心情都很沉重，一时间没了言语。林氏心里惦记着医馆那边，和吴磊一起借了几床被子就往镇上赶去，家里这边还是只留了叶山和肖战忙着。两人也没闲着，直接去新房那边收拾，一个下午过去，地面上的秽物已经风干，二人一个来回挑水，一个清洗着地面，忙的直转。叶山看着才盖了一小半的房子，心里直叹。

林氏赶到镇上时，天色已经略黑，路上没有几个人，不少店铺都打烊了。进了张家医馆，就看到医堂里多了几个婆子在照顾，自己爹娘也赶来了。医堂的一个小桌上放了一桶稀饭，几个婆子正一碗一碗的盛给中毒的汉子。

“爹，娘，你们也知道这事了？我都跟林俊说了让他瞒着，这小子就是不靠谱！”林氏看着在一旁忙碌的林广文和王氏道。

“哼！这么大事能瞒得住？你们家大嫂也忒不靠谱了点，好好地炒个菜都能闹出人命来！”王氏在没好气道。

“孩子他爹说以后不跟老宅那边来往了。”

“哼，要真是这样，那也是你们的福气了”林广文直起身子道。林氏咧了咧嘴，没笑出来，心里苦涩。

老宅在叶山他们离去以后，就陷入了诡异的平静。莫氏既没对苏氏发问，也没破口大骂。大娃二娃在这股低气压下，就消停的在院子里坐着，不敢触了莫氏的眉头。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叶长江怒气冲冲的回来。

叶长江进了院子，扔下手里的锄头，还没进屋就质问道：“外面说的是不是真的？山子家帮工都中毒了？是大儿媳妇捣的鬼！你这死婆娘还包庇不认，闹得和山子不来往？”

莫氏在屋里听到砰地一声，身子抖了抖，哭骂道：“你个糟老头子，冲我发什么火？你得问问你儿媳妇，看她干了啥好事！连累我可怜的星儿啊！”莫氏心里斗争了一个时辰，现在对苏氏的怨气就像在油里点火一样，腾地着起来。

“家宅不宁啊，家宅不宁！你们娘俩我看是没一个好的！”拍了下桌子，又骂：“叶河！你去，找人写封休书！这媳妇我们叶家要不起！”

苏氏听到休妻，打开门跑出来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嘴里嚷着：“爹，媳妇我平时兢兢业业的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咋能让大河休妻呢？我可怜的孩子可咋办哪？我不活了啊”大娃二娃就在苏氏的旁边坐着，不敢吭声。苏氏直接就搂住二娃，鼻涕一把泪一把，一只手却偷着伸到孩子腋下，狠狠的拧了一把，二娃就大声哭喊起来。

叶河这时候也不龟缩了，说：“爹，你消消气，看着大娃二娃面上也不能休妻啊！媳妇这次做的不对，以后再改就是了。”

叶长江看着院子里的几人，越发觉得在这个家里没分量了，心里涌起一阵无力。脑仁被震得一抽一抽的疼，疲惫的看着院子外面，像个迟暮的老人，许久未再说一句。